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滴血
安徒生的心中充滿了怒火。
他握緊手中的光刃，飛快地朝向海曼追去。女巫丟掉了礙事的偽裝長袍, 速度也越來越快。
安徒生心中默念起了森林巫師的咒語。
他體內湧現出的強大力量讓咒語發揮出了從未有過的效果。
頑強的小草鑽出冰凍的土地, 像是尖刺般刺向了海曼的腳底。周圍樹木上的枝條，則變成了一隻隻細長的手臂像海曼襲去。
海曼躲避著這些突然起來的攻擊, 卻沒有發現, 她前進的方向逐漸朝淚雨森林的方向拐去。
石心不緊不慢地跟在安徒生身後，他看起來走得並不快, 卻能一直保持著離安徒生不過十幾米的距離。
拇指和布萊克候絲跟在他的身後。
此時海曼遭到的攻擊越來越多，她不得不分出全部的精神來應對這些難纏的植物。等到她反應過來時, 發現自己竟然已經到了淚雨森林的邊緣。
隻要再往前幾步, 就會進入被無邊樹蔭籠罩著的黑暗森林。
海曼停下了腳步，轉身看著安徒生, 眼中帶著一絲柔弱：“漢斯, 你為什麽一直追著我，我好不容易從斯蒂妮手中逃出來！漢斯，你父親的事情我很抱歉，但那不是我做的啊！一定是斯蒂妮動的手腳……你聽我解釋……”
藏在海曼體內的斯蒂妮, 並不知道此時的安徒生已經知道了她的真實身份。
她企圖用美色和舊日情分來為自己爭取逃走的機會。
回答她的是堅硬如鐵的樹枝。
十幾根樹枝猛地插向了她, 海曼前方和兩側全都被圍住，為了不讓這具身體被戳出幾個大洞, 她隻能朝後跳去。
這讓她離淚雨森林更近了。
“漢斯, 我一直喜歡你。”少女楚楚動人的眼神和淚水, 配合著她狼狽的模樣, 頗有幾分鮮花凋零時的美感, “如果你要殺我，就請動吧。”她像是認命般地放棄了抵抗，伸開雙手。
“殺死我前……能給我一個吻嗎？”她乞求著說道，藍眼睛中的淚水像是灑落在海麵上的月光。
石心“嘖”了一聲。
那聲音太輕了，隻有緊跟在他身後的花精和黑馬聽到了。他們對視一眼，交換了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海曼……”安徒生看著她，似乎被她的話語打動了，連聲音都放柔了幾分。
接著，他手中的光劍突然分解成了數不清的蝴蝶。蝴蝶散發著金色和白色的光，緩緩飛向了空中，看起來極其美麗。
海曼盯著蝴蝶，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心中劃過了深深的不屑。
她的眼神更加柔和：“謝謝你，漢斯……”話還未完，她就感到有什麽東西從身後猛然纏住了她的腰部，巨大的力量扯著她的身體，一下子把她拉進了淚雨森林的內部。
她的注意力剛才被安徒生變出的光蝴蝶吸引了，在分神的瞬間，被抓得結結實實。
“不！”她的指甲猛然變尖，指尖閃著不詳的紅色。
尖銳的指尖一下子就割斷了腰部的樹枝，可在淚雨森林中，四麵八方全都是密密麻麻的樹，無數的樹枝全都成為了安徒生的武器。
森林巫師的力量在這裏達到了頂峰。
安徒生走進漆黑如夜的淚雨森林中，腳步輕鬆地就猶如回家般：“我聽說，在淚雨森林中死去的生物，靈魂將永遠被困在這裏。”說話間，安徒生突然回頭看了石心一眼。
當初安徒生被石心抓進淚雨森林時，石心曾經命令手下砍倒一片大樹讓外麵的月光照進來。當時他是說過，隻有這樣等到安徒生死後靈魂才能離開這裏。
“記性不錯。”石心輕輕鼓起了掌，他看著被無數樹枝裹住，最後被緊緊纏在了一顆大樹上的海曼，“不過，她的靈魂已經有主人了，一旦她肉身死亡這附近又沒有能被她奪取的身體，那麽……”
