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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爭奪

  「聖上賓天——」

  太監尖利悲愴的聲音從乾龍殿發出。

  階下跪著的所有皇子公主,匆匆趕來的重臣統統哀哭。

  洞開的乾龍殿大門,殿內跪地長磕頭後站起的第五胤緩緩走出來,高高舉起那封凌亂不堪的遺詔:「父皇遺詔,眾人聽令——

  父皇於彌留之際,令本王登基!」

  什麼!

  眾人驚詫。太子尚在,怎會不聲不響就越過太子,讓一個基本沒打理過政事的閑散王爺接替皇位呢?

  皇后跪不住了,被人攙扶著站起身來:「信口雌黃!真正的聖上遺詔存放於御書房,方才太子已隨堯公公前去取回,待得拿回便會真相大白。」

  「母后說的是,父皇真正的遺詔在此,有太傅與大學士做見證,加蓋聖印,容不得半分摻假!

  朕深感大限將至,為佑我大霖江山,欲將皇位傳於太子第五胥。太子年少有成,處事幹練,上達政策,下聽民意,勤勉治國,勵精圖治,實乃真龍之相。大霖交於其手,朕心甚慰!

  吾兒老五,性情純良。待得諸卿輔佐太子登基,老五可堪重用。朕百年之後,新皇務必保其百歲無憂,無論所犯何罪,必保其性命!」

  兩封遺詔,兩個新皇。

  眾人跪在中間,遙遙兩位皇子已通過眼神廝殺了數百回合。

  究竟孰真孰假,一時難辨啊!

  「第五胥,我手中這份乃是父皇方才親筆所寫,且有父皇以鮮血為印的指印,更有史官提筆見證。而你,弒父篡位,來人給本王將他拿下!」

  頓時呼啦啦便湧出一隊御林軍,護在第五胤身前,將第五胥團團圍住。

  「荒唐!胤王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拿下!」

  另一隊人也湧出來,雙方人數不相上下,互相對峙。

  「造孽啊,聖上屍骨未寒,你們便手足相殘!」老臣子哭嗆著,以頭捶地。

  然而事實是,誰掌握了兵權,誰就有話語權。

  說起來第五胤還應該感謝第五胥的構陷,若不是遠赴山西剿匪讓他得到將士們的愛戴,他也不會如此輕易地便將原本三皇子麾下的眾位將領收歸己用,更不會現在有實力與第五胥在皇城之中分庭抗禮。

  第五胥絕對未曾想到,原本三皇子的眾多部下如今都已轉投他第五胤。逼得太狠了,兔子也會咬人的。

  第五胥不懂得放生,一味趕盡殺絕,三皇子一派人人自危,恨他入骨。第五胤自然成了最好的投誠對象。此時一齊高聲齊呼:「吾等謹遵聖上遺詔,擁護胤王爺為新君!」

  兩方人馬涇渭分明。慟哭之後的史官高高舉起手中祿冊,高呼:「我以性命起誓,聖上臨終前的確將皇位傳於胤王,如有半分假話,噗……」

  他的話還未說完,一直長羽箭便從對面射來,穿透了史官的胸膛。帶著死不瞑目的眼,砰地砸地倒下。

  「沖啊!」

  「沖啊!」

  今夜的皇宮,血流成河。雙方廝殺,勝負難分。

  宮外也行動起來,京師戒嚴。所有護城軍皆聽命行動起來,把守住城中重要街道據點。朔鳴公主直接帶領她麾下幾位將領率第五胤三千精銳,將東南二市牢牢佔據,與第五胥派兵佔領的西北二市涇渭分明,分庭抗禮。

