布咕布咕

  度日如年, 這真是度日如年。


  安徒生點頭微笑, 點頭微笑, 再點頭微笑……他覺得自己就像是鬧鍾裏的布穀鳥似的, 在每一節課開始之前,都得發出重複的機械動作和聲音來應付熱情交流的同學們, 隻有上課時,他能縮回鬧鍾裏,不用開口說話。


  平心而論, 大家的態度都挺友善的,如果每次談話不是以“你覺得那個該死的變態”為開頭的話, 安徒生會覺得好過得多。


  而上課時他是不用再說些違心的話語和掛上讓臉部僵硬的笑容,可是老師們似有若無的眼神, 都讓安徒生神經高度緊張。


  他懷疑自己已經被發現了。


  但如果被發現的話,為什麽老師們不對自己做出懲罰?

  可如果沒被發現,為什麽每節課的老師看著自己時,都會用一種古怪而微妙的眼神。


  上課也是煎熬, 下課也是煎熬。


  終於熬到了下午最後一節課,安徒生連晚飯都沒吃就溜出了校園, 感覺自己像是被炭火兩麵慢烤過的魷魚一樣喪失了活力, 身心俱疲。


  當變態, 不是, 是當超凡者真是太難了。


  學院西門外不遠的街道上停著圖裏帕雇好的馬車。


  “你還好嗎?”圖裏帕看著臉色有些異樣的安徒生, “不舒服的話, 我帶著影子去找那個人。”


  “不行, 你一個人去太危險。”安徒生脫掉了校服塞進戒指中,“我們直接到最近的碼頭去,坐船渡過大貝爾特海峽,到了港口影子先生會聯係到那個人的手下。”


  “今天我看到影子先生能動了,他的情況應該好了很多。”他換了套很普通的便裝,壓低了帽簷。


  一根黑色的手指從地麵伸了出來,像是回應安徒生的話一般,

  安徒生頓了頓:“影子先生,我的安排可以嗎?”


  又有幾根手指從地上的影子中伸了出來,比了個“OK”的手勢。


  “那你呢?”圖裏帕說,“你準備什麽時候和那個人談談?”


  “今天不行!”安徒生的眼神開始飄忽起來,“今天我沒那麽多時間,要是沒有及時趕回學校肯定會被老師發現的。咳咳,對了,你今天帶格爾達他們去看牙醫,結果怎麽樣?"

  “嚴重蛀牙。”圖裏帕頓了頓,忍著沒有戳破對方那比凍木板還要生硬的話題轉移方法,“幸虧發現得早,不過醫生說他們的乳牙有幾顆馬上要掉了。”


  “還好沒有到拔牙的程度。”安徒生有些擔憂地說道,“這件事情有點兒奇怪。”


  “是有些奇怪。牙醫那裏有好多小孩子等著,聽家長們的閑聊,似乎都是吃了免費的糖果導致了牙痛。”圖裏帕看著馬車外不斷向後移動的景色,眉頭微微皺起。


  “回去有時間的話,我想去看看那位免費發放試吃糖果的老夫人。”安徒生說,“總覺得有問題。”


  格爾達他們帶回來的免費糖果就放在客廳的桌子上,安徒生一開始並未在意,還順手拿了兩顆。其中一顆被他送給了迷霧世界中的可愛少女艾麗莎。


  艾麗莎當時是怎麽說的?


  安徒生記得她當時接過糖果後,看了糖紙一會兒,後來隻舔了一小口就把糖收了起來。


  【這種糖可不能多吃。】她是這麽說的。


  當時安徒生隻認為這是在迷霧世界中的艾麗莎對於自己從人類世界帶過去的糖果不舍得吃而已,現在想想,似乎她的話還有別的意思。


  怪事真是越來越多啊……


  安徒生輕輕歎了口氣。


  他下意識地撫摸著手上的戒指,看著車窗外逐漸陰沉的天色,想到離石心越來越近,安徒生就感到胃裏沉甸甸得像是塞滿了石頭。


  “記得我們上次乘馬車的事情嗎?”圖裏帕點亮了車裏的油燈,暖暖的燈光暫時把外麵的陰冷擋在了車外,“一出歐登塞就遇到了襲擊。”


  “後來我們還遇到了拜倫先生。”安徒生的表情舒緩了些,“要不是他好心搭載我們一程,我們要走很久才能到。”


  “還有那些精彩的手稿。”圖裏帕的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聽說最近有幾本精彩的新書出版了,不知道其中有沒有……”


  話音未落,他突然轉頭朝窗外看去。


  夜色中,一團黑乎乎的東西正以極快的速度朝馬車飛來,它們速度很快,幾乎眨眼間就到了馬車周圍。


  “襲擊!”