安徒生第一次打斷了石心的話。
他冷漠地說道：“無論她供奉的主人是哪位魔鬼，也不會比死神大人在人類世界更強大。石頭當初能夠掩蓋格瑞的靈魂氣息，讓她逃脫死神大人的眼睛。那麽今天石頭也能隱瞞住斯蒂妮的靈魂！”
他操縱著樹枝，看著鮮血從海曼的體內不斷滲出，表情卻沒有一絲動搖。
海曼的整個身體全都布滿了藤蔓，她的手腳被束縛住，整個人呈現出了個“大”字。現在，就算她的指甲再鋒利，在無數樹枝的圍繞下，她根本無法動彈。
而那張可以誘惑又可以吐出咒語的嘴，則伸進了一根柔軟粗大的藤蔓。藤蔓堵住了她的嘴，讓她連咬舌自殺都做不到。
石心慢慢走到了安徒生身後。
就當他伸出手想要摟住安徒生的腰部時，周圍的樹枝像是蛇一樣，一下子調轉了方向全都指向了他。似乎石心隻要再動一下樹枝就會開始發動攻擊，像捆綁海曼那樣把這位殿下綁個結實。
石心又低笑了幾聲。
安徒生能夠感到，一股夾雜著香味的暖風吹向了自己的耳朵。他十分敏感地往旁邊躲了幾步，耳尖立刻就紅了。
安徒生猛地回頭看了石心一眼：“別對我吹氣！”他低聲說道，聲音裏像是摻進了大量的冰塊和一小片微小到幾乎察覺不出的檸檬片，“請您離我遠點，免得那位名字縮寫是H.C.A的人產生不必要的誤會。”
能讓石心把名字印在巧克力上的人，一定是石心在意的人。
怪不得他之前收到的巧克力上全都被咬過，現在想想一定是石心為了把那個名字咬掉吧！
二手禮物嗎？安徒生冷哼了聲，我才不需要二手禮物！
“那個H.C.A……”石心居然笑得更大聲了，“哈哈哈，你說的沒錯，是會生氣呢。”
“也請你別送我巧克力了。”安徒生露出了一絲假笑，“我最近收到了很棒的禮物，是本詩集，我很喜歡。”
石心的笑聲戛然而止。
安徒生沒有再理他，他轉頭看著海曼，舉起了右手。
路燈從他手心冒了出來，安徒生集中精神，開始呼喚起了那顆小石頭。純白的柔和光芒響應了他的呼喚，從路燈中散發而出，那顆小小的石頭漂浮在了路燈中央。
在石頭出現的瞬間，海曼的眼中露出了驚駭和恐懼。
她開始瘋狂掙紮起來，她的眼神似乎在訴說什麽，可她卻什麽都做不了。
“你準備用樹枝勒死她？”石心建議道，“被勒死前她可能大小便失禁，氣味會變得很不好聞。”他看著那顆石頭，卻沒有做出任何行動。
“不。”安徒生腳下冒出一根粗壯的樹根，他站在樹根上不斷升高。最後安徒生升到了跟海曼平行的地方，他握緊左手的瞬間光刃出現在了他的手中。
“我希望你的靈魂受到無盡的折磨。”安徒生舉起光刃，抵在了海曼的額頭上，他的眼神是那麽的冰冷。痛苦，悔恨以及憤怒的情緒都在冰層下翻滾著。
光刃以緩滿的速度，被他一點點刺進了海曼的額頭中。
海曼的身體爆發出了一層紅霧，瞬間又被周圍無盡的綠光壓製了回去。她眼中的紅血色布滿了整個眼球，細細的血流像是小溪一樣，從光刃刺進的地方開始不斷流出。順著她秀氣的鼻梁，精致的臉蛋，小巧的下巴一直落在了樹枝上。
綠色逐漸被鮮豔的紅色遮蓋。
這些樹枝像是活過來了一般，貪婪地吸食起甜美的鮮血來。
“吞噬光芒，帶給你的不僅僅是肉體上的痛苦，更多的則是靈魂的痛。”安徒生的眼底有淚光閃動，他失去父親時，那種靈魂深處傳來的痛苦比這更甚，“很痛吧？我明白的。我會盡量讓你多痛一會兒的……”
他說到做到。
曾經連螞蟻都不忍傷害會為秋天落葉夏日繁花寫詩的少年，此時舉起了能夠刺傷靈魂的武器，耗費了大量的時間，親手殺死了他曾經認識的朋友，看著他的敵人在痛苦中慢慢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等到海曼的身體即將喪失最後一絲生機時，石頭發出的白光，裹住了從她身體中飄出企圖逃走的靈魂。
