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0章 變了的人
林孤來了，離開下界的最後一站，或許，也是此生的最後一瞥。
竹林中，秋風瑟瑟，琴音蕩蕩，帶著一股臨秋的蕭瑟與悲涼。
天雨聖女，一襲白衣，一人一琴，孤坐在那座孤墳前，餘音繚繞，化風消散。
林孤站在墳前，靜靜的望著這座孤墳，平靜淡漠的眸光中，掀起一層淡淡的漣漪。
琴音拂耳，蕩人心弦。
兩人一坐，一站，一人安靜撫琴，一人淡定沉默。
良久後，琴音消散，餘音繚繞，漸空消失。
“很多年不曾有人來此憑吊了。”天雨聖女平靜的說道。
她一如當年那般空靈，清透，仿若不染世俗的仙子，沉靜如水。
她輕拂了拂衣袖，光芒一閃，一旁石桌上出現一壺茶與茶具。
她斟滿一杯，朝前推送，輕聲道：“這麽多年，還有人記得他，有心了。”
林孤坐了下來，端起桌上茶杯，熱氣騰騰，目光深邃，幽幽道：“世人皆將他遺忘，終究還是有一兩人記得。”
“是啊，除我之外，還有人記得他，這就夠了，這究竟是幸呢！還是悲呢？”
“能有一心人，等他至今，何其幸運。”林孤笑了笑，身形化身變化，恢複真容。
天雨聖女看了眼他，眼中沒有太多的波動，輕聲道：“那個人，果然是你，”
“或許在這下界，我也隻能在你麵前才能卸下麵具了，嗬嗬，真是諷刺。”林孤輕笑一聲。
天雨聖女眼神波動了一下，嘴唇蠕動了一下，最終什麽也沒說，隻是輕輕歎了一聲。
整個一界，隻有一人能讓他卸下麵具，這是她的幸運，還是他的悲哀！
兩人都是沉默，隻有陣陣的秋風，帶著涼意與蕭瑟，不斷的吹拂，掃蕩著這片竹林，卻掃不去心中的濃濃愁緒。
良久後，林孤問道：“前輩過得可還好？”
“不壞吧！一個人清清靜靜，與世隔絕，說不上壞。”
林孤目光一怔，搖頭道：“也說不上好吧！”
天雨聖女沒有回應，兩人又陷入深深的沉默。
林孤自嘲，唯一可以讓他卸下麵具的人，兩人相顧卻無言，不知道該說什麽。
或許他們之間本來就沒什麽話題，隻是靜靜坐著便好。
當年她也是隻因為想看到同樣的事情，會不會有另一番結局，所以出手救了他。
他也因為一次意外，驚醒了她的心中人。
其實，他們之間並沒有交集，連朋友也算不上。
可就是這樣的兩人，卻能在無言中，彼此‘談心’。
這是老天給他們這兩個苦難人的慰籍，還是在跟他們開玩笑。
林孤遲疑了一會兒，問道：“前輩可否想換一種生活？”
“如何換呢！”天雨聖女看了他一眼。
林孤一滯，不知道該說什麽，沉默許久後，他抬頭道：“前輩，沒有盡頭，看不到希望，就這麽年複一年的等著他，真的值得嗎？”
天雨聖女眸光一頓，抿了口不在冒熱氣的茶水，輕聲道：“茶涼了。”
人走茶涼，林孤知道她是什麽意思。
笑了笑，林孤伸手一揮，茶壺懸空而起，黑色火焰蒸騰，數息間，冰涼的茶水便已沸騰。
他道：“你的茶涼了，我可以捂熱，心若是涼了，我卻捂不熱。”
“捂不熱的心，你還想要它怎麽跳動。”天雨聖女道。
頓了頓，她首次認真的盯著林孤，道：“你不是個無趣的人，是有什麽事情要交代嗎？難以啟口？”
“話裏有話，卻點到為止，究竟有什麽事情，會讓你這般。”
林孤笑了笑，望著蔥鬱的竹林，片刻後，忽然道：“你覺得我這麽做對嗎？或是他們能接受現在的我？”
“也許對，也許錯，你既然不敢露麵，自然是知道，他們有人，甚至很多人接受不了現在的你。”天雨聖女說道。
“所以在我看來，這是對的。”林孤點了點頭。
天雨聖女搖頭，黛眉淺皺：“既是如此，你又為何會變成這個樣子，回不到過去了嗎？”
“回不去了。”林孤一笑。
“若是你能放下一切，你還回不去嗎？”
“有些事情，不是放下與放不下就行的，就像這滿地殘花，凋零後，嫩芽依舊可以生長，綻放出相似的花朵，但是已經不是原來的那一朵了。”林孤搖了搖頭。
天雨聖女一怔，深深的看了眼林孤，似乎能感受到林孤內心的無情與冰冷，良久後，歎了口氣，輕聲道：“你真的已經不是原來的你了，也許你活過來，就是老天一個錯誤的決定。”
“錯誤的決定。”
林孤笑容一頓，旋即苦澀的道：“是啊，多麽錯誤的一個決定。錯了，我也隻能一直錯下去。”
“有些錯是可以扭轉的，前輩為何不能放下過往的一切。”
天雨聖女輕輕一笑，道：“如你所說，有些事情，不是放下與放不下就行的。”
她盯著林孤，沉默了一會兒，道：“究竟有什麽事情讓你難以啟齒到這般地步，不斷的試探我。”
“林孤，我失去了一切，也不再害怕失去什麽，所以對我，不需要什麽隱藏。”
林孤一歎，猶豫了良久，忽然冷幽幽的道：“我的複生是一個錯誤的決定，如果……換成他呢！”
天雨聖女嬌軀一震，手臂顫抖，濺起茶水散落。
“你說什麽？”她聲音顫抖的問道。
“他……可能還活著。”林孤深深歎息。
哢嚓！
茶杯應聲碎裂，天雨聖女目光呆滯，從未想過，這個問題她，她從未想過，夢中都不曾一現。
“他……真的還活著？”她喃喃的問道。
“也許吧！”林孤回應，卻帶著沉重的歎息。
“他……”天雨聖女怔住了，響起林孤剛才所說，嬌軀劇烈的顫抖，顫聲道：“你是說他……變了？”
“我們都變了，我成了魔域的魔物，他成了地府的鬼物，他對你，或許如同我對幽幽，可你對他呢！他還活著，卻不在是你等待的那人，你是覺得幸運，還是悲哀？”林孤說道。
“這就是你猶豫不決，不跟我明說的原因。”天雨聖女漸漸平靜下來，盯著林孤，道：“如此，你也還要追尋金幽幽的下落？”
林孤一怔，心中忽然沒由來的恐慌。
“我如何對他，便是金幽幽如何對你。”
“不管你們變成什麽樣子，你對金幽幽，他對我，總要有一個交代。”天雨聖女說道。
林孤沉默著。半晌後，抬起頭，道：“還記得曾經對你的承諾嗎？”
天雨聖女一頓，黛眉淺皺。
“帶你去那個世界。”林孤說道。
“好。”天雨聖女點頭。
“上界，我林孤又要回來了，當年，我終究是不忍趕盡殺絕，但這一次，我無所顧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