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龍跑水
紫檀方桌上的燭火隨風搖曳,忽明忽暗,像是預示著今晚的上京城裏是不會太平了。
此時桌子上便已經有了七八封從宮裏傳出來的書信,不出意外,信中的內容都和人命有關
王之本隨手把玩著鄒老四拿回來的玉牌,看著那複雜的紋路圖案,思緒萬千。
知道了刺客的來曆,本來應該是水落石出的局麵,可偏偏扯上了曹獄這種專門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的鬼地方,那裏的人可是賺錢不要命,隻要肯給錢,王老子的買賣都敢伸手,最關鍵的是真的不要命。
下何處都可以追查追查,唯獨曹獄這地方凶險無比,有去無回不,並且還得不到任何有效的信息,最重要的是還要碰一身灰,很不劃算,實在是讓人頭大。
顧惜時坐在一旁擦拭著鳳鳴劍,動作姿態都非常心,順道幫著王之本出出主意,“曹獄這種地方遵循著‘頭可斷嘴不開’的教義,就算是去了也問不出來什麽,而且他們最忌諱的就是出賣‘財神’。我看現在最重要的是先試試查出誰是那個‘財神’,別老想著去報仇,那裏都是一些怪物。”
至於誰是那個財神,王之本其實有些線索,李長山去那土地廟竟然比四師兄還快,顯然這裏邊的事情並不簡單。
王之本沉吟道,“我當然知道曹獄不是我這種蝦米去的地方,自知之明還是有的,所以沒想著要去報仇,不過這道梁子算是結下了,和六師兄的掀了曹獄可不是玩笑話。”
顧惜時沒有再去勸王之本,反正王之本如果一定要去哪裏她都是要跟著去的,曹獄嘛,還能比後山凶險?
不過她也不忘打擊一下王之本。
“就憑你這三腳貓功夫,還想掀了曹獄?阿貓阿狗你都打不過,練好你的貫日吧!”
顧惜時放下鳳鳴劍,順手拿起王之本的那把名叫貫日的短刀,用白絹仔細的擦拭著殘留的血跡,不由心頭一顫,仿佛又回到了巷子當中。
“還是要再去感謝商將軍的,要不是他及時趕到……”
顧惜時沒敢再往下。
王之本有寶甲護身,傷的其實並不重,先是吃了商池的丹藥,又經過六師兄妙手回春般的救治,雖然身體還是有些虛弱,但是已經可以下地了。
從顧惜時手中拿過貫日,王之本開口道,“哪裏還用得著感謝他,不過我倒是認為貫日還是太輕了,等到五師兄得空,一定要重鑄一次,加一點份量。”
顧惜時眼瞧著王之本掂量在手中的貫日,唏噓道,“哪裏輕了?比我的鳳鳴劍都要重上幾分。”
“怎麽不輕?你瞅瞅那個壯漢手裏那把巨刃,那才是重若泰山。我這把刀一定要加份量,而且一定要用南國的西淩雲鐵,就是不知道五師兄能不能答應。”
王之本想著那個壯漢的巨刃有多重,想著五師兄要是不答應自己,那該怎麽辦,卻沒有瞧見顧惜時變換的臉色。
“五師兄答不答應有什麽用,那南國公主就在上京城裏,你怎不去找她?你開口她準給你送來十車八車的好雲鐵,還不要錢。!”
王之本哪裏聽不出顧惜時的話中之意,自己又不是故意提起,怎麽連南國都不能了?
