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 家有一老便是寶
紀玲以前在縣接待辦工作過,機構改革後,重回縣委辦公室,後來又調到紀委任副書記。
她熱情地和封德君握手,自我介紹說“我姓紀,在縣委辦公室工作,歡迎封總榮歸故裏。”
封德君愕然,以為莊有成專程請她來作陪的,“幸會幸會,竟然驚動紀主任大駕……”
紀玲見他誤會了,當即隨機應變,“縣委李書記準備在縣賓館接待封總的,沒想到莊書記直接把你拉到了山裏,李書記脫不開身,便安排我過來陪封總。”
招商引資是縣裏目前的頭等大事,朵山又麵臨著爬坡過坎的關鍵時期。
一個貧困鄉鎮,能引來外地客商極不容易,為迎接封德君,莊有成把生病的女兒丟在一旁,紀玲很是感動,這個時候,她要給足莊有成麵子。
封德君請紀玲入座,心裏有些小小的不快,他和莊有成說好隻是來朵山散散心,並沒有透露出投資朵山的意向。
莊有成如此興師動眾,分明要逼他作出選擇。
封德君說“我隻是一個小商人,何德何能,竟受到縣領導和各位的如此厚愛。”
莊有成說“封總受得起,你祖上封孝懿老先生可是朵山的驕傲,當年他入朝為官後,不忘鄉梓,在朵山興辦學館,修路架橋,有過許多善舉,朵山人都記著呢。”
“可是,我家的老宅子卻被拆了。”封德君幽幽地說。
莊有成尷尬了一下,說“那些年的確發生了很多荒謬的事,就連孔廟也被砸得稀巴爛呢!不過,我們正在反思曆史,也在努力改正以前的錯誤,你放心,封家的‘狀元府’一定會重建起來。”
“但願吧。”
紀玲說“我以茶代酒敬封總……”
封德君奇怪地看著她。既然是來作陪的,怎麽能以茶代酒呢。雖然封德君不計較這些,可覺得這有些不合北方人的待客之道。
莊有成說“紀主任,換上酒吧。”
“你這是讓我犯錯誤啊。”
“特殊情況特殊對待嘛。”
封德君問,“下班之後喝酒也不允許嗎?”
“不,不,紀主任是女同誌,女同誌嘛,一個月裏總有那麽幾天水深火熱的。”
封德君笑了,“那還是別喝了,在南方可沒這麽多規矩。大家都隨便點,別敬來敬去的,我的酒量有限,喝不了太多酒。”
紀玲便沒有倒酒,說“好,多謝封總的理解,南方男人就是比北方男人知道體諒女人。”
“紀主任,你是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啊。”祁辰說。
“這裏哪有一船人,我說的就是你,你也不心疼心疼姐,隻顧著坐在旁邊看熱鬧。”
紀玲調動氣氛的本事果然強,她的話一出口,眾人都笑起來。
幾杯酒下肚,封德君就有些暈乎了,他果然不勝酒力。
一暈乎話便多起來。
“莊書記,你女兒不是農大畢業的嗎?”
“是。”
“我覺得她選錯學校了。”
“是啊,當初填誌願時我做了很多工作,可她堅決要上農大。”莊有成無奈地說。
“我不是說農大不好,而是她寫的那封公開信,文筆真好,我看了好幾遍,都快會背了,她要是去讀中文係,說不定能成為作家呢。”
方一同插話說“當作家有什麽好,我有個朋友就是作家,三年憋出一本小說,還得自己花錢出書,出完書沒地方賣,自己天天去夜市擺地攤賣書。既然這樣,擺個水果攤多好。”
紀玲的臉色立刻難看起來。
她老公是縣作協的副主席,熱衷於著書立說,自費出版過很多書。
紀玲為幫老公賣書向很多單位稿攤派,為此曾被舉報過,仕途也大受影響,從縣委辦調去接待辦。
兜兜轉轉好多年,重新回到縣委辦,幹事業的黃金年齡就過去了。
方一同不了解紀玲的背景,封德君一說到作家,正戳到他的痛處。
因為方一同做過作家夢,上大學時就開始寫小說,四處投稿,後來有位文學前輩麵授機宜,告訴他,你這樣悶頭寫不行,文學也有圈子,你得和編輯套近乎,拉關係,請請客送送禮,稿子才能入得編輯大人的法眼。
方一同認為文學是純潔的,那樣做還不如走仕途去官場混呢。於是就丟掉作家夢,走進公務員行列。
莊有成在桌子底下踢了方一同一腳,說“一同也差點當了作家,他的文字功底才深厚呢。不過這小子現在懶了,要是他想動筆,比棗兒寫得好。”
紀玲嘲諷說“方主任要是作家,早拿茅獎了。”
方一同見莊有成拿眼瞪他,意識到說錯話了,便低頭吃菜,再不敢多嘴。
封德君聽出他們的話裏都暗藏機鋒,感到像墜入雲裏霧裏似的,有些心累,便說“我隻知道浙江東陽是木雕之鄉,沒想到朵山的木雕也不錯,你們寄給我的那個木雕手把件很精致,我沒瞧出是什麽木料呢。”
“是用山上的老棗樹做的,木質特別堅硬,越是小玩藝越不容易製作。”莊有成說。
“哦,我很喜歡,明天一定要去見一見木雕師傅。”
“不瞞封總,木雕師傅正是家父,他自小就幹木匠,如今歲數大了,看到山上有不少瘋掉的百年老棗樹,覺著用來燒火太可惜,就琢磨著做些木雕,沒成想,一不留神把全村都帶動起來了。”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看來老話沒有說空地上去的。”封德君說。
祁辰瞄了紀玲一眼,說“莊老如今的名氣很大,他的東西很搶手,我們訂製的這五百件木雕手把件,要不是看在莊書記的麵子上,他未必肯接呢。”
方一同忍不住附和說“可不是麽,費時費力還不掙錢,誰願意接這種訂單。”
紀玲訕笑了笑,“賣給別人不賺錢,政府采購還不賺錢嗎?”
祁辰說“所以啊,這不招人妒嫉了嗎?都怪我,當初要是走招標程序就好了。”
莊有成說“不怪你,是我的責任。我本打算讓棗兒做老爺子的工作,把這批木雕無償捐贈的,棗兒大概忘了說。”
“木雕廠還有那麽多工人呢,從支持群眾發展鄉村經濟的角度,也不能不付錢。”祁辰說。
封德君多精明的一個人,見鎮上三個領導一唱一和,一直在解釋木雕的事,便有些明白了。
此間沒有別的人,不用問,當然是講給紀玲聽的,便看了紀玲一眼,問祁辰,“怎麽,這件事惹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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