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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事情敗露

  翌日一早,將至三更,無竹苑外的小徑已然急急迎來一人,因著如今已是十一月,此刻無竹苑仍舊被籠罩在沉沉凜冽的暮色之下,直到人至近前時,才勉強瞧見來人穿著一件半舊不新的碧色襖裙,到了門前躊躇片刻終於小心翼翼叩了叩門上的鎏金銅獸栓。


  片刻,隻聽門細微一響,輕輕被打開了一條縫,出來的是一個留了頭,有些睡眼惺忪的小婢女,透過門縫她才瞧見外麵立著的正是神色緊張而小心的靈犀。


  “我,我是奉郡主的命,來送女工的——”


  雖說眼前的小丫頭是無竹苑的,可靈犀到底是榮安縣主跟前的貼身心腹,從前她哪裏將這樣的三四等看門婢子放在眼裏,可昨日經曆永寧郡主一番敲打懲治後,今日便是麵對眼前這個十一二歲的小丫頭,她也禁不住壓低了聲音極盡謙遜了些。


  麵對眼前變化極大的靈犀,那婢女微微一愣,連睡意都掃卻了,想著昨夜念奴姐姐的吩咐,她連忙打開門道:“昨夜郡主吩咐了,今日姐姐一來,便去廊房裏候著。”


  聽到那婢女的話,靈犀抿了抿唇,點了點頭便走了進去,待那婢子再扣了門,這才隨著她朝人跡稀少,分外清幽的廊房走去。


  當二人走到廊房門口,隻見那婢子頓了步子,停在石階之下,隨即客氣道:“我這就去稟報念奴姐姐,請姐姐入裏等罷,外麵天涼。”


  靈犀聞言點了點頭,卻見那婢女還未走,待看到小丫頭等待的眸子撲閃撲閃的,這才領悟地拾階而上,推門走了進去,這廂那小丫頭才急急邁著步子朝李綏所在的正院而去。


  一入屋內,靈犀便覺得裏麵莫名的冰冷徹骨,沒有炭爐,隻有一盞微弱昏黃的燭火在燈罩裏隱約燃燒飄搖著。


  就在靈犀冷的不由打了個戰栗,端著手中的托盤,正欲朝那放著燭火的桌案上放時,便聽到右邊垂下的紗幔後響起了細微的窸窣聲,似鬧春的狸奴般。


  壓下心中的害怕,靈犀將托盤輕輕放下,轉眸對上敞開的門,看到外麵空無一人的院落。


  這才壯著膽子,輕手輕腳走向那紗幔前,當她漸漸靠近那聲音的來源處,緊張之下還是忍不住掀開眼前蒙蒙霧靄般的紗幔,下一刻卻是身形一僵,仿佛看到了極為可怖的事來。


  透過身後微弱的燈火,靈犀看到紗幔後那紫檀雕鳳西番蓮紋軟榻下正跌坐著一個人。


  此刻被繩子捆著,嘴裏塞著布帛,挽起的頭發狼狽地散落在她的額邊,一看到她當即眸中亮光,嘴裏嗚嗚嗚發出急促而激動的聲音。


  是,春兒——


  蘭皋院裏的三等婢女春兒!

  靈犀瞳孔緊縮,隻覺得腦中轟然,仿佛見鬼一般,一步一步倉惶後退,而幾乎是同時,身後響起了一個再平淡不過,卻足以讓她覺得驚悚的聲音。


  “遇到舊識,不再多說兩句。”


  雖是問,卻沒有絲毫問意。


  靈犀的雙手漸漸顫抖,轉身間臉色不由一白,如同見鬼般,沒了人色。


  “郡——郡主——”


  隻聽“嘭——”的一聲,靈犀再也止不住腿一軟便癱跪在地上,看到門口居高臨下的李綏,再看她身後猶如護法般麵色無波的念奴和玉奴,還有門外隱隱站著的粗使婆子,靈犀當即會意。


  一切,都敗露了。


  下一刻李綏緩緩朝著榻邊而來,靈犀猶如驚慌地獵物般,顫抖著往後退,李綏的裙尾輕易地掃過靈犀的臉頰,拂過一絲冰冷寒意。


  隻聽得門“吱呀——”一聲被關上,在李綏的示意下,玉奴冷著臉上前將春兒提起扔到靈犀身邊,靈犀當即如觸到燙手的山芋般連連想挪開,卻被玉奴給狠狠按著跪下去,另一邊,念奴已然將春兒口中的布帛取下。