  京中百姓在惶惶不安中醒來,便發現整個欒京已經一分為二,肅殺瀰漫。

  所有妄圖飛出欒京的信鴿信鷹一律射下來,烤來吃。

  朔鳴直接帶兵入住胤王府,整個胤王府如鐵桶一般,連只蒼蠅都飛不進去。

  虞七聽聞第五胤負傷歸來時,終於有了能踏出房門的自由。

  在房間里蹲了一整夜,夙夜未睡,她就像個被保護得極周到的瓷娃娃,什麼忙也幫不上,卻依舊要耗費這麼多人力物力來保。

  不顧腿上的酸軟,她還未跑到主院門口,便見朔鳴攙扶著第五胤進來。兩人身著硬邦邦的鎧甲,第五胤整個人掛在朔鳴身上,面容失了血色,可以看見胸甲部分正在往外滲著血。他抬眼看到了虞七,竟還有餘力朝她露出一個放寬心的笑容。

  酉酒被容庇提溜著飛來,一落地便連忙攙著第五胤,嚴肅道:「快,扶回房,先止血要緊。」

  說完,他和朔鳴一人一邊將第五胤扶回房間。

  虞七咬唇,匆匆跟上。

  「還好沒有傷及內臟,多虧了這身鎧甲,擋掉了刺過來的大部分,只留有箭頭尖端刺入肌膚,血流得比較誇張而已。爺啊,你可真是好命!」

  他指的『好命』,可不僅僅是指這個。酉酒朝兩個姑娘的方向努努嘴,換來第五胤冷漠至極的眼神冰刀。

  「得得得,我閉嘴還不行麽!

  那您,慢慢享受咯。」

  「想死是吧!」

  最後一句說得極小聲,說完便提上箱子腳底抹油,叫第五胤抓不住。

  從大軍凱旋后,這是虞七第二次見到朔鳴。第一次在聚藝坊里,匆匆一瞥,未來得及說上半句。如今又是在這樣的境況之下,好似再開口談論過去的兒女私情是件多麼不識時務的事。

  再開口,是該叫她朔鳴,公主,還是王妃?

  還是朔鳴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她身上:「我們出去談談?」

  「好。」

  胸口上裹著紗布的第五胤抬起手:「欸,你們……」完全把本王拋諸腦後了?

  「公主,好久不見。」

  「上次才見過。本來一直都想找你解釋之前的事,沒想到現如今的情況更不適合說了。抱歉,我從第一次見王爺便心悅於他,之後接近你,種種皆是刻意為之……」

  「公主,不,王妃。」虞七深呼吸打斷她,「您現在已經是王妃了不是嗎?恭喜您,得償所願。過去的事就莫要再提了。」

  她曾經以為的閨中密友,從一開始就是打著花里胡哨算盤的狐狸。就她一個人在朔鳴和第五胤設的局中付出了真情實感,被哄得團團轉。

  「好,不提。」朔鳴是個颯爽的性子,「那就說正事。從今日起,本公主會搬到王府中住下,方便訓練軍隊,操持大小事宜。」

  虞七眸光閃爍:「好啊。

  這裡本也就是屬於王妃的,您自然有權力決定。」

  她低著頭,低著聲。

  其實,聖上賓天,私心裡她是有些慶幸的。

  適逢國喪,天下一切嫁娶事宜將不得不暫停,等到國喪期過,才會恢復。如此一來,第五胤就無法如期迎娶朔鳴……

  這想法,拙劣得緊。連她自己都暗自嘲笑自己。

  只是沒想到,朔鳴公主還是住了進來。

  並且,讓整個胤王府大變樣。

  「咿呀!」

  「哈!」

  「嚯!」

  朔鳴親自帶兵,日夜盯著將士們勤學苦練,從基礎體能到武藝訓練。連容庇都忍不住誇讚北朔果然治軍有道,連姑娘家都如此厲害。

  沒養幾天傷便好了,第五胤又重新換上一身戎裝,和朔鳴早出晚歸,同進同出。兩人站在高台上比肩而立,清晨的陽光反射在鎧甲上,炫目地挪不開眼。絳紅的披風獵獵作響,隨著下面士兵的吼聲翻飛得愈加張揚。

