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投懷送抱1
杜瑞詩點點頭。他們往外走的時候,恰好碰到了研究所的所長和吳嫻的導師一起走進來。瑞詩跟他們打了招呼,忙著介紹說這是吳嫻的弟弟。所長衝浩然點點頭,倒沒說什麽,吳嫻的導師卻有些奇怪地看著浩然,因為他並沒有聽說吳嫻還有個弟弟。但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也沒有時間仔細去考慮什麽,很快就收起了帶著疑問的目光。
所長跟醫院的院長是同學,對這裏比較熟悉,領著他們幾個進了醫生辦公室。
“劉所長,看來這位病人的病情有些麻煩,不手術恐怕難以解決問題,目前我們首先一定要保證病人的生命安全。”主管醫生在大略地介紹了一下采取的治療、目前的狀況後,告訴他們必須要做手術。
既然這麽說了,他們自然不會有人反對。他轉身叫過一個年輕大夫,說如果同意手術,需要有家屬簽字。
按照醫院的規定,所有的手術必須有兩名以上的關係人簽字。所長在聽了大夫的介紹後,迅速地在同意書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他代表的是單位的意見。
吳嫻的導師又看看浩然:“小夥子,你是吳嫻的弟弟,這個字由你來簽吧,要不要通知她的父母一聲呀。昨天吳嫻清醒的時候,一再說不要通知父母,可這畢竟是性命攸關的大事。”
他實在也拿不準浩然與嫻姐是什麽關係,又轉向了杜瑞詩:“瑞詩,這個字由他來簽怎麽樣?”
“小陸,你看行嗎?”瑞詩把頭轉向浩然,“我的心裏實在是太亂了,你自己看著辦吧。”
“行嗎?”浩然也在心裏問著自己。如果吳嫻的病情需要的是他的鮮血,甚至是他身體的哪個器官,他都會毫不猶豫地答應。寫下自己的名字倒是非常簡單,可是現在,隻要一落筆下去,再次從手術室裏出來的,說不定就是一具冰冷的屍體,想到這裏,他的心縮成了一團。
做了手術,吳嫻還有生存的機會。如果不做,那就連這一絲尚存的希望都沒有了。
浩然就自作主張,在這頁紙上寫下自己的名字啦。吳嫻,無論你是不是能聽到我的心裏話,我都這麽決定啦。如果有人埋怨,就怪我好了。如果萬一,發生了什麽不測,那麽你的父母我一定會奉養終生的。浩然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怎麽會有這種念頭,不會的,嫻姐你一定不會有事的。
“好。”浩然努力使自己的聲音鎮定一些。“我來簽字好了。”
“好,那你過來一下,我再把手術的必要性和可能出現的問題再給你交待一下。”年輕大夫公事公辦的把他叫過去,拿過那張所長已經簽好字的同意書,擺到了他的麵前。
醫生再一次不厭其煩地又把剛才的話給他作了重複,作為一個醫生,這是他必須要做的,而且也已經經曆這無數次這種場麵,麵對著病人或者家屬,他要履行一個醫生的職責,行使自己告知的義務。把手術的必要性和可能出現的問題一一交待,也可以讓醫院規避醫療風險。
對於醫生,這也許隻是一個過場,是無數個工作過程的又一重複。但作為病人的家屬來說,每一位親人的生命都是唯一的,都是無可替代的。所以他們必須要清楚這一切,也許他們並不明白為什麽要這樣做,無論怎麽說,隻要還想挽留住親人的性命,簽字就是唯一的,沒有其它任何的選擇。就算這種情況,一個人的一生,這種情況可能要不止經曆一次,可每一次對他來說,都是要重新思考的,都要審慎對待。
無論是否能聽得懂,他們都想能聽個清清楚楚。其實大家心裏都明白,這隻是表達了家屬對親人的一種感情,血濃於水,沒有人想自己會懂得醫生需要怎麽做,隻願醫生會做到最好,希望能知道這麽做有著無比把握,給家人一個承諾,病人一定會好起來。
也許大夫的解釋,能給他們一些信心,所有的希望仿佛都寄托在這一張薄薄的紙上,盡避沒有一個醫生會在同意書中寫上:保證還你一個活蹦亂跳的親人回來。就如同我們看奧運會的比賽,盡避知道我國的選手沒有一點必勝的把握,可仍然盯在電視機前,盼著能帶來萬一的驚喜。需要的不是空洞的解釋,而是希望能通過這東西傳遞一份信心,一份來自強者的信心。
