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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虛驚一場

  春苓一路從煙波閣趕回重陽苑,剛到院門口,便見她家小姐弓腰捂著小腹朝她大喊一聲:「春苓,攔住她們。」

  虞依沅驚慌躲避,邊跑邊叫:「虞七你瘋了,你要對我做什麼!」

  虞七也不知是哪裡來的力氣,跌跌撞撞衝過去一手捆住虞依沅兩隻手腕,另一隻手在她胸前、衣襟、腰帶、袖口上下摸索,然而並沒有發現信紙的痕迹。

  「春苓,搜煙兒!她們偷了我一封信!」

  春苓在鄉下里長大,比起府里土生土長只做精細活祿的煙兒要有力氣些。哪怕自己還喘著,也一隻手將煙兒制服,把她身上也搜查了個乾淨。

  「姑娘,她身上沒發現信。」

  沒發現?

  「虞七,我們未曾見過你任何一封信,你莫要硬栽贓陷害於我!」

  「論栽贓,我哪裡比得上你們大房之人。」

  虞七不信,捏住虞依沅的兩頰,連牙齒縫都檢查清楚之後這才一把將其推開,身子踉蹌。還好有春苓一把扶住她。

  「欺人太甚。」虞依沅驚怒地掛著眼淚從她跟前跑出重陽苑。

  虞七也沒有力氣再分心於其上。信不是虞依沅拿的,那會是誰呢?會是誰呢。思緒在腦子裡左右亂撞,屢次碰壁。她再竭力否認驚疑交加也不得不妥協——

  在虞依沅之前進房間的只有祖母。

  驚怕交加,虞七按住胸口,用力喘息數次才慢慢平復下來。起碼,沒有落入外人之手。但……信里的事情恐怕此刻已經被祖母盡數知曉,她明明想在自己死之前都瞞住的。恐怕如今已隨不得人願。

  「春苓,第五胤他怎麼說!」

  「姑娘,奴婢……」

  「沒見到?」

  「見到了。奴婢跟五皇子說了您現在突發怪病,請他救您。可他說叫您……自生自滅。」

  一股子寒涼從胸口蔓延至四肢百骸。

  虞七低低地笑。她早該料到是如此局面,何必報太大期望,既然第五胤那日給她吃的不是解藥,便是打定了主意要讓自己魂歸西天,永遠閉上嘴,就又怎會臨了關頭善心大發痛改前非?

  「姑娘,奴婢先扶您進去罷,姜生說大夫很快就到,不會等多久的。」

  虞七緩緩睜開眼,眼底此時已是清明一片:「春苓,將祖母請來罷,我有事要同祖母說。」

  葛氏是同大夫一塊來的。

  「祖母,寶兒有話……」

  「噓。一切等大夫診完,我也自會同你好好說道。」

  肅沉的面容,緊鎖的眉頭,叫虞七準備好的說辭又不得已咽了下去。果然,祖母已然知曉。

  大夫也同樣一言不發為她診脈,擰眉細思。診了又診,思了又思開口道:「依老夫所診,二姑娘似乎並未中危急性命之毒啊,倒是體內仍舊殘餘一些大漠貂的毒素,導致臉上傷疤久久難癒合,但確實無致命之相啊。」

  「曾大夫此言當真?」

  「會不會是極其罕見的毒,連您也診斷不出,否則……我又怎會在今日出現種種癥狀。」這世上哪有如此巧合,正是第五胤喂她飲下沾之即中的毒酒後整整一個月發作。

  「不會。老夫雖然並非華佗轉世,但凡中毒瀕死之症,脈象必會有所反應。可我看二姑娘脈象雖然虛弱,但底子卻不錯,出現腹痛、嘔吐、顫慄的癥狀,極有可能與飲食有關。敢問姑娘今日吃了何物?」

  「蘋果……」

  「那看來是蘋果不耐症。」

  「您是說我家寶兒吃不得蘋果?」

  「可我以前吃也並無大礙。」虞七捂著肚子,咬牙道。

  「這世上種種萬物紛繁複雜,有不少情況都是以前吃得,突然有一日吃了便不耐受。貴府姑娘的癥狀在我行醫數年中,也算得上是極其嚴重的。我這便施針,相信施完針后便不會再痛。只是以後切莫再吃蘋果,若再來一次,恐有性命之憂。」

