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真是肥了
淩蒼洲地處大陸偏北，水係繁多，眾多神話故事的傳頌大多與江河有關，其中最著名的還屬獅羅河。
獅羅河的河水深不見底，對於從來沒有探尋過的人們來，充滿了畏懼與神秘感。
有人河底住著一位河神，保佑著人們風調雨順；有人河底有一對神仙眷侶，每到月圓之夜，就會顯現人間，有情人終成眷屬；還有人河底其實有一隻妖獸，每逢大雨傾盆，便會浮出水麵興風作浪，要不然當年帝都怎麽險些被水淹了？
礙於種種猜忌與敬畏，更因為朝廷嚴酷的法令，沒有人敢在獅羅河下水，更別是把船劃到河裏。
可就在今，一艘木船突兀的出現在獅羅河的河麵上。
守城的侍衛用力的揉了揉發酸的眼睛，瞳孔放大縮無數次，怎麽都不肯相信，還是以為那是自己產生的幻覺。
他的時候就被家中長輩們告知，而且是千叮嚀萬囑咐，千萬千萬別去獅羅河玩水。而且在他二十多年的記憶當中，也從來沒看見過也沒聽過有人在獅羅河中劃船，敢下水的都已經被當眾斬首，從此之後再沒有人敢挑戰帝國的權威。這艘木船的出現讓他感到不可思議，就像是某一賣春餅的劉老實變成了女人一樣不可思議。
“你看到了什麽？”侍衛出聲問道。
“一艘木船！”
不是幻覺，河麵上就是一艘木船！
霎那間城牆上的氣氛有些緊張，所有人的想法都是，怎麽會有船，怎麽能有船？
守著渡口的人是沒睡醒嗎？
侍衛用了九息時間才回過神來，急忙轉身離開，道“你們先盯著，我去報告李大人！”
守城這件事情來確實有些無聊，難得看見一出稀奇熱鬧，侍衛們無不伸長脖子望著，想要瞧出到底是誰家不知高地厚的公子哥，敢在獅羅河上劃船。
木船此時倒像是成為了一處風景，在河麵上飄飄蕩蕩，而船上的三人渾然不知。
“公子，這裏水深浪大，咱們還是回去吧。”
劃船的是一位老翁，黝黑的麵龐，戴著一頂莧魚草編成的鬥笠，四處張望著，神色有些慌張。
“邱老漢，要我你膽子也忒，劃了一輩子船怎麽連這點風浪都禁不住。再者了，浪就是再大不是還有我在嘛。”
邱老漢哪裏是因為這裏水深，更不是因為河裏浪大才出這番話，在水裏混了一輩子，難道還能怕水不成？不過聽公子完，邱老漢心裏稍稍有些安定，想著自己這輩子還能在獅羅河上劃船，怎麽也不虧，回去之後跟孫子孫女吹牛，想來也不會心虛。
邱老漢眼睛偷瞄這兩位公子，年紀都不大，十幾歲的樣子，話卻是硬氣的很。再次確認這是個能頂事的主，便安分的撥著漿。
“對對，再往這邊來一點。”
公子一邊指揮著，一邊脫掉了自己的長衫。
“公子，這裏水深，還是讓我下去吧。”話的人站在船頭，一頭黑發束在腦後，隨風而動。一身青色勁裝，平整無比，腰間隨意掛著一柄長劍，微微晃動，仿佛隨時都準備出鞘。
“老顧，不是我矯情，這有些事情啊就要親力親為，就要親眼看到，聽旁人總歸不夠直觀。”
顧惜時沒有反駁，對於公子的觀點，很是讚同。
用手扶正長劍，微微頷首，便是同意了。
守城的侍衛從城牆上下來，健步如飛，生怕耽擱，“這麽大的事情一定要趕快告訴大人。”
李長山李大人聽到了侍衛的通報，有人在獅羅河劃船後，雙眼瞪的渾圓，顧不上已是穩贏的殘棋，拖著半雙登雲靴，慌慌張張的隨著侍衛出了院門。
“何人如此大膽？”
侍衛或許不知道這件事情到底有多麽嚴重，但是身為城門司司長的他，已是滿頭大汗。
暫且不在獅羅河上劃船之事的嚴重性，光是木船進了獅羅河這件事，他就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弄不好烏紗帽都會被人摘了去，命不保。
“快快，再快點。”
轎夫已經開始跑起來，亦是滿頭大汗，沿街刮起了一陣風，順帶著刮掉了王大嬸的一籃子雞蛋。
“這個挨千刀的，白搭了老娘的一籃子雞蛋！”
李長山腦子已經開始不夠用，哪裏還顧得上那一籃子雞蛋。
不作理會，繼續前行。
到了城門樓，快步上了城牆，李長山如同被拉長脖子的斑鳩，踮著腳用力望著河麵。
李長山沒有讓侍衛前去阻攔木船，也沒有立刻向宮裏稟報，其實是藏了一點私心。
萬一要是貴人家的公子，這時候自己偏袒一點，這件事情或許還有回旋的餘地，處理的好不定還能得個人情。
他心中的算盤打的飛快。
“此人怎麽看著這麽眼熟？”
想遍了帝都各家大人的公子，也尋不到一位與此人相符的，李長山眉頭緊鎖。
當他看到船頭站立的顧惜時，倒吸一口涼氣，心頭一顫。
人情還能不能得到暫且不知，自己的腦袋怕是要沒了。
“怪不得看著這麽眼熟！”
別人或許不認識此人，可是李長山認得，這也幸虧他過人的記憶力和一點點的幸運。
大話不敢，就這正要下水的少年，能看著眼熟的，朝堂之上不過十數人。
李長山便是其中之一。
