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路燈
圖裏帕輕笑了聲:“也許是因為我一想起頭牌先生的那張臉, 就忍不住想要讓他難受吧。”
“……”安徒生被圖裏帕似笑非笑的眼神盯著, 隻覺得極其尷尬,他幹咳了兩聲, “頭牌是頭牌,克魯索伯爵是克魯索伯爵, 你不要把對他的怒火發泄到無辜的人身上啊。”
“說起來,我還不知道他的名字。”圖裏帕微微眯起了眼睛, “就算我想做個科技詛咒電擊稻草人,起碼我也需要寫上他的名字。”
原本安徒生不願意讓圖裏帕知道石心的情況,是因為圖裏帕是普通人, 他對超凡世界知道得越多就越危險。
但是現在,圖裏帕明顯已經脫離了普通人的範疇了。
安徒生想了想, 還是告訴了他石心的名字,但安徒生卻沒有說出石心的身份。
要讓圖裏帕知道了王國超凡者的領袖私下是那個樣子的話,以後,作為超凡者中的一員, 安徒生隱隱有種在圖裏帕麵前抬不起頭來的感覺。
這一切,都要怪石心!
“心如岩石般堅硬……”圖裏帕來回念了幾遍石心的名字, “嗬嗬,很好。”他一邊說著, 一邊從懷中掏出了一個小小皮質紅色本子, 在上麵飛快地寫著什麽。
安徒生甚至都不敢問那個本子裏到底都記了些什麽。
所幸小女孩很快就回來了, 她帶著一個胖胖的男孩子, 兩人飛一般地衝了過來, 打破了有些詭異的氣氛。
“先生!你們真的來了。”小女孩的眼睛亮了起來,她拉了拉身邊的小胖子,“這是卡伊,我的朋友,那間屋子以前是他們家的老宅子,他對那附近是最熟悉的了。”
卡伊小胖子的臉上都是汗滴,他結結巴巴地模仿著大人的樣子,對著安徒生和圖裏帕行禮。
“很好。”安徒生點點頭,“這麽說來,如果那間房屋合適的話,我們可以直接找你的父母買下來。”
“我……我可以做主。”卡伊努力挺起了胸膛,“我家就隻有我一個人了。”
小女孩偷偷拉了拉卡伊的衣腳,她的表情十分緊張,眼神突然變得極其警惕起來。
安徒生看了她一樣,盡量用柔和的聲音說道:“你放心,我是斯拉格爾斯學院的學生,不會把你們騙到偏僻的地方,然後逼著他交出房契的。你是個很好的朋友。”
“能看看你的學生證明嗎?”小女孩被安徒生直接地挑明了心思,臉一下子就紅了,但她還是咬著牙緊張地問出了這個問題。
“我還沒有入學。”安徒生想了想,找出了皇室讚助的說明信,“不過這個比學生證明更加能證明我的身份。“
小女孩用衣服擦了擦手,又反複地看了看自己手上沒有沾染上什麽汙跡後,這才小心地接過了那封信。她摸了摸潔白的信紙和上麵暗金的花紋,一時間竟然有些不敢打開。
“格爾達,我覺得,這兩位叔叔不像是壞人。”小胖子卡伊輕聲說道,“這信一看就很貴的,他們不會用這個騙咱們,咱們也沒啥錢好騙的,就,就不用打開了吧。”
“不行!“小女孩格爾達咬了咬牙,小心地打開了信封。她飛快地看了安徒生一眼後,認真地睜大了眼睛,一個字一個字地看了起來。
安徒生和圖裏帕對視了一眼。
圖裏帕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膀,倍感無聊地說道:“真麻煩。”
“對不起,對不起。”小胖子卡伊立刻站直,對著圖裏帕鞠了好幾個躬,“要不下次,不,明天我們免費幫您跑腿。”
“噓,噓!”女孩格爾達急得出聲打斷了他,“別說了。”她又要看信,又要阻止卡伊“免費奉送”的舉動,一時間急得直跺腳。
圖裏帕掏出懷表看了眼,小女孩已經看了有足足十分鍾了,他疑惑地看著安徒生。
安徒生明白他的意思。
他們都不是喜歡浪費時間的人,現在他們也不是非那間房子不可,可卻在這個小女孩這裏浪費了不少時間了。
“稍微等下可以嗎?”安徒生說,“她快看完了。”
圖裏帕皺了皺眉頭,用詢問的眼神看了小女孩格爾達幾眼。
安徒生幾不可查地點了點頭。
圖裏帕收起了懷表,從懷中掏出了一個金屬的小盒子把玩了起來。別人隻會以為那是個精巧的小玩具,可安徒生卻知道,那其實是圖裏帕的電擊工具。
“不是的。”安徒生按住了他的手,用他們兩人才懂的暗語說道,“和別人有些不同,但不是你想的那樣。”
“沒有威脅?”圖裏帕眼角閃過一絲冷芒。
“沒有。”安徒生篤定地說。
圖裏帕的表情稍微緩和了些,甚至,臉上還掛上了些許的微笑。
安徒生鬆了口氣。
現在的圖裏帕總給人一種危險的感覺,安徒生敢保證,如果自己說那個小女孩有問題,那麽等下到了沒人的地方,圖裏帕絕對會毫不猶豫地辣手電花,根本不會因為對方的年齡而手軟。
“我……我看完了。”女孩格爾達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滴,把信還給了安徒生,“原來您是皇室資助生,是我冒犯您了。”她的態度有了極大的轉變,語氣裏甚至帶上了幾分的敬畏。
“現在可以走了嗎?”安徒生問道。
“請跟我們來。”
盡管有了之前小小的插曲,可現在的時間並不算晚。
夜晚的布林鎮跟白天的又有很大不同。那些學生們脫去了保守的校服,穿著便服,在夜晚的街道上玩耍遊蕩著。街道兩邊的咖啡店和小酒吧裏人滿為患,是不是有滿臉通紅的醉漢被人從酒吧裏丟出來。
特別是安徒生他們現在所在的街道,原本周圍都是旅店,到了晚上,整個街道的燈光都變成了粉紅色。
行走在這裏的女學生們大多帶著麵紗。
而也有不少穿著奇怪的男女斜靠在牆邊,他們三兩成群,有的熱情地對行人招手。有的則一臉淡漠地拒人於千裏之外的表情。
安徒生看到,有位帶著黑麵紗的女孩子,在經過某位靠牆站著的年輕男人時,她突然停住了腳步,上下打量了對方幾眼後對著那個年輕男人比了個手勢。男人點了點頭,女孩子上前一步挽住他的手,兩人居然就這樣走進了旁邊最近的旅店中。
安徒生立刻明白了過來。
他有些不自在地低下頭,專心地推著輪椅,不再去看站在兩邊的人。
圖裏帕倒頗有興致,他仔細打量著兩邊的人,像是關上從未見過的風景一般。
“喂,小帥哥,有興趣一起喝一杯嗎?”他的目光引起了某位女士的注意,她送給了圖裏帕一個飛吻,笑盈盈地說道,“十枚銀幣,讓你成為真正的男人。”
圖裏帕一下子就笑出了聲:“今天不方便,等過幾天我來找你!”