  虞七的身影隱在眾多士兵之後的角落,一併將面上的神情隱去。

  「柒娘,王爺是公務需要,如今京中局勢不穩,奴婢聽說我們鎮守的東南二市被迫同太子的西北二市爆發了不少衝突。所以近日王爺可能沒空來看您。」

  「我並不在意他來不來。只是突然發現王爺和公主格外相襯。」虞七輕聲道,她說的是實話。

  其實她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只是沒想到親眼所見之時,更被他的鋒芒畢露所震撼。也沒想到,原來他的身邊更適合站一位能夠一直輔佐他不遜於他的女子。縱然他再奪目,朔鳴身上的光也依舊熠熠。

  「您千萬別這麼想,別的奴婢不知道,但您才是王爺心尖尖上的人。」

  「是嗎?回頭給我也弄一身鎧甲試試罷。」虞七看看自己的衣衫,如是說道。

  虞七連想要同他說說話的時間都沒有。

  她知道現如今正在關鍵時刻,她不該拖後腿。只是看看朔鳴的颯爽英姿,再看看自己的,她從來未曾覺得人和人之間的差距竟如此之大。

  若是,她也能做到,是否……

  也能分得一分半分的關注?

  侍女動作很麻利,次日便給她弄來了一身軍中女將的鎧甲,除了胸有些勒之外,其餘尺寸正好合適。原來近日似乎又長大了。虞七從沒完整穿過戎裝,用銅製成的盔甲貼在肩膀和胸膛處,既厚重也悶得緊。肩口處的兩隻銅獅子高高鼓起,恍若正在長嘯。

  最難受的是大腿處的鐵片,隨著走動的幅度,撞在腿根上,不消一天,同一個地方便被撞出了淤青。

  她是個不服輸的,拜託容庇替她請了個軍中女將做師傅,騎著奔霄在院子里操練起來。

  好多兵器太重,例如槍、戟、鉞等她根本拿不起來,最終還是選擇了三尺青鋒劍。在馬背上能使的招數並不多,但重在保持平衡。

  數日下來,師傅誇她有天分,只要多加練習,日後也能一起上陣殺敵。

  虞七笑了,總算辛苦未曾白費。每日拖著疲憊的身子回房,侍女都要在她身上各處抹上一層藥膏。胳膊上臂撞在鎧甲稜角之處,手腕,大腿內側撞在馬鞍之處……

  每晚痛著痛著便累趴睡了,日日夜裡都似乎感受到房間有異樣。那異樣還似乎就在自己身側,但她疲憊得睜不開眼。

  她實在太想知道是否是錯覺,便去問侍女。可侍女卻一口咬定自己每日守在門外,絕對沒有放過任何人進來。

  所以大概是錯覺罷。

  揮動三尺青鋒劍之時,虞七腦海里卻在想,第五胤在山西剿匪之時,面對的是何等兇險的景象。戰場廝殺招招致命,出生入死才有了後來的凱旋。他的身上可曾也添了這麼多傷痕?自己卻一概不知。

  最後一招,劍鋒直指院門口。

  順著劍鋒的方向望去,兩道極般配的人影向里而來。

  虞七收了劍,坐在奔霄上望著兩人並肩而行向她走來。

  她笑了,眼睛泛酸。

  果然是蚍蜉撼樹,自不量力。

  多麼般配的兩人,何必要因為自己而憑空拆散呢?

