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 朵山的計劃時代
五百件快遞像五百隻信鴿似的飛出朵山，飛向全國各地。
會有回應嗎？
沒有人能給出答案。
反對的人說這筆錢花得不值，是莊有成變著法子在給自家撈錢；支持的人說值，扔出去的是幾萬塊錢，種下的是朵山發展的希望。
過了一段時間，有回饋陸續傳回來，打電話的，發微信的，還有專程回贈禮物的。
收到公開信的人們紛紛表示，終於看到了朵山崛起的希望，同時也表示願意為家鄉建設添磚加瓦，貢獻一份力量。
方一同把這次行動稱作“種子計劃”，專門寫了一篇通訊發在市報上。
前有莊有成的“朵山複興計劃”，後有莊棗兒的“種子計劃”，這爺兒倆的名字很快傳揚開去。
有人調侃說，磊山又回到了“計劃經濟”時代。
這是在暗諷莊氏父女好大喜功，嘩眾取寵。
莊有成凡事低調，不喜歡張揚，祭出“朵山複興計劃”這個說辭，是迫不得己，他要尋求朵山老百姓的支持，要獲得縣市領導的認可，隻能大張旗鼓地造勢。
棗兒的創意他知道，那封公開信也看了，發自內心的喜歡。但他希望悄悄地做，自家缸裏有幾斤米隻要自己知道就好。
方一同宣傳棗兒的“種子計劃”，莊有成事先是不知道的。
等他從報紙上看到後，再說什麽都晚了，便沒有吱聲。方一同的出發點是好的，不能打擊他的積極性。
事實證明，這次宣傳，不僅沒能給莊有成的計劃錦上添花，反倒讓他的頗為被動。
縣裏在巨大的輿論壓力之下，對他的“朵山複興計劃”重新評估，認為在投資主體不明確的情況下，批準封村古村複建計劃有些冒險。
就這樣，莊有成的最看重的封村古村複建被擱置下來。
祁辰很意外，說“封村古村的規劃，市規劃局不是審批通過了嗎？縣裏怎麽單獨摘出來呢？”
莊有成說“動靜鬧得太大，有些人害怕。”
祁辰就去問縣長徐繼東，徐繼東說，“別想一口吃成大胖子，先把工業園和回遷安置新區建好，再作下一步的打算。”
“這是一攬子計劃，而且在朵山發展旅遊業也是縣裏定的調子，封村古村複建可以帶動工業園的發展……”
“朵山是什麽情況你們自己心裏不清楚？一股腦上馬這麽多工程，就不怕撐著？慢慢來吧。”
徐繼東還語生心長地告誡祁辰，你還年輕，做事要把握好節奏，要懂得審時度勢。審時度勢懂嗎？莊有成是因為修磊朵公路才留在朵山的，你急什麽？將來有你施展拳腳的時候。
祁辰後來把徐繼東的話琢磨了許久，終於明白了他話裏的深意。
這是要把封村古村複建留給他去幹，幹好了就是他的政績。
可是萬一幹不好呢？豈不是沒人替他頂雷啦。
沒有萬一，莊有成任上把路修了，工業園建起來了，他隻要把全部精力放在封村古村複建上，肯定能幹好。
祁辰受了徐繼東的點撥，回來後再不提封村的事，而是一心撲在推動工業園建設上。
棗兒向外發出公開信的目的是為著食品廠招股，她的食品廠是個好項目，關連著上下遊產業鏈，用工也比較多，對帶動朵山的經濟很重要。
棗兒是個有想法的年輕人，工作中常會生出一些奇思妙想，而且很實用，祁辰希望能把棗兒長久地留在身邊。
將來他若主政朵山，棗兒無疑會成為他得力的助手。
於是祁辰就把工作重心放在棗兒的食品廠上。
祁辰在鎮委會上提出，棗兒是青年回鄉創業的代表，朵山要樹這個典型，要堅決支持她的創業行動。
籌建食品廠，重點在籌集資金上，發動群眾入股，既能達到共同致富的目的，又能解決資金困難，這是一次創新，創新的主角是莊棗兒，要塑造好莊棗兒這個品牌。
莊棗兒這個品牌立起來了，群眾才會相信她，才能把資金匯集過來。
如何才能給朵子村民吃一顆定心丸呢，那就是要她成為朵子村的一員。
第一書記的身份代表的是下派幹部，隻有讓棗兒成為村兩委班子的正式成員，才表明她和朵子村真正融為了一體。
祁辰的意思是，提名棗兒任朵子村的副支村，在朵子村搞個選舉，一來可以試探下民意，二來表明鎮政府對棗兒的支持態度。
莊有成卻有不同想法。
他希望棗兒把食品廠建成後，就結束第一書記的工作極早回城。
磊朵公路通車後，他就要從朵山鎮書記位子上退下來了，他山經向縣委推薦祁辰接任他，這個關口，當然不好公開反對祁辰。
莊有成沒想到祁辰還沒上任，就要對他的心頭肉下手，祁辰是知道他不想讓棗兒留在朵山的，卻想出這麽一個主意拴住棗兒。
好歹你也提前和我打個招呼啊。莊有成恨恨地看著祁辰。
祁辰笑笑說“莊書記，這件事我沒有提前和你商量，你不會怪我吧。”
莊有成氣壞了，強壓住怒火，依然高姿態地說“哪裏話，你做得很好，食品廠是你主抓的項目，成功了是你的政績，我的臉上也有光呢。”
他這招也很厲害，這是明白地告訴鎮委班子成員，從此祁辰和食品廠拴到了一起，若食品廠將來出了問題，責任全在祁辰。
祁辰愣了一下，硬著頭皮說“我倒沒有考慮政績的問題，我認為支持大學生回鄉創業是上級的精神，我們應該堅決貫徹。”
祁辰就這樣把自己逼上了梁山。
話說出來就得落實，祁辰隻好親自出麵，在朵子村舉行了一次選舉。
讓他沒想到的是，選舉效果特別的好，棗兒全票當先副支書，他開始後悔沒把市電視台請來了。
選舉當天，朵子三個自然村在外務工的五名黨員，全都自費按時趕回村裏參加投票。其他務工人員也都通過家屬積極投票。
還有一個青年人寫來一封熱情洋溢的信，對棗兒紮根農村，回鄉創業舉動大加讚美，並表示到年底結了工資便回來加入創業隊伍。
麵對熱情似火的村民，不僅祁辰深受感動，棗兒也大受啟發。
她意識到，農民不是表麵上看到的那樣畏首畏尾，因循守舊，處處以個人小家庭為中心，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他們也有追求也有理想，隻是社會上尤其廣大鄉鎮幹部對他們的偏見太深了，把農民和落後保守等同。
這是對農民最大的侮辱。
農民對這種侮辱所能做出的反擊隻有沉默。無法沉默的時候，會暴喝一句，“老子種了一輩子地，還要你個龜孫指手畫腳嗎！”
農民不需要誰來指手畫腳，也不需要誰來當救世主。他們隻需要一種認同感，他們希望自己的價值得到體現，希望能在社會活動中擁有話語權，希望自己成為家園建設的見證者和參預者。
這次籌建食品廠也一樣，請他們入股參預進來，是對他們的認可和尊重，隻要給他們這個機會，他們是不怕風險的，同時也是可以承擔風險的。
莊有成完全沒想到，棗兒駐村才短短幾個月，竟然有這麽高的威望。簡直是一呼百應。
麵對村民的火一樣熱情，莊有成得出一個結論，“不沉到群眾中去，想得到真正的民心，絕對是瞎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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