  金色的守護光芒從安徒生掌心亮起,瞬間擴散護住了整個馬車。


  “這是什麽!”車夫的尖叫聲和“咻!咻!咻!”的破空聲同時響起。


  一根根黑羽箭矢猛然撞上了守護光照,如同落在屋簷上的冰雹,雖然被金色的光芒彈開,但每一次撞擊都讓守護的光芒黯淡幾分。


  安徒生和圖裏帕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這些箭矢從路邊的暗處射來,目標明確,這樣的襲擊不可能隻有一次。如果再待在馬車上,除了成為活靶子被消耗以外,還會連累到了無辜的車夫。


  在箭矢與光罩碰撞的聲音停止的一瞬,圖裏帕用手杖擊碎了車門。


  他毫不猶豫地從奔馳著的馬車上跳了下去,在即將重重摔落在地的瞬間,一條綠色的粗大藤蔓從後纏住了圖裏帕的腰。安徒生隨後從馬車中跳了出來,他手握著藤蔓用力往上一拉,圖裏帕被他拉到了半空中。


  灰光一閃,兩人在空中失去了蹤影。


  馬車沒有絲毫停留的繼續向前跑去,車夫揮動著馬鞭的聲音也越來越遠,馬車很快消失在了驛道的盡頭。


  而附近的雪地上猛地有雪花濺射了起來,像是有什麽東西落在了地上。雪地上留下了幾行腳印,接著,腳印也消失了。


  周圍一下子變得安靜了起來,隻剩下了風的聲音。


  安徒生和圖裏帕趴在白獅身上。


  他們在空中隱匿後落地後,安徒生就召喚出了懷特.萊昂。白獅特殊的生命屬性讓它沒有在雪地上留下任何痕跡。


  兩人屏住了呼吸,隨著白獅悄無聲息的移動,一邊警惕地觀察著周圍的一切。


  安徒生突然抽了抽鼻子。


  那是陌生男人的味道,極淡的汗水味還有橡木的清香味混在一起,像是成熟貴族男士會使用的那種貴到要死的香水味。


  圖裏帕看了眼安徒生,蒼白的指尖搭在手杖上的裝飾水晶上。


  安徒生突然拍了拍白獅的頭,與此同時,他朝自己斜後方看了一眼,香味就是從那裏傳來的。


  一道微風突兀地從那裏的吹向了安徒生的發梢。


  他隻覺得頭皮一麻,身體率先反應過來猛地向後倒去避開了這道風。接著安徒生指尖冒出了綠光,藤蔓破土層層疊加,猶如盾牌般擋在了他和圖裏帕前方。


  安徒生感到側臉處傳來了細微的疼痛感,與此同時,幾縷被割斷的發絲飄在空中,接著他聞到了鮮血的味道。


  身後傳來重物落地的悶響聲,那是樹木被攔腰砍斷後發出的聲音。


  很強,襲擊者非常強。


  安徒生和圖裏帕背靠背警惕著下一波襲擊的到來,白獅護在兩人周圍,它不安地朝空氣發出了陣陣低吼聲。


  看不到敵人,聽不見敵人,周圍的一切看起來都毫無異常。


  更讓安徒生覺得不安得是——他沒有感覺到任何精神力波動,就連剛才敵人襲擊他時也沒有。


  安徒生微微抽動著鼻子,想再一次靠著香味找出襲擊者的位置。路燈從他掌心浮現,白色的光芒被點亮,吞噬小鳥們從燈中衝向了天空。它們在低空中盤旋著,像是安徒生的眼睛一樣。


  小草鑽出了冰冷的地麵,從安徒生腳底一路向外蔓延擴散,很快鋪滿就在他腳邊形成了一片小小的綠洲。


  藤蔓像是活過來的綠色小蛇一樣,在地麵上扭動著。


  安徒生沒有開口提醒圖裏帕小心。


  現在的形勢不用任何言語解釋。


  圖裏帕在小鳥們飛出的時候,就開始往周圍扔起了金屬小塊。拇指大的金屬盒被他遠遠近近地扔了一地,它們散發著銀灰色的光芒,安靜地等待著圖裏帕的命令。


  在哪裏?

  那個襲擊者在哪裏?


