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戰協議

  “你不相信他?”說話間拇指已經縫完了新的裙子。


  他提起來左右看看,覺得十分滿意:“我覺得漢斯小可愛是個難得的好人。就算你不用巫術,隻要他承認了你這個朋友,答應你的事情他肯定會去做的。”


  “我知道。“格瑞又變出了幾朵嫩芽,讓拇指去裝飾裙子,“但他終究是人類。”


  “人類是善於感動又善於遺忘的種族。”


  “他現在還小,心中還有著熱血和單純,可是等他長大了去到了更大的城市後就會改變的。”格瑞歎了口氣,“等他的時間被各種事情填滿,身邊圍繞著新認識的朋友時,我的事情就變得不那麽重要了。”


  拇指無言以對。


  他欲言又止地看著格瑞,眼神裏帶上了幾分的擔憂。


  格瑞卻露出了個難看的笑容:“一切都是為了我的小孫女。”


  此時安徒生正匆匆往教堂的方向趕去。


  在剛才吃晚飯時,母親告訴他,在成衣店裏遇到了古爾堡上校和神父。他們當時正在給安徒生挑選禮服,而母親以為安徒生先回家了,就告訴他們直接來家裏找他。


  這讓安徒生鬆了口氣。


  看來古爾堡神父他們,並不是因為刻意監視他而直到他的行蹤的。


  晚上的街道十分安靜,隨著氣溫的降低,幾乎晚上都沒有什麽人出來了。安徒生撐著傘,把不停飄落的雪花隔絕在了傘外。


  雖然格瑞說過,那次隻是偶爾發生的意外,但安徒生下意識地依舊不想讓任何的雪花落在自己的頭上。


  教堂很快就到了。


  安徒生並沒有急著進去。


  他站在鐵門外,仔細打量起了這座熟悉的建築。


  從小時候開始,每個禮拜日安徒生都會穿上最體麵的衣服,在父母的帶領下去教堂禮拜。這個習慣就算是家裏最落魄的時候,也不曾改變過。


  教堂裏的所有景物,一草一木安徒生都極其熟悉。


  現在他再次看到這些東西時,心中卻有著完全不同的感慨。


  教堂的鐵門很氣派,在安徒生的記憶力,這座大門從來都是敞開著的。門把手是金屬製成的小蛇,鐵欄杆上則滿是同樣金屬材質的花朵。


  大門前院裏種滿了草木,而幾座可愛小天使的雕像則擺放在其中。


  這些小天使的體積比後院擺放的小天使大了很多。


  但是安徒生的心裏卻明白,這些東西裏,估計都被塞進了被淨化小惡魔靈魂……隻要有任何超凡者在踏進教堂後發動了能力,平日裏這些裝飾物,全都會在第一時間裏“活”過來。


  這還隻是教堂的外部。


  教堂內部還有數不清的金屬燭台,牆邊的牆壁上掛著拿著武器的天使,還有那一排排祈禱用的椅子,全部的扶手上似乎都雕刻著不同的猛禽。


  以往司空常見的東西,現在重新回想起來,安徒生隻覺得心中有些發毛。


  說不定這些東西也全都能“活”過來。


  歐登塞隻是丹麥一個普通的小鎮,可就算如此,這間教堂對於現在的安徒生來說,也猶如龍潭虎穴。


  那些更繁華的城鎮,他們的教堂想必擁有更多的神秘物品。


  與此同時,他對教廷的力量也有了更深刻的認識。


  他深吸了口氣。


  今天自己並不是來偷東西或者打架的,隻要不在這裏釋放出巫術的力量,安徒生知道並不會出什麽事。


  教堂裏麵有些昏暗。


  平日裏圍繞著牆邊點燃的一排排蠟燭此時全都熄滅了,隻留下了前排聖像前的那些蠟燭。


  加斯特神父在旁邊的桌子前,正在看著書信,看到進來的人是安徒生,他露出了和善的微笑:“路上很冷吧,快過來,這邊暖和些。”


  安徒生快步走了過去,越是靠近加斯特神父的地方,溫度的確是越是溫暖。


  可他沒有從神父身上察覺到任何的能量。


  等走到神父身邊,安徒生發現那些暖暖的感覺,居然是從聖像前點燃的蠟燭上發出來的。那些蠟燭很細,怎麽看都像是普通的蠟燭。


  但安徒生心中明白,這估計又是某種屬於教廷的神秘物品。


  “坐在這裏,喝點牛奶。”加斯特神父指了指桌子,示意安徒生坐在他身邊。


  樸實的木桌上擺著兩個杯子,一杯的牛奶已經喝了一半,另一杯則是滿的。


  安徒生拿起了滿的杯子,慢慢喝了起來。


  加斯特神父正在看信,他的表情有些嚴肅,似乎在思考著什麽。等到安徒生一杯牛奶喝完後,他才放下了信。


  “漢斯,我找你來是有兩件事想告訴你。”加斯特神父看了眼已經見底的杯子後,又飛快地看了眼安徒生的腳底,接著,他沉默了一會兒後才開口說道,“第一件事,就是關於之前古爾堡上校想資助你的事情。”