奈何自己剛剛話沒過腦子,現在嘴還笨,想著解釋解釋,卻又不知從何起,氣氛有些尷尬。
窗外的樹葉被風刮的沙沙作響。
顧惜時心中也是糾結萬分,現在不管是誰什麽,隻要其中有南國二字都會讓她心中煩怒,真是莫名其妙。
“我回去了。”
撂下一句話,也不等王之本回話,顧惜時便走出了屋子。
王之本悻悻道,“啊,早點睡啊。”
把貫日丟到桌子上,王之本揉了揉腦袋,呢喃道,“這個南國公主,太讓人頭疼了。”
……
迎著朝陽,王之本在院子裏躲閃騰挪,步法輕盈巧妙,手中的貫日短刀舞的虎虎生威,頗有力拔山河的氣勢。
每每刀式有些許的凝澀,他便跑到一旁的石桌上翻看師傅他老人家留下的“勁刀十三式必修語錄”,而後好似略有所悟,再起刀式便更加順暢沉穩。
顧惜時斜坐在一旁的長凳上,手裏拿著周媽做的桂花糕,腰上掛著擦的鋥亮的鳳鳴劍,一隻腳懸在半空中,晃來晃去。
她看著王之本左來右去的身形,心中還是有些佩服的。冬練三九,夏練三伏不,偏偏這股子韌勁才能在那巷子裏救了自己一命。此時看他的刀勢愈發沉穩凝煉,差不多已經到了登堂入室的境界。
但世間也不會獨寵一人。
就屋中那本《太玄經心法》也算得上是上乘心法,書頁都被翻爛了,可是偏偏王之本就是跨不過那道坎,終究是不如一個一品高手。
還徘徊在武夫階段。
雖也有不靠功法就能到達上師境界的才人物,可是那也實在是太稀少了。
而王之本怎麽看都不像是在才之列。
王之本在練刀式的時候,還不忘把太玄經心法融入進去,可是越是練到最後,便是覺得越發吃力,身體經脈始終不通。
本來身體還很虛弱,練了一遍十三式,便滿身是汗。
想著六師兄交代的今早去他那一趟,王之本停下身來,走向準備好浴盆的屋子,不一會盥洗完畢換上了一身錦衣,走了出來。
貫日已然掛在腰間,行走中衣袖隨風擺動,頗有一番高手的氣派。
“六師兄讓我今早去他那一趟,跟我一起去吧。”王之本接過顧惜時遞過來的桂花糕,扔進了嘴裏道。
顧惜時應了一聲,起身自顧自的往外走,後邊的王之本不怒反喜,嘴角向上揚,心想應該是沒事了,屁顛屁顛的跟在後邊。
“你等等我啊。”
……
六師兄胡永濟在上京城裏有一處藥鋪,名叫永濟堂,離著鄒老四的麵館隻有兩條街的距離。
等到王之本來到永濟堂,胡永濟早就讓藥童準備好了藥浴,還要幫著王之本脫下衣服。
“來來來,師兄幫你把衣服都脫了,要不然泡不透。”
王之本急忙擺手道,“我自己來!”
王之本脫光後趕緊坐進一個巨大的木桶裏,隻覺得裏麵五顏六色的湯藥甚是好看,蒸騰的熱氣也很舒服。
“你可不知道,這一桶藥浴老值錢了。”
胡永濟眼睛就沒離開過這一桶“洗澡水”。
王之本躺在木盆裏隻露出一個腦袋,道,“那六師兄你倒是值多少錢,一萬兩還是兩萬兩?”
胡永濟輕哼一聲,道,“一萬兩?兩萬兩?你真是窮耗子進家門。師傅和你這些師兄師姐們此生的積蓄都在這裏,這可是築基開門的神仙玩意,世間再也找不出第二桶,你值多少錢?”
王之本聽後心中震撼無比,“這個就能讓我龍騰九霄?”
胡永濟道,“想的美!這隻能輔助你打開門,至於以後的路能走到哪裏,就要看你自己了。”
“謝謝六師兄和師傅!”
胡永濟輕攆胡須道,“客氣啥,你可是我們的師弟。”
王之本對於師兄們和師傅的感謝已經無法用語言表達,想著一定要光耀師門,此時他感覺暈乎乎的,一股無法抗拒的困意席卷而來。
一覺夢黃粱,一覺地荒。
在夢境裏,王之本漂浮在無邊無際的空中,周圍布滿了白雲,奇怪的是白雲竟然順著每一處毛孔流入了他的體內。
他不能動彈,隻能任由著風吹著他走,穿過雲海。
絲絲白雲化作暖流順著經脈遊走,留下的水跡漸漸凝練,成為了經脈的一部分。
等到他醒來,發現自己還是在木桶裏,眼前蒸騰的熱氣不減,隻是桶中那五顏六色變成了清澈見底。
“六師兄,這是怎麽回事?你給我換水了?”
胡永濟在一旁揪著山羊胡子,眼角向上跳動,一臉心痛的表情,“你真當是給你洗澡啊,你趕快感覺感覺,堵塞的經脈通了沒有?”