  香味在右邊一閃而逝,安徒生心中一動,吞噬小鳥們猛然朝右邊俯衝而去。


  白光穿過空氣撞到了雪地上。


  發出香味的那片區域空無一人。


  不好!安徒生突然反應了過來,綠色藤蔓立刻裹住了他的身體,可是一道冰冷的劍光已經從後抵住了他的脖子。


  “漢斯!”圖裏帕舉起了手杖。


  一道淡淡的血痕出現在了安徒生雪白的脖頸上。


  圖裏帕不敢動了。


  對方威脅的含義非常清楚——隻要你再動一下,就會割開安徒生的脖子。


  “你想要什麽?”安徒生思緒飛轉,對方是位絕對厲害的人物。


  不僅僅是對方展現出的武力,而且這位襲擊者心思縝密得讓人害怕。安徒生已經明白,那股淡淡的香味原本就是對方故意讓他聞到的!第一次讓自己判斷出了他的位置以躲過襲擊,第二次則是故意讓安徒生判斷錯誤。


  偷襲的人是不會噴香水的!

  “是時候還回不屬於你的東西了。”站在他身後的男人平靜地說道,“漢斯.克裏斯丁.安徒生先生。”


  聲音有些耳熟!自己是在哪裏聽到過?安徒生皺了皺眉頭,從對方的話裏判斷,他暫時不會殺掉自己。


  “你……”圖裏帕的表情卻一下子變了,先是驚訝,隨即是疑惑,後來則是憤怒。


  安徒生心中一動,開口問道:“克魯索伯爵,你為什麽來這裏?”


  身材高大的克魯索伯爵沒有回答,他伸手擦去了安徒生脖子的血滴。


  “你想做什麽!”圖裏帕盯著他,“你要漢斯的血幹什麽?”


  “他要封住我的巫師力量。”安徒生感到自己的後頸處一疼,像是被細針紮進了身體,這股疼痛讓他幾乎說不出話來,“圖裏帕,你快走,他是來找我的……”於此同時,他感到精神力被阻擋在了體內,根本無法控製釋放出的吞噬生物。


  小鳥們逐一消失。


  白獅衝著克魯索伯爵咆哮了一聲後,不甘心地消散在了空氣中。


  克魯索伯爵放下了架在安徒生脖子上的利刃。


  安徒生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轉過頭,看到了穿著一身灰色便服的克魯索伯爵。他麵容和上次安徒生看到他時一般無二,但是棕色的眼睛裏卻滿是冰冷。


  遠處響起了馬蹄聲。


  很快的,一對全副武裝的士兵們停在了他們身邊,他們身後則跟著輛看起來十分低調普通的馬車。


  安徒生心中不妙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對方絕對是有備而來的。


  這條道路是布林鎮通往外界的主要道路之一,從剛才到現在,卻沒有任何路人和馬車經過!克魯索伯爵提前封鎖住了整條道路!就是為了抓住自己


  那他是怎麽知道自己今天會離開學校的?


  克魯索伯爵看著安徒生腳下的影子,低聲說道:“沙都,出來!”


  沙都?這是影子先生的名字!

  難道是影子先生告訴了克魯索伯爵自己的行蹤?


  安徒生腳下的影子一動不動。


  “我知道殿下派你跟他在身邊。”克魯索伯爵說,“殿下遭到了食屍鬼的攻擊。”


  什麽!

  石心遇到了襲擊?

  等等,作為石心最為忠實的部下,如果石心遇襲受傷,克魯索伯爵肯定不會離開他身邊。特別是在現在如此嚴峻的時刻,他是在詐影子先生?他也不確定影子先生是不是跟著自己?他為什麽這樣做?

  【是時候還回不屬於你的東西了。】


  這是克魯索伯爵對自己說出的第一句話。


  現在回想一下,這句話也是在欺詐,幸虧當時自己沒有回答他。


  所以克魯索伯爵是衝著自己身上那半塊石頭來的!他是怎麽知道的?他是想要對自己不利還是要背叛石心?也許克魯索伯爵並不知道石頭在哪裏,他隻是在猜測!所以絕對不能讓他知道影子先生跟著自己!

  “我不知道你……”安徒生警示的話還未說出口,他腳下的影子猶如水麵波紋般晃動了起來。


  糟了!


  安徒生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無比。


  “哦。”克魯索伯爵看著安徒生,棕色的眼睛裏不帶任何的感情,“原來真的在你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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