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來臨
對於小木偶的話, 安徒生沒有立刻相信。
鬼魂們有多善變和狡猾, 他曾經深深體會過。
當初在歐登塞賣蘑菇隻是小本經營, 十個鬼魂裏都有五個鬼看他年輕想要空手套菇的。
以前有格瑞幫他把關，現在安徒生隻能靠著自己。
小木偶的經曆聽起來是很可憐, 但安徒生也沒有一口答應下來。
說起來，這是他到了西蘭島後的第一單“生意”。就算安徒生心裏已經決定了要幫助小木偶，他也不準備輕易鬆口。要是他臉薄好騙容易講價的名聲傳出去，恐怕今後再碰到類似的事情, 那些迷霧生物們肯定會瘋狂砍價的。
任何事情的第一次都極其重要。
（就像第一次約會時，不管腿再軟心再跳, 都不能放低姿態！否則對方會覺得你是便宜貨，連咖啡錢都懶得出就想直接把你拖到附近小巷子裏快樂一下。——摘選自《格瑞的人生指導書》第三章第五節）
“等我真的見到學院裏的寶藏後, 我們再來談談這筆交易。”安徒生盡量讓自己看起來老練一些，“過幾天我朋友就會搬過來居住, 開學後，我帶你進入學院去找那些東西。”
“你是學院的學生？”小木偶打量了安徒生幾眼，“你可別騙人, 如果沒有學生證明, 普通人是混不進學院的，就算是超凡者也一樣。”
“那你怎麽進去的？”
“我把鼻子藏在了某個學生的書袋裏。”小木偶說, “我再躲到鼻子裏, 學院門口的雕像就會以為我是那個學生的私人物品了。”
安徒生點了點頭。
大學院裏要說沒有超凡者學生他是不相信的, 看來學生證明不僅僅是一張紙, 更是某種身份的驗證。
第二天的交易很順利。
卡伊寶貝般地拿出了房屋的地契, 在鎮上律師和法務官的見證下，安徒生和卡伊成功地進行了房產買賣的交易。
卡伊小心地數了好幾遍銀幣後，把錢袋遞給了格爾達。
法務官看著這兩個孩子，提醒道：“你家的房子終於賣出去了，大家很快就會知道這件事。我看你們不要再回救濟院去了，小心被手腳不幹淨的人把錢袋偷走。”
“我……我會把錢存進銀行。”卡伊說，“他們在我身上找不到錢袋，頂多打我一頓就算了。救濟院可以免費住的，這筆錢我不能動，是要給格爾達交學費的。”
法務官皺了皺眉頭，“救濟院裏可不止是小孩子，還有很多流浪漢……”他欲言又止地看了幾眼格爾達，“你畢竟是女孩子，如果想上學的話，可以先去找一個管住宿的女子學校。”
“這樣啊……”卡伊抓了抓頭發，看向了格爾達，“要不你先去找個學校，我繼續住在救濟院裏省錢。”
“格爾達，你想要去哪裏上學？”安徒生突然說道，“按你的年齡，是應該要自學或者去預備學校。我過幾天就要開學了，如果你在學習上有什麽不懂的地方可以來問我。”
格爾達看著安徒生，眼睛珠子轉了轉，突然問道：“先生，昨天您說的話還算數嗎？”
“我說了什麽？”安徒生微微一笑。
“您說需要有人照顧您的朋友。”格爾達飛快地說道，“無論是打掃還是做飯我都很在行的！您的朋友腿腳不便，平時一個人在家萬一摔倒了怎麽辦？”
“啊，這麽虛弱的我感覺隨時都會暈倒呢。”圖裏帕捂住額頭，無力地靠在輪椅上。
“先生，您的朋友需要有人照料！”格爾達說，“卡伊原來的家我們也很熟悉，我們兩個住在一樓放雜物的小屋裏，絕對不會打擾到你們！我每天可以幫您的朋友做早飯，燒熱水，打掃，洗衣服，還有除草！”
“每個月我們兩個一起，隻要五十枚銅幣就可以了。”
兩個孩子全都眼巴巴地看著安徒生。
安徒生看向了圖裏帕。
“我無所謂，隻要他們不打擾到我就行。”圖裏帕聳了聳肩膀，“你們平時隻能在一樓活動，二樓和院子裏的屋子都不能進入。”
