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李代桃僵
待到夜深,李綏陪同迦莫服侍著楊皇後躺下,安寧的燈火下,楊皇後看著近前少女正細心地替她掖了掖被角,不由脫口道:“讓迦莫她們來便是,你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聽到楊皇後的話,李綏剛好將被子掖好,適才自然地伸入被中,尋到楊皇後的手柔柔握住,不由將身子探到楊皇後枕邊,側側躺著,兩姊妹此刻麵對著麵,溫和親切的氣氛纏繞在二人之間,卻教李綏莫名心下觸痛,隻得強壓住心下波瀾,顧自說話。
“阿姐,待你平安誕下皇子前,這些日子我便在宮裏陪著你罷。”
聽到少女嬌而柔的聲音,楊皇後點了點頭,隨即將手伸出輕撫了撫李綏的頰邊道:“我先前與你說的事,你也需得記在心裏,如今你已十六了,旁的小娘子此時即便未結親也已定親,你我也當上些心了。”
說罷,楊皇後的手頓在少女頰邊,思索間不由溫柔笑道:“這些日子我也替你思量了,將這長安的男兒都打聽了個遍,眼下有幾個我已讓迦莫悄悄製了冊子,個個都是容貌俊朗,文武雙全,家世上好的兒郎,品性也是有口皆碑的——”
聽到楊皇後的話,李綏不待她說完,當即笑著用捏著絲帕的手作勢去捂住楊皇後的嘴,隨即故意岔開話題道:“如今便是天仙般的人我也看不進去,我隻想看著阿姐平安誕下孩子,到時您說的這些兒郎我自會上心的,哪怕你特意為我辦上一場宴會讓我一起相看我也安之如怡。”
聽到李綏的話,楊皇後笑著捏了捏她的臉,李綏卻是躲了過去,隨即起身道:“我先回去了,阿姐可早些歇息。”
話音落下,眼看李綏一副落荒而逃的模樣,楊皇後無奈地搖了搖頭,眸中卻滿是寵溺。
當李綏走出寢殿,眉眼間的笑似乎冰封一般頓時凝住,下一刻便不易察覺地轉為一抹難解的憂愁。
就在此時,迦莫忽然跟著上前來行了一禮,恭敬而低聲道:“郡主,夜深了,殿下教奴婢送您回去。”
李綏看了眼欲言又止的迦莫,心下已是了然,餘光中看了眼廊下的宮娥,笑著點了點頭道:“那便勞慰尚宮了。”
當念奴和玉奴一左一右提著燈走到前麵,迦莫便親自扶著李綏不緊不慢行在後麵,皎潔月色下,眼看周圍漸漸沒有了人跡,迦莫一向平靜的神色才終於起了波瀾,下一刻便不易察覺地湊近,在李綏耳邊隻用二人能聽到的聲音說起話來。
“郡主,至多再過兩月殿下便要臨盆了,如今雖有太醫令與我們作掩護,可皇嗣一旦誕下,太尉與陛下勢必——”
未待迦莫說完,李綏輕輕捏了捏她的手,看向她的眸子已是波瀾不驚。
“我已有了打算。”
看到迦莫訝異而喜的表情,李綏此刻愈發平靜,她知道迦莫在想什麽。
孫仲如今在楊崇淵與皇帝那皆替她門做幌子,讓楊崇淵與皇帝皆以為阿姐這一胎艱難,可這孩子若好好地誕下來,一日一日健健康康地長大,他們勢必明白她們已察覺了端倪,動了手腳,那到時候她們與楊崇淵和皇帝之間便不是暗鬥,而是撕破臉的明爭了。
這個孩子留下來,擋了太多人的路,皇帝是,楊崇淵亦是,她如今能護得這孩子平安誕下,但人生數十年,她終究不能一輩子留在宮裏護著,這孩子留在危機四伏的宮中總是讓人無法心安。
唯獨隻有一個法子,將這孩子送出宮,至少先離了楊崇淵與皇帝的這場鬥爭漩渦。
隻要孩子留下來,阿姐在這世間才有了指望。
念及此,李綏環看周邊,見四下無人,這才湊到迦莫耳邊將計劃說了個清楚。
待到回了東配殿,念奴與玉奴服侍著李綏梳洗罷,當宮娥們皆退了下去,在李綏的眼神示意下,念奴領悟地退下,守到了門口處,玉奴這才湊到李綏睡榻前。
“明日一早,你假借回府替我收拾行李為名,想法子與李瑋聯係,教他辦兩件事,第一件事,他不是想法子送了幾人進了太尉府,讓這些人替我盯著三寶。”
聽到李綏的話,玉奴微微詫異,三寶?五郎君的那隻狗?
若非看到李綏認真的眸子,旁人隻怕是當在說笑,此刻玉奴知道李綏並非隨意的吩咐,因而沒有多想,很快平靜下來點了點頭,卻聽李綏補了一句:“三寶戴的那個鈴鐺,我今日覺得有些問題,他們盯著時切莫叫旁人發現。”
聽到玉奴點頭應是,李綏隨即又說出了讓她更驚訝的話來。
“另一件事,便是在長安城裏尋一個孕齡比阿姐早上半月,腹中孩子柔弱注定留不住的婦人,最好隻這婦人清楚,旁人不知才最好。”
說罷,李綏又湊到玉奴耳邊低聲著重叮囑了幾句。
此刻玉奴如何還能不明白李綏的意思。
“這兩件事皆極為重要,務必一定要辦妥帖。
說罷李綏捏住玉奴的手,眸光幽深認真道:“玉奴,這些事我出麵不得,隻能托付給你了,我們時間不多了,阿姐與腹中的孩子隻倚靠你們了。”
當玉奴麵色平靜,壓抑著心底的起伏波瀾緩緩退出去,李綏躺在床榻上,閉著眼卻久久不能入眠。
真相終究是要告訴阿姐的,可一想到前世裏阿姐自縊的那一幕,李綏卻始終心懷不安,仿佛是她兩世的夢魘。
如今的她,早已陷入了投鼠忌器的局勢中。
她雖無法預知,卻也能感受到,阿姐那般良善的人,將這一生都無私地放在了楊家,皇帝和孩子的身上。
楊崇淵也好,皇帝也罷,與她沒有絲毫所謂,唯獨阿姐是她不得不在意的。
若讓阿姐知道這一切,知道這三方如今正站在一盤死局裏,那樣的現實她若受不住該如何。
李綏手中緊緊捏住,黑暗中她忽然睜開了眼,顯得熠熠生輝。
兩權相害取其輕。
或許這般,能暫解這難解難分的圍城之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