  「爺,朔鳴公主。」

  「下來罷。」第五胤走到奔霄面前,對虞七伸出手。虞七遲疑一下,將手搭在他的的大手上,翻身下馬。

  落地的瞬間,姿勢有些不協調,但她挺直了背脊,不讓其展露分毫。

  「累了嗎?」

  鬢邊殘留著第五胤手指拂過溫度,虞七搖頭:「不累。」

  「練得可有進步?」

  「師傅說略有進步,還需勤加練習,也許以後也能隨你們一塊上陣殺敵,至少可以保護自己,免得時刻需要旁人分心。」

  「那好,正巧朔鳴來了,你們便簡單過幾招看看罷。」

  虞七的笑僵在臉上。看看不遠處英氣逼人劍眉微挑的朔鳴,再看看似是不像說笑的第五胤,慢慢斂去眸里的溫度。

  握住青鋒劍的手緊了又緊:「所以,你帶公主來就是特意來向我挑戰的?」

  「只是比試,別多想。」

  第五胤不贊同地蹙起眉。

  「好啊,我接受。我一個閑人有的是大把時間,只是不知道朔鳴公主這麼忙,有沒有時間同我玩一場。」

  虞七別開眼,昂起脖頸。

  朔鳴唇角勾起,特意朝第五胤丟去一個意味不明的眼神,再對虞七伸出手:「請——」

  朔鳴沒帶馬,兩人自然也不用騎在馬上比試,而是採用平地過招的方式。朔鳴祭出她那對讓無數人聞風喪膽的圓月彎刀,朝虞七勾了勾手指。

  虞七拎起青鋒劍,手心捏出了汗。

  她抿緊唇,直接朝朔鳴刺過去。

  她從師傅那裡學到的劈砍刺,在朔鳴面前彷彿都失了效一般,被朔鳴輕輕鬆鬆的側身閃避便躲了過去,連想要靠近她的半分衣角都做不到。

  「既然你沒招了,那就該我了。」

  話音剛落,手掌發麻,她的青鋒劍已然被劈落在地,發出清脆的金鐵磕碰之聲。一柄彎刀已然架在虞七白嫩的脖頸上。閃著寒光淬著冷凜的刀刃,正牢牢貼在溫熱的脖頸上。虞七毫不懷疑,若此時是生死戰場,此時她的脖頸肯定已經彪出一汩一汩的鮮血。

  「……」

  「你輸了。」

  「是。公主武功高強,我技不如人。」

  這話虞七確實直勾勾看著第五胤而言。

  看吧,如果這就是你希望看到的下場,現在總該滿意了罷。

  明明知道朔鳴威名赫赫,戰功卓絕,卻讓她來與我比試,究竟是為了什麼,是在嘲笑自己不自量力,牝雞司晨?讓朔鳴出馬來打她的臉,真是條好計謀啊。

  第五胤眉頭蹙得更深:「事實證明,你並不適合練武,不必勉強自己,每日的練習還是算了罷。」

  嗬,原來這才是目的。

  虞七歪頭看他,笑了:「爺覺得我一定學不成是嗎?

  那我還就偏要學成給您看看。真是可惜了,朔鳴公主文韜武略樣樣精通,我虞七自愧弗如。但我虞七也從不屑於跟旁人相比,我就是我。」

  明明想要做一個能襯得上你的人,沒想到在你眼裡仍舊是不堪一擊。

  忽地好像覺得,這麼多天的勞累突然也就沒了奔頭,像大夢一場,留下一地的渣滓。

  「你……怎麼不聽話?」

  「聽話?如果王爺想要一個絕對聽話的人,相信煙波閣里的姑娘都符合您的要求。」

  「你!

  無、理。」

  「是誰更無理!」

  「虞七,王爺也是一番好意……」

  「不勞公主費心,我們走,祝您和王爺馬到功成。」

  虞七牽過奔霄的韁繩,帶著侍女頭也不回地離開。轉身的瞬間,眼眸黯下。

  第五胤立在原地,蹙著眉,下巴抿唇倨傲的弧度。眸色變得深黯:「固執的女人!」

  酉酒不知從何處冒出來,湊上跟前來低聲道:「您既然當真心疼二姑娘,不願看她受傷,為何不好好說呢,用這種方式……」

  「有問題?!」

  「沒,沒問題。」

  容庇將後半截沒說完的統統咽回肚子。得,您還是準備好孤獨終老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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