兩個孩子拚命地點頭。
“既然這樣的話，那就還要簽署一份雇傭協議。”法務官微微鬆了口氣，“他們兩個是未成年人，父母都不在了，那麽監管人就寫我的名字吧。當然孩子們的酬勞你自己給他們就行了，但如果他們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我有權替他們進行申訴。”
安徒生略有些詫異地看了法務官幾眼。
對方是個中年男人，微微有些駝背，臉上的肉略有些擁擠而顯得眼睛很小。他穿得很厚，整個人圓滾滾的，因為屋內的柴火過於旺盛而時不時擦拭著額頭上的汗珠。
“好的，麻煩達克馬叔叔了。”格爾達一口答應了下來，看起來她對這位胖胖的法務官很是信任。
辦完了手續後，安徒生陷入了一片瑣事中。
雖說兩個孩子保證能把屋子打掃幹淨，可由於一段時間沒人居住，光是除草清除黴菌和修補漏水的地方，就不是他們能夠做到的。
安徒生把圖裏帕安頓在了旅店中，帶著兩個小孩，一邊雇傭工人進行簡單翻新，一邊置辦新家具。大約過了五六天，他才把屋子整頓成了能夠住人的樣子。
“很不錯。”圖裏帕看著煥然一新的屋子，讚歎地說道，“辛苦你了，漢斯。”
“隻是粗略地弄了一下，剩下缺的東西咱們以後再添上去。”安徒生扶著圖裏帕，想要把他扶上二樓。
圖裏帕卻直接站了起來。
他撐著樣式奇怪的金屬手杖，動作緩慢，卻努力地慢慢向上走著。
“這些天我也沒有閑著。”圖裏帕笑了笑，“感覺再過一段時間，我就能恢複如常了。”
格爾達和伊卡被安徒生派去購物了，現在屋子裏就隻有他們兩人。
安徒生直接問道：“你發現了什麽異常？”
“血和肉。”圖裏帕歎了口氣，“我似乎對新鮮的血和肉食變得感興趣了。我做過實驗，分別點了八成熟的牛排和一成熟的牛排，帶著血絲的嫩肉會讓我的身體產生一絲暖意。”
“那就多吃點！”安徒生說，“錢的問題你不用擔心，我已經找到了賺錢的新方法了。”
“不能多吃。”圖裏帕掏出了一張手帕，“身體循環變差，五天前我一口氣吃了八塊牛排。”他把手帕攤開，蓋在了自己臉上，以阻擋安徒生接下來的視線，“到了現在還沒有排泄出來。”
“……”
便秘了五天嗎？
安徒生覺得有點兒好笑，但又覺得挺慘的。
幸虧是反應有些遲緩的複活之軀，要是普通人，帶著一肚子牛排堵了五天，那該有多痛苦啊。
“你在笑嗎？”圖裏帕掀開了手帕的一角，偷偷觀察著安徒生的表情。
安徒生飛快地收斂了臉上的笑容，認真地說道：“咳咳，我在回想有什麽巫術方法，能夠幫助人通暢排毒的。”他生硬地開始轉移了話題，“你不想聽聽我的賺錢新方法嗎？”
“說來聽聽。”
“是這樣的，最近我發現布林鎮的房價其實很低。”安徒生摸著下巴說道，“特別是在稍微偏僻些地方的老舊房產，價格低得簡直讓人不敢相信。但是很多學生並不想住在學校裏，特別是高年級有一定自學能力的……”
“你是說，咱們低價買進房屋，稍微翻新後再賣給學生？”圖裏帕扯掉了手帕，沉思著說道，“我感覺這個法子行！等你開學後，咱們先把小木偶的事情辦好了，就來弄房子的事。”
“總覺得，暴富的日子離我越來越近了呢。”安徒生笑著說道。
“我的行李還在你那裏，趁著那兩個孩子不在，幫我把幾個箱子弄出來。”圖裏帕說，“常用書籍和工具先放到二樓，過幾天就說是郵寄過來的。我在休息的時候，腦子裏產生了好幾個新的發明，現在很想試試看。”
沒過多久，安徒生就聽到了外麵大門被打開了聲音。
一下樓，他看到兩個孩子不停地討論著什麽。
他們帶回來了很多常青樹的枝葉，此時正在費力地想要把它們修剪一番擺成花束的樣子。