  他的表情和語調跟以往一樣,可手卻不自覺地放在了十字架上。


  神父的眼睛仔細地在安徒生臉上觀察著,似乎想要找出某種征兆。


  安徒生已經察覺到了神父的這些舉動,他心中非常明白,肯定是剛才的牛奶裏有什麽能夠讓巫術力量顯露的東西。


  但他卻沒有任何表現,隻是認真地在聽著神父的話。


  所有的巫術能量已經被他收斂在了掌心的路燈中,隻要他不釋放出來,任何人都無法察覺到他其實是位超凡者。


  “我建議你接受那份資助。”神父緩緩地說道,“而且最好能夠跟古爾堡上校和他的家人建立友誼。”


  “我聽說接受了貴族的資助後,就成為了他們另一種‘仆人’。”安徒生說出了自己的擔憂,“就算能夠還清欠款,可是一旦被打上了附屬的印象,我就算償還完畢後,在他們眼中卻依舊是附屬。”


  加斯特神父有些驚訝了。


  “這是你遲疑的原因?”


  “是的。”安徒生點了點頭。


  他遲疑的真正原因是不想太早卷入納入兩方勢力的爭鬥,但是對著神父,他隻能另找個合理的借口。


  也許是沒有從安徒生身上發現異常,加斯特神父的身體放鬆了些,手也從脖子上的十字架上移開了,“我沒想到以你的出身,居然會想得這麽遠。”


  安徒生沒有說話。


  是啊,出身底層的平民,能夠獲得某位貴族的金錢資助肯定會欣喜若狂的。


  可是凡事都是兩麵性,如果真的打上了“貴族附屬”的印象,今後不管那位平民獲得再多成就,那麽他在高階層的眼中,一輩子都是貴族附屬——他們不會再平等地對待他。


  加斯特神父歎了口氣,說道:“可是你現在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


  安徒生不解地看著神父。


  加斯特神父從桌上的書信中抽出了一封,他敲了敲那封信,有些遺憾地說道:“漢斯,這就是我今天要跟你說的第二件事。你的父親失蹤了。”


  “什麽?”安徒生猛然站了起來,“他什麽時候失蹤的?”


  神父拍了拍他的肩膀:“昨天我收到了一位朋友的來信,他告訴我了這個消息。你父親是我教區的信徒,他駐紮在前線後,每周日也會去教堂禱告,那裏教堂的神父剛好是我朋友。”


  “失蹤……”安徒生的心裏充滿了苦澀,“是在戰場上失蹤的嗎?”


  在戰場上失蹤隻有兩種情況,一種是被俘虜,另一種則是當了逃兵。


  無論是哪種情況,都極度危險。


  根據協議,俘虜是可以用金錢贖回的。但那隻限於有軍銜的長官和貴族子弟。平民被俘虜後,隻能聽天由命,或者被殺死或者被賣掉。


  而在戰場上當逃兵,卻隻比俘虜好了那麽一點點。


  逃兵是不敢回到家鄉的,否則會被認出他的人立刻發現。對於從戰場上逃跑的人,無論有什麽理由,最終都會被送上軍事法庭。而逃兵所在的家庭,也會被當地人鄙視和排擠。


  看著安徒生的表情,加斯特神父歎了口氣:“漢斯,這就是我為什麽讓你答應古爾堡上校的原因。”


  “你父親失蹤的時機很微妙。”


  “他是在陛下簽署請戰協議後失蹤的,這裏麵有回旋的餘地。你父親是在戰爭結束後不見的,如果有人能替他擔保證明他在協議簽署前並未逃離,那麽你父親就並不能算是逃兵。”


  安徒生猛然抬頭,看向了神父:“戰爭已經結束了?”


  “是的。”神父眼中的苦澀說明了這場戰爭的結局。


  戰敗了?

  丹麥和法國的聯軍居然戰敗了?

  安徒生完全無法相信。


  丹麥出戰的統帥是弗雷德裏克王儲,而法國方麵則是大名鼎鼎的拿破侖將軍!所有人都認為,這場戰爭不可能失敗!

  “英國的軍隊就這麽強大?”


  “不……”加斯特神父歎了口氣,“英國暗中和西班牙聯手了。王儲殿下在幾個月前就被國王召回。國王的醫生告誡國王,王儲殿下身體不適,最好不要再去前線,所以國王就命令王儲替他巡視國內。”


  “雖然我們簽署的停戰協議是‘恢複到戰前狀態’,但所有人都明白,這是被迫議合……”


  說道這裏,加斯特神父突然停了下來。


  他看著麵前麵容有些稚嫩的少年,搖了搖頭:“抱歉,我不應該跟你提這些,這些煩惱就讓我們大人解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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