  幾乎是同時,春兒便如竹筒裏的豆子般急急將一切道了出來。


  “郡主,是靈犀,就是靈犀,是她拿錢買通奴婢,當初讓奴婢往二郎君屋裏的香爐中下藥,她還說,她還說奴婢若做便能輕易得到那些錢,若不做,縣主自不會留我,滅我便如滅一隻螻蟻一般輕巧,奴婢,奴婢實在是被逼的,不敢不做啊郡主,求郡主饒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眼看那春兒的淚水糊了臉,不住地念著最後一句話,一邊連連叩頭,李綏輕一揚頜,玉奴當即將她提起,輕巧地如同提一隻小雞苗。


  這一刻,靈犀如五雷轟頂般,臉色蒼白的近乎透明,嘴唇翕合間卻不知該如何說下去。


  “靈犀——”


  清冷而沒有一絲波瀾的聲音自上座響起,靈犀循聲看去,隻見永寧郡主高高坐在那,猶如俯看芸芸眾生,寶相莊嚴的菩薩。


  一雙眸子卻是清亮而攝人,唇邊浮起一絲稀鬆平常的弧度,分外幽然道:“你還有何話要說?”


  “奴婢,奴婢——”


  仿佛被扼住脖頸般,靈犀嘴唇動了動,卻不知該如何去爭辯。


  二郎君是太尉夫人寄予厚望的長子,在二郎君身上用歪心思,便如在太尉夫人眼中插下荊棘,從一開始她便深知她做的是一件足以讓她送命的事,可如今當真走到這一步,她卻是連求饒都快忘了。


  似乎怕靈犀反咬一口,不待靈犀說話,春兒當即繼續道:“郡主,奴婢說的皆是真話,不敢有半句欺瞞——”


  察覺靈犀猶如泥塑般跪在那兒,一言不發,李綏抬眸看了眼身旁的念奴,念奴輕頷首,隨即一邊朝靈犀去,一邊從袖中就要取出東西來。


  就在她將近時,靈犀有些害怕地想要後退,卻是被身後玉奴狠狠鉗製住,而此刻念奴已然從袖中抽出一張疊好的紙來,隻見她耐心地展開,再抖落在靈犀麵前,便是一副再尋常不過的畫。


  畫上的人靈犀隻一眼便能瞧出來是誰。


  因為那不是旁人,正是她自己。


  見靈犀身子緊繃如一根弦,不知何時,李綏手中已然握著一卷冊子。


  李綏纖指觸摸紙頁,緩緩揭開,待翻到一半時,適才不徐不疾地將冊子一卷,傾身間,攜著重重壓力與威懾,將那展開的一頁置與靈犀麵前。


  而上麵的字跡,足以將靈犀丟入徹骨的寒潭,越陷越深。


  “西坊的一家鋪子,雖不起眼,賣的東西卻是魚龍混雜,這長安城裏但凡有不願意屈服的清倌,姬妾,這鋪子裏便有迷人心智的西域媚藥,足以惑人心智。”


  察覺靈犀的瑟縮,李綏好整以暇地將書遞給念奴,由念奴收起,李綏好整以暇地將身靠回,平靜猶如敘話般看向靈犀道:“這是那家鋪子的出入賬簿,店主回憶,當初的確有個打扮樸素,舉止不俗的女子購買此藥,雖遮著麵紗,那通神的氣派一看便知不是一般人物,因而他竟是記得極為清楚。”


  說罷,李綏笑著朝那幅畫揚頜道:“畫中女子再如何掩飾,可與他交易時,右手虎口處的那枚朱砂痣還是讓人觀之不忘的。”


  一聽到此話,靈犀當即身形一震,反射性將手收回掩在袖下,再也無法平靜。


  “靈犀,時至如今,你覺得可還有時間可拖延?”


  李綏慵懶的聲音震顫耳邊,靈犀看著那雙意味深長的明眸,漸漸明白,原來她早就跌入一張密不透風的網而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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