  曾大夫的針灸,虞七並無拒絕的權力。

  但竟然的確如他所說,她身子感覺鬆快了不少,腹中抽痛也漸漸平息下來。被折騰了一整個中午的腦袋倦意湧上,迫使她沉沉睡去。

  夢裡出現了一個少年騎著白額赤紅馬,向自己蜷縮蹲在巷口的小團影子節節逼近。

  她光著腳踉蹌著往唯一的光亮處跑。

  兩條腿哪裡趕得上四條腿,然後她的腰便被一條粗糲的馬鞭纏上,整個人被拉飛面對面跌坐於少年身前。

  四目相對,距離極近。

  她看見少年薄唇輕啟:愛慕本殿那就生生世世別想逃開。

  ……

  虞七豁然睜開眼,劇烈喘息。

  一腳蹬在床板,硌得骨頭隱隱作痛。

  還好,頭頂上方仍舊掛著素色簾帳。虞七緩緩撐起身子,腹痛之感已悄然散去,只四肢仍有力竭之感。

  她還活著。

  認清這個事實,虞七拽過枕頭將臉埋進去啞聲大笑,笑得差點岔了氣,一個月來憋在胸中的煩悶和擔憂一掃而光。她光著腳下床湊到銅鏡前照了又照,甚至稀罕地打開桌上幾乎從未動過的胭脂往手背上搽了搽,然後像躍上水面的錦鯉一般踮著腳在地板上轉了幾圈。她忽地意識到,第五胤似乎當真沒騙她。於是,虞七更高興了。

  這時門開了,祖母的身影遮擋住外頭璀璨的日光。

  「剛醒就下地亂蹦,看來是好全了。」

  虞七立時縮回腳,腳趾頭不安地動了動:「祖母,我這就回躺著去。」

  祖母將碗端至床邊,舀起一勺送至她嘴邊,突然又放下,將碗塞給她:「既然都好了,那便自己來。這是給你的懲罰,只准吃白粥,一丁點兒葷腥都不準有。」

  「啊?」虞七收到祖母警告的眼神,不敢多言,囫圇便將白粥一股腦都倒進嘴裡,邊倒便用眼睛瞄她,「祖母……」

  「咽下去再說。」

  「噢。吃完了,您瞧。」

  祖母一言不發接過空碗,又塞給她手帕。

  虞七慢吞吞擦過嘴,思忖后開口:「祖母您都知道了罷。」

  「知道什麼。」

  「……」

  「你呀。若非我這把老骨頭看到信,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瞞到你香消玉殞。事關那釵,這本就是整個虞家的劫數,你一個人傻乎乎的用什麼去扛!」

  「我沒想那麼多。到現在我也還拿不準五皇子究竟與朱釵有無關聯。」虞七垂頭嘟囔,「您看他這不是也將毒替孫女解了麽。「

  「你還在替他說話。」祖母似是恨鐵不成鋼,怒視於她。

  「那孫女也鬥不過他不是。」

  「你就不該想著斗。就當什麼也沒發生過,沒有朱釵,沒有七年前一事,你們就是永遠不可能扯上關係的兩類人,懂嗎?你可曾想過,若他真是七年前屠殺的幕後之人,你自己會面臨怎樣的危險!」祖母喘著氣。

  虞七也一時忘了呼吸,從祖母憤怒的瞳孔里,她恍若看到七年前的火,從牢里長廊拖出去的一具具僵硬屍體。原來大漠漫天黃沙沒能掩埋掉的記憶,祖母日日陪伴青燈古佛同樣不能。

  「什麼事都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險知道嗎。

  我們二房已經受夠苦難了,但求安穩。你是你爹娘唯一的骨肉,你若拿自己的命去賭,你爹娘該怎麼辦?」

  虞七垂下頭,悶聲道:「我知道了祖母。我不會再去招惹五皇子了,兩不相欠,再不見面。您放心。」手背上那簇胭脂紅格外刺目,她狠下心用大拇指一遍遍擦去。

  真的不會再見了,虞七深深覺得自己應當感到釋然才對。

  「乖孩子,以後有事記得要同長輩商量,別總想著一個人擔。」

  虞七遲疑點頭,問道:「那這件事您能先不告訴父親母親知曉嗎,寶兒不想讓他們擔心。以後我都同祖母您講。」

  唉。

  虞七聽見祖母的一聲沉沉嘆息,生著厚繭的掌心輕輕拍了拍她的手,什麼也沒應,只道:「吃過粥,再把葯喝了罷。」

  「祖母。」

  「記得以後別再貪吃果子,更別讓旁人知曉你這個弱點。」

  說完祖母便走出房,將門掩上。虞七捧起葯碗捏住鼻子咕咚咕咚灌下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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