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 萬古千秋身後名
關於發送黃河的事情,爭論了很長時間。
黃紅的意思是大操大辦,要風風光光地把父親送走。
莊有成不同意。
黃河是老黨員,從來堅守原則,一生簡樸低調,如果他能留下遺言,必不會同意自己的葬禮太鋪張。
而以莊有成的身份,也不能帶頭大操大辦。
黃紅旗站在黃紅一邊,說“你是客,我們黃家的事,要以黃家的意見為主。我叔沒有兒子,他的後事我作主,葬禮該怎麽辦就怎麽辦,你別管。”
莊有成說“你們要堅持大操大辦,就不能給他開追悼會。”
黃河幹了幾十年的村支書,不僅在朵子東德高望重,就是在整個朵山都有一定的影響力,如果鎮上出麵為他開個追悼會,自然是很高的禮遇。
黃紅旗說“身前功名身後榮,老人活著對得起鄉親父老,如今他走了,我們不能對不起他。鎮上不出麵開追悼會,我們村裏自己開。”
莊有成說“紅旗,你也是黨員,也是幹過村支書的,大事麵前不能犯糊塗,咱得給群眾帶個好頭。”
黃紅說氣話,“你要怕受處分,就不要參加葬禮!”
莊有成被難住了。
這還隻是第一道難題,第二道難題更難解決。
黃家的祖墳在村子北麵的山腳下,按老理,黃河應該偎老林(祖墳),安葬到村北去。
可黃紅旗的意思是,黃河自從退下來,一直守在山坡上,他愛這片山水,因此要在黃河的房子後麵給他修墳,讓他永遠守著東朵山。
這怎麽行,寧廷禮已經決定開發東朵山,而且正在委托一家園林公司出規劃圖,這時候在山上出現一座新墳,豈不要把投資的事攪黃。
莊有成堅決不同意,說“紅旗,寧老在東朵山考察,可是你一直陪著的。”
“可以把我叔這塊地單獨劃出來嘛。”
“東朵山是一個整體,將來連整個朵子東村都要並到景區裏,你琢磨琢磨,在景區裏安一座墓園合不合適?”
黃紅旗說“你說的那些都在鏡子裏照著呢,老寧根本沒那麽大的魄力。你不用信他忽悠,我陪他這些天,多少能摸著他的心思,要不是他二伯犧牲在山頂上,他才不會跑到這裏搞開發呢。”
“那隻是個誘因,但不是最終的結果。紅旗,我們的目光要放長遠,千萬別因小失大。”
“眼下我叔的事就是天大的事。”
黃紅說“我同意把我爸安葬在東朵山上,還要刻一塊碑,把他的功德都寫出來。”
莊有成不願和黃紅吵架,可又說服不了她們兄妹兩人,心裏苦悶無邊,一麵給黃河燒著火紙一麵流著淚喃喃低語,“爸,人活著真累,你是解脫了,我該怎麽辦呢。”
黃紅彬把小學校院子騰出來,一家人搬回老屋,再沒露過麵。
黃河的靈堂就設在以前的一口教室裏,院子搭起了靈棚,靈棚上方寫著“德澤猶存”四個大字。兩邊的挽聯寫道,“慈惠高風垂萬古,冰操懿範足千秋。”
莊有成一開始不同意用這副挽聯,就像他不同意把靈堂設在小學校裏一樣。
小學校是黃河操持建起來的不假,可現在畢竟屬於黃紅彬的私產,黃河有自己的家,在別人家辦喪事算怎麽回事。
可孫二奶奶堅持,黃紅旗也堅持,黃紅沒有主見,覺得孫二奶奶的話有道理,便咬死口寸步不讓。
莊有成後來妥協說“這樣吧,讓全村老少爺們堅定,如果有一個人不同意,就不能這樣辦。”
結果全村沒有一個人反對,都說“老支書以前就反對村辦小學撤點並校,現在家家戶戶都做了木雕,終於明白撤點並校的壞處了,每天接送孩子上下學多耽誤事啊。還是老支書有遠見,我們都虧欠他呢……他跑去小學校裏咽氣,是不舍得那麽好的校舍空著。”
黃紅彬不敢和全村人作對,隻得同意讓出小學校。
在農村,死人折騰活人的事情很多,莊有成沒想到這種事會落到自己頭上,可他卻毫無辦法阻止。
這種事傳出去好說不好聽,外麵不知內情的,肯定以為他仗勢欺人。
莊有成躺在棺屋裏,隔著棺材板和黃河傾訴,“爸啊,你為難死做女婿的了,這讓我以後可咋在人前抬頭走路呢!”
黃紅冷笑,“我爸心裏明白著呢,自打你娶了我,就沒給過他好臉,他故意治你的事呢。”
黃河是否故意的,莊有成不知道,但黃紅旗不斷給他出難題,肯定是故意的。
這個時候,莊有成隻能忍,一忍再忍,忍得他心力憔悴,苦不堪言。
黃紅旗找鎮小學校長寫挽聯,小學校長偷懶,拿出一本《楹聯大全》讓黃紅旗自己選。
黃紅旗就挑了這麽一幅“萬古千秋”的挽聯。
莊有成說“這些詞太大了,咱低調點行麽?”
“大嗎?我叔建小學校,修上山的路,為朵子東,乃至整個朵山,任勞任怨操持一輩子,他的功德配不上這兩句話?”
那都是他該做的事,誰在支書位子上都得那樣幹。這是莊有成的心裏話,可他說不出口。
“換一幅吧,‘萬古千秋’不是誰都能抗得動的,總得給子孫後代留口飯吃吧。”莊有成苦苦相勸。
又是黃紅一錘定音,“不換,我爸為了幹好公家的事,連兒子都顧不上要,到頭來還得侄子給他摔盆……嗚嗚嗚,爸啊,我苦命的爸啊……”
凡是莊有成反對的,黃紅一定要堅持,她心裏憋著委屈呢。
莊有成便忍下了。
可要把黃河葬在東朵山上,莊有成再也忍不下去了。
莊有成給黃河燒完紙,正要發作,小亮在棺屋外頭叫他“大伯,你出來一下,我有事和你說。”
黃紅回村後,小亮和蘭花留在老中醫家裏陪著棗兒。
莊有成以為棗兒的病情起了反複,趕緊快步走出來,問“是你妹妹的事嗎?她怎麽樣了?能回來給她姥爺送殯嗎?得回來呀!”
“是,棗兒本來都能認人了,可今天早上,她忽然說,昨天夜裏見到她姥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