“怎麽了？”安徒生還從沒見過格爾達如此高興的模樣。
“您還沒有聽說嗎？”女孩子的臉因為激動而變得紅撲撲的，她的眼睛閃閃發亮，語氣雀躍地說道，“鎮上現在都傳遍了！王儲殿下要來參加今年學院的開學儀式。”
安徒生的心猛然一跳，“哪個學院？”
王儲要來了。
這不就是說……那個人也要來了……
“當然是斯拉格爾斯學院了！”格爾達跳到了安徒生麵前，抬頭看著他，“您是學院今年的新生，典禮的時候肯定能夠看到王儲。到時候，您能跟我講講，王儲是不是像大家說的那麽英俊，那麽親切。”
“王儲殿下是很英俊。”安徒生想起了王儲那張俊美的臉和柔軟的金發，還有那幾瓶珍貴的東方玫瑰藥膏，“我以前曾經有幸見過王儲殿下，他真的是個非常親切溫柔的人。”
“哇！”兩個孩子立刻圍住了安徒生，七嘴八舌地詢問起了王儲的事情。
安徒生略去了太過血腥的部分，隻講了他是如何跟王儲見麵的。
“原來你的皇室資助金是王儲親自批準的哇！”格爾達湊到了安徒生身邊，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我珍藏著王儲十六歲時的畫像，如果可以的話，你能不能請王儲殿下幫我簽個名？”
“你就這麽喜歡王儲殿下？”安徒生失笑道，“典禮上的人很多，待在王儲身邊的肯定是校長和老師們，我一個新生估計隻能離得遠遠地看上幾眼。”
格爾達失落地低下了頭。小女孩撅起的嘴巴和垂下的睫毛，不知怎麽的，這一瞬間，安徒生突然想起了拇指少年。
他頓了頓，接著說道：“不過如果有機會的話，我會幫你問問的。”
格爾達猛地抬頭看著安徒生，微笑著的眼睛像是彎彎的月牙：“我就知道先生您是個好人。”
小女孩像是卸下了一直以來披在身上的尖刺，態度變得柔軟了很多。
“格爾達，其實我也不是什麽好人。”安徒生說，“你不覺得，無論是提供住宿還是工作機會給你們，我其實都有自己的打算。”
“我知道的。”格爾達認真地點了點頭，“我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免費的餅幹，您給了我們很好的便利，當然是有您自己的計劃。”
“你就不怕我們是誘拐小孩子的壞人？“圖裏帕撐著拐杖，慢慢地從樓梯上走了下來，“把你們關在屋子裏，每天打三頓，不給飯吃，還要沒日沒夜地給我洗衣服幹活。”
“哇！”小胖子卡伊被圖裏帕臉上淡淡的微笑嚇得躲到了格爾達身後。
格爾達楞了楞，搖頭說道：“不會的，我的感覺沒有出過錯。當初你們剛剛進入鎮子後，從馬車下來的時候，我就感覺到你們身上跟普通人不一樣。”
她指了指安徒生，“這位先生的氣息很溫柔，離得近了，就像是身處在春天的森林裏，到處都青草和花朵的味道，讓人很舒服。”她又看像了圖裏帕，遲疑地說道，“至於您，我隻感到了寒冷，但是卻沒有壞人那種隔得老遠就能讓人聞到的惡心氣味。”
“壞人的氣味？”圖裏帕頗感興趣地說道，“怪不得你們兩個小孩子能在鎮子裏生存下來，你的感覺幫你們避免了很多的麻煩吧。”
“格爾達，你怎麽都說出來了？”小胖子卡伊反應了過來，他急急地把格爾達護在身後，“不能，不能說啊。”
“沒關係的，卡伊。”格爾達深吸了口氣，看向了安徒生，“我知道自己是什麽，我想這位先生也看了出來。您一直很友善地對待我和伊萬，是不是想讓我用自己的力量幫您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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