王之本！
王之本是誰？陛下唯一的親弟弟，上京唯一的親王，雖陛下一直沒給過爵位，但是那可是真正的皇家血脈。
這麽一位爺落在自己手裏，那就是一塊燙手的山芋，扔了砸腳，吃了真的是會要人命。
吃不吃的下已經不重要，關鍵的是趕緊扔出去，越遠越好。
“趕快備馬，我要進宮。”猶如一陣風，李長山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刮起了無數帝都的落塵。
侍衛們無不感歎，跑的太快了！
城牆上的騷動被顧惜時看在眼裏，依舊漠然，仿佛那幾十雙眼睛看的不是自己。王之本順著顧惜時眼神所向望去，感覺好生熱鬧。
“都看啥呢？”
不管看啥或是幹什麽，王之本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即便是一絲不掛，也在慢悠悠的做著熱身運動。
顧惜時背著身子在一旁眉頭輕皺。
活動完筋骨，王之本作勢從船上輕輕躍起，一個猛子紮進河水裏，隻在河麵上留下一串串飄飄晃晃的氣泡，晶瑩剔透。
邱老漢在船尾用漿穩定著船身，歪著腦袋看跳進水裏的王之本，眼中滿是讚歎，“公子真是好水性。”
潛入水裏的王之本當然是聽不到邱老漢對自己的稱讚，不過他的水性確實很好。
向下潛了兩三丈，王之本感到呼吸有些困難，從口中吐了一串氣泡，便打道回府，浮出水麵。
“這河水上麵還算清澈，可是這底下混濁的很，深的很，邱老漢你可能潛到底？”
邱老漢略作思索，開口道，“老漢我混跡江河一輩子，就沒有潛不下去的，不過這獅羅河老漢我確實有些發怵。”
邱老板嘿嘿的笑著，有些不好意思。
王之本聽罷不以為然，深吸一口氣，一個鯉魚甩尾，再次向水底遊去。
水麵上每隔一會，便會露出王之本的身影。
試過多次之後，王之本浮到水麵，深吸一大口氣，便消失了蹤影，過了好長時間也沒有冒出水麵。
顧惜時在船頭盯著河麵，邱老漢在船尾等的焦急，叨念道，“怎麽還沒上來？”
見王之本許久還沒上來，顧惜時有些擔心，毫不猶豫的摘下長劍，解開纏腰就要下水，這時水麵打起幾朵浪花，王之本露出了腦袋，吐了一大口水。
“哈哈，老顧你也要下水啊？”王之本漂浮在河麵上，雙手撥著水，開心的像是撿了糖果的孩子。
見到了王之本，顧惜時便停下手中的動作，長劍亦回到了腰間。
“找到了？”
“找到啦！”
就在王之本潛水的時候，李長山正在明軒宮侯著，他托魏大公向陛下遞了話，王之本在獅羅河劃船。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魏大公就返了回來，帶了陛下的口諭，僅僅四個字，“隨他去吧”
隨他去吧？我呢？
李長山得了口諭，順便問一下陛下的態度，得知並沒有對自己要什麽，心中的大石頭算是落了地，用衣袖擦掉額頭的汗水，拱手道“多謝大公在陛下跟前美言，家中還有幾壇迷兒醉，我回去之後親自給您送到府上嚐嚐。”
魏大公輕輕頷首，道“李大人客氣，不過啊下回如果再有類似的事情發生，陛下就不可能隻有這四個字了嘍，你還是快去看看親王吧，千萬別出什麽岔子，要不然啊，咱們誰都擔待不起。”
“對了，陛下讓你去城門口等著親王回來，讓他進宮麵聖。”
李長山趕忙起身，施禮道，
“是是，我這就去。”
李長山得令趕忙出宮去，魏大公緩緩坐倒在太師椅裏，望著離去的背影，端起桌子上的一杯涼茶，把擠在椅子外的肉往裏麵掖了掖，輕聲道，“真是肥了。”
王之本從水裏躍到船上，從顧惜時手裏接過幹衣服，隨意披在身上，轉身走進船艙。
“老邱，回去了。”
“啊？好好！”
邱老漢雖膽子不夠大，不過隻這劃船的本領，確實讓人佩服。
不一會城樓上的官兵就隻能看到劃船留下的水痕，再過一會，水麵上毫無痕跡。
“船呢？”
李長山到了城樓上，沒有發現王之本的船，心中有些打鼓。
“大人，船走了。”
聽到船走了，李長山鬆了一口氣。
“走了好，走了好。”
李長山這一輩子都沒有像今這樣滿身大汗，哪怕是當年那件事情，也沒有今這件事讓他感到棘手。
從城樓下來，李長山去了帝都好幾處地方，不出意外，大多都是滿頭大汗的出來。
鑽進轎子裏，長舒一口氣，自言自語道，“破財免災，破財免災。”
等到夜裏李長山回了府上，一道調令便到了，拿著調令的他久久回不過神來，仿佛中了定身法一樣。
腦袋和烏紗帽保住了，但是他被調去了上京府，負責掌管西城。
這在旁人眼中可能算不得什麽大事，可是在李長山眼中，這就是大的大事情。。
為此，據當的晚飯都沒吃，把婆姨趕去了娘家，獨自一人在房頂上喝了一夜的酒。
這些都是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