“我等你啊,小帥哥。”女人捂住嘴,笑得更加開心。
安徒生驚得幾乎停了下來,他太過於驚訝了,以至於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圖裏帕被他的表情逗樂了,解釋道:“我的身體體溫依舊很低,總要做兩手準備。如果需要藥物的幫助才能讓我恢複正常功能,我總需要先讓人實驗一下藥效。”
“你……”安徒生擔憂地說道,“不要做一些危險或者糟蹋自己身體的事情。”
“不會的。”圖裏帕認真地說,“我可是有職業操守的醫生,就算是試藥,也絕對不會強迫別人。至於糟蹋身體就更不會了,你該不會以為我想要跟她……”說道這裏,圖裏帕又笑了起來,他低聲說道,“除非她是可愛的男孩子,我才會考慮一下。”
“漢斯,他們從事這種工作,身體本來就比普通人敏感很多。我隻需要輕微的劑量,就能獲得有用的數據,當然,我事先會跟她溝通好的。”
安徒生沒有再說什麽。
可他心中依舊對圖裏帕的實驗有著高度的警惕心。
別的不說,當初那個兔男郎可是讓他記憶猶新。安徒生極度懷疑,圖裏帕所謂的醫生的職業操守,絕對和普通醫生的職業操守完全不同。
就在這時,一直在前方帶路的女孩格爾達突然回頭看了圖裏帕一眼。
她的眼中充滿了驚訝和畏懼。
“嘖,離得這麽遠都聽到了啊。”圖裏帕輕聲說道,“漢斯,你的猜測果然沒錯。”
“嗯。”安徒生用近乎耳語的聲音說,“如果我的感覺沒有錯的話,她有著極高的感知能力。但是她年齡太小了,我還看不出她身上的能量屬於哪一種。”
“她也會變成和你一樣的人嗎?”圖裏帕問道。
“也許會也許不會。”安徒生說,“不是每個有潛力的人都會超凡的,特別是像她這種,沒有前輩引導也沒有富足的家庭支撐。光是活下去就耗費了她大量的精力了,也許再過幾年,她身上那些與眾不同的能量就會被生活磨光。”
“我明白了。”圖裏帕突然說道,“漢斯,你決定要組建自己的勢力了嗎?”
安徒生停下了腳步。
圖裏帕果然是個聰明的人。
“我隻想凝聚可能凝聚的一切力量。”旁邊的燈光落在安徒生的臉上,他的半邊臉在明亮的光中,半邊臉卻被陰影籠罩住了,“現在的我們還太弱了。如果我們有自己的人手,有足夠的力量,有許多超凡的朋友,那麽,在樹林中的事情就絕對不會發生!”
“圖裏帕,當我捧著你的頭時,我就明白了。”
“以前的我,總覺得自己夠努力,對人善良沒有壞心,無論是去哪裏都能夠活得好好的!”安徒生向前一步正好站在了路燈下,他整個人陷在了燈下的黑暗中,“可我錯了,這個世界從來不會跟你講道理。”
“等價交換,適者生存,才是這個世界運轉的真理。”
他又往前走了一步,這一次,街邊路燈的光芒照亮了他整個人。
安徒生平靜地說道:“我要變強,強到沒有人再敢隨意決定我們的命運!”他低頭看著圖裏帕,眼中沒有沸騰的熱血也沒有少年那種企圖打破一切的衝動。
他目光沉著冷靜,隻有一絲名為堅韌的微光在閃爍著。
圖裏帕對安徒生伸出了手:“算我一個。”
安徒生笑了。
他推著圖裏帕繼續向前走去。
周圍人來人往,沒有人注意到這兩個普普通通的少年。
街邊的路燈繼續散發著柔和的光芒。
這些破舊的老路燈,見證了布林鎮的誕生,見證了無數的愛恨糾葛,見證了奇跡的誕生。它們依舊盡職盡責地在黑暗中散發著光芒,沉默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