王之本聽到六師兄這麽一,這才閉目自觀,果然之前堵塞的經脈已經有十之六七暢通,剩下的也隻是時間問題了。
王之本麵漏喜色,道,“多謝六師兄成全!”,隨後非常鄭重的給胡永濟施了一個全禮。
“快快快坐下,衣服還沒穿!”,胡永濟把王之本按在了木桶裏,道,“要謝你也要先謝謝師傅他老人家和各位師兄都對你關愛有加,這些材料都是大家搜集來的,你莫要辜負師傅和師兄們的一片心意。要不是看你這麽弱,這些好東西我還要再摟著睡幾宿,可不舍得拿出來。”
王之本心中感動萬分,想要再次施禮。
“行了,等著師傅師兄們回來再感謝吧,對了,你在夢境裏看沒看到一片草地或者是一片樹林?”
“草地?樹林?什麽玩意?我看到的是一望無際的白雲,還有我是飄在上的。”
“飄在上?”
胡永濟眉頭緊鎖,道,“這修行一途就好比在自身體內創造一個世界,別人開門能看到一片草地就已經算是資卓越了,你這飄在上且不是要上了?”
“那是那是,可不就是飛上了嘛。”
王之本一臉的得意。
胡永濟也沒遇到過如此情形,隻看此時王之本無礙,也就沒怎麽放在心上。
“算了,還是等師傅回來再吧,你趕快出去吧,你那媳婦都在外邊等了五了。”
五?王之本心中駭然,自己竟然睡了五?
胡永濟再三叮囑王之本要好好珍惜來之不易的造化,多次給他把脈,確定藥效發揮後這才放心。
再次感謝六師兄,王之本帶著顧惜時離開,再多感謝的話不必再,有心便好。
……
南城的觀樓今非常的熱鬧,因為傳中的“龍跑水”奇觀就在今。
觀樓本是茶樓,總共七層,是上京城裏最高的一處閣樓。五層和六層此時已經被人擠滿,剩下幾層也都是人滿為患,吵鬧繁雜的聲音此起彼伏,最高處的七層閣樓倒顯得安靜許多,隻有四五人坐在窗前,身後是各家的家仆。
王之本帶著顧惜時來到觀樓,心中大呼好生熱鬧,隻是不太理解,這水勢是比尋常時候大了些,怎麽就這麽好看?
難道傳看了‘龍跑水’便能飛黃騰達是真的?可為什麽自己獨霸七樓好多年也不見刀法更上一層樓?
輕輕搖了搖頭,把踮著腳想要看看“龍跑水”的二拽了過來,要了三盤點心,一壺清茶。
“你是你的經脈通了?”顧惜時等到二走遠,左右張望確定四周沒人後,才心翼翼的聲問道。
王之本給她倒了一杯清茶,自己端著點心碟子,笑著道,“是真的,都和你了四遍了,我的經脈通了,現在算得上是一品高手?”
顧惜時傻笑著道,“一品好,一品好。”
喜悅程度絲毫不亞於王之本。
“對了,你開門的時候都看到了什麽?”
王之本突破門關,才發現眼中世界的不同,就比如現在看顧惜時,就能看到一股氣機就轉於周身。
顧惜時想了想,道,“我看到的是一座座高山,光禿禿的,很難看。”
王之本嘴角抽搐,伸出大拇指道,“你厲害。”
“你呢,你看到了什麽?”
“我什麽都沒看到,我是飄在上的,身邊都是白雲。”
“飄在上?”
顧惜時的表情和胡永濟一模一樣。
“對啊,就是飄在上。”
“那好奇怪,不會出什麽差子吧?”
王之本笑著道,“不會不會,我對六師兄可是非常放心的。”
兩人把點心吃了大半,茶壺換了三盞,正當王之本起身想要向外走的時候,大地劇烈振動,樓上喧囂聲更盛先前。
隱約可以分辨出呼喊的內容,龍來了。
觀樓本身地勢高,在一層也可以看見江水,隻是感官上不如以上幾層。。
王之本聽見呼喊聲,轉頭向窗外看,之前不過半堤的江水已經到了七八分程度,水勢也加強了不少,眼看著就要漫過堤岸。
隨著水聲和喧囂聲漸漸高昂,傳中的‘龍跑水’,終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