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街頭的綠牡丹
路長順咬定他頭上的傷是自己磕的，蘭花堅稱飼料廠失火是因為線路短路，他們爺倆都不願再追查縱火者。
王超向莊有成匯報了路家父女的態度，莊有成明白路長順的難處，做村幹部的，有時候該吃啞巴虧就得吃。
可是，就這樣讓壞人逍遙法外，莊有成卻不甘心。
不止不甘心，還有些擔心。棗兒下派在朵子西，而且正籌建食品廠，如果不把隱患消除掉，萬一將來禍害到棗兒頭上可就麻煩了。
“路長順講的是人情，你執的是國法。”莊有成看著王超，一字一句地說。
王超好像沒聽懂他的意思，“那是當然。”
莊有成進一步點化他：“這個案子出的不是時候，紀教授和他的學生都在朵山，影響太惡劣！”
“是啊，”王超琢磨著莊有成話裏的意思，終於醒悟過來，“我的意思當然是一查到底……我想，既然老路要送犯罪嫌疑人人情，不如成全他，先放一放。我這邊明鬆暗緊，等把證據鑿