“放開我！我的靈魂屬於……”血女巫斯蒂妮的靈魂看起來並不蒼老，跟她原本使用的身體樣貌完全不同，看來現在這才是她真的的樣子。
可是安徒生並沒有讓她把話說完。
【話多的人死得快！特別是在戰鬥時！】
這條準則格瑞曾經在他耳邊反複念叨過很多遍。並且她向安徒生舉過許多血淋淋的例子，事例裏麵的主角，不論是反派還是正派（一般反派居多）在占據了絕對優勢後，突然詩興大發，非要讓對方死個明白或者抒發下自己的人生觀。
於是，他們便會一個勁的喋喋不休。
直到對方援兵到來，形勢一下子逆轉，話多的那位永遠住了嘴。
所以現在安徒生直接控製著石頭的力量，撕碎了斯蒂妮的舌頭，燒掉了她的手腳，又在她靈魂心髒的位置放進了一條小小的白蛇。
白蛇會沒日沒夜啃噬著斯蒂妮的靈魂。
她不會很快死去，但也無法逃脫，隻能眼睜睜地感受到自己被白蛇一絲絲的吞噬掉。
“想突然念出那位惡魔的名字，留下一絲細微的烙印嗎？”安徒生搖了搖頭，他提著斯蒂妮的靈魂，一直走到了翡翠墓地的邊緣。這一次，他不用石心的幫助，直接乘著樹根來到了墓地的入口處。
他釋放出了屬於森林巫師的力量，熟悉的樹洞出現了。
安徒生側耳傾聽著風的聲音。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輕聲說道：“都可以，她的靈魂被我隔絕，無論她侍奉的是哪位惡魔對方都無法感應到她。你們不是無聊嗎？一個邪惡的不斷虛弱的血女巫靈魂，哪怕你們把她搓成一團當球踢，她都無法反抗。”
風聲響起，夾雜著尖銳的笑聲。
“謝謝。”安徒生手中浮現了一抹綠光，他失落地說道，“格瑞卻無法到這裏安息了。”
說完後他鬆開了手。
樹洞中突然產生了某種吸力，斯蒂妮破碎的靈魂一下子被吸進了漆黑的樹洞裏。她連尖叫都無法做到，在樹洞閉合的瞬間，就注定了她隻能在翡翠墓地裏度過她靈魂消散前淒慘又漫長的日子。
翡翠墓地裏藏著不少避開了死神的森林女巫的靈魂。
作為遵守秩序的綠女巫，她們就算再溫和，對待血女巫的態度也一定會變得凶殘起來。
更何況被悶在墓地裏上百年的靈魂，突然收到了如此有趣又玩法多樣的“玩具”，她們怎麽會錯過這個解悶的機會？
安徒生歎了口氣。
他親手為自己的父親報了仇，可是不知道為什麽，他的心卻變得空蕩蕩的。
“第一次殺人都這樣。”石心的聲音從附近的樹枝後傳了過來，“等你習慣了就好。”
安徒生沉默了好一會兒。
習慣？
自己今後還需要習慣殺人這種事？
“殿下，你第一次殺人是什麽時候？”他突然問道。
風吹過了樹葉，帶來了一陣歎息。
石心的方向沒有任何聲音傳來。
沉默延長了很久，久到安徒生以為石心已經離開了。
“五歲。”石心平淡地說，“我第一次殺人是在五歲。”
“你殺了誰？”安徒生朝著他的方向走去。
扒開樹葉，他看到石心靠在樹幹上。霧氣形成的臉嘴角朝下，原本應該是眼睛的位置，掛著兩顆橢圓形的霧氣。
那是淚珠嗎？
還沒等安徒生看清楚，霧氣猛然一轉，又成了個大大的笑臉。
石心伸了個懶腰，依舊是那副玩世不恭地調調。
“我忘記了。”他說。
※※※※※※※※※※※※※※※※※※※※
海曼：請給我這位絕美少女一個告別吻吧！
安徒生：斯蒂妮你好，斯蒂妮再見！況且你已經很多天沒刷牙了吧。
石心：給她的盒飯裏多加點地溝老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