在醫生的麵前,病人和家屬永遠隻是弱勢群體。
“您不用跟我說這麽多了,我也不想問手術有多大的把握,我隻想知道醫院是不是為所有可能出現的意外做好了準備。”
不知道在這一刻,浩然為什麽會變得如此沉穩,對他的問話,陪在一旁的瑞詩也暗暗點頭。
“這點請放心,每次手術前醫院都會充分準備的。隻要有萬分之一的希望,我們就會竭盡萬分的努力。”醫生的承諾跟他想要的一樣,甚至語氣更為堅決。可那個理應如此的語氣,並沒有給浩然什麽信心。
“現在病人的顱內還在出血,單純通過脊髓腦脊液引流和脫水治療已經不行,必須從側腦室插管引流,但所有的開顱手術都存在巨大的風險,希望你們家屬能夠充分理解。”見慣了不以為然的表情,他仍然細心地作著講解。
開顱、開顱引流,這一點浩然還是明白,嫻姐美麗的頭顱,就要被打一個洞,然後放置一根管子進去,浩然無法想象那會是個什麽樣子,可是還有別的選擇嗎?沒有,所以隻能同意。
雖然隻是一個剛上完大學一年級的學生,可到目前為止,浩然也簽過了好幾份合同,在不少紙張上寫下自己的名字,在同齡人種也算是經過了一些陣仗,可這次畢竟不同以往,自己這一落筆下去,也許跟嫻姐真的就要天人永隔,再無相見之日。以前的一切跟現在比起來,隻如兒戲一般。手中的筆似乎重逾千鈞,他握筆的手也在微微顫抖。
自從會寫字以來,從來沒有覺得寫字是這麽困難,寫上自己的名字,就如同完全把自己給賣了出去。
在醫生指點的位置,寫下了“同意手術”,底下簽上了陸浩然這三個字,再端端正正地寫上了“姐弟關係”四個正楷小字。
此時的浩然,整個人就如同從水裏撈出來的一般,已經完全濕透。
一切均已辦妥,吳嫻被送進了手術室,浩然和瑞詩大眼瞪著小眼,都無力坐在了手術室門口的長凳上。
門外還有在等待的家屬,一個個脖子伸得老長,像是準備上爐的烤鴨,隻要聽到手術室的門一響,哪怕是被風吹動,所有的人都齊齊地站起來,擠到門口。
此時,浩然反而感到了有一種輕鬆,其實事情最怕的就是懸而不決,而整個過程中,最難過的就是做決定前的那個時刻,一旦定下來,人沒有了反悔的餘地,也就不再那麽容易動搖。看看身旁的杜瑞詩,腦袋已經開始起伏,大概她已經一個晚上都沒有睡覺啦,現在已經疲乏至極。
“瑞詩姐,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吧。你也給累壞啦。”
杜瑞詩猛地睜開了雙眼:“那怎麽行呢,我都等了這麽長時間,不管怎樣,一定要在這兒等吳嫻出來。”
“醫生說了,手術至少得一個多小時,要不咱們先出去吃點東西吧,我都快頂不住了,你也一定餓了吧?”
杜瑞詩搖了搖頭,肚子卻不爭氣地“咕咕”叫了兩聲,她的臉紅了。
“走吧,瑞詩姐,咱們等在這兒也是幹著急。”浩然伸手拉她起來。
見浩然跟剛才好像完全變成了不同的人,從不住落淚到神色坦然,變化的過程有點太過突然,杜瑞詩在被浩然拉起來後,居然伸出手來,摸了摸浩然的腦袋。
“我沒發燒,隻是我覺得嫻姐吉人自有天相,肯定會沒事的,所以才會覺得餓了,走吧,瑞詩姐,一起去吃點,填飽了肚子才能更好地等嫻姐醒來。”
要說杜瑞詩不餓,是不可能的,胃口受了影響倒是真的。稍加勸導,加上一點點的誘惑,她就跟浩然一起跑到了醫院門口,在那附近找了一個小吃部。
盡避心情好了些,可也沒有興致開什麽玩笑,說是抽空來吃東西,其實也不過要了點最方便的東西,他們倆匆匆扒拉完,一溜煙跑回了手術室門口,跟眾多的家屬一樣,重新做回了長脖鴨。
在等待的過程中,已經有兩家病人家屬,跟在推車後麵,興高采烈地陪著自己的家人回病房,讓他們這些繼續等待的人看著非常羨慕。也有一家人,盼望了半天,最後迎來的卻是一具冰冷的屍身,淒慘的哭聲繞在耳邊,揮之不去。
看著家屬哭天喊地,浩然和瑞詩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互相用眼神鼓勵,瑞詩還說道:“小陸,不會有事的,所長可是請了這兒最好的腦外科醫生為吳嫻手術。”
浩然也堅定的點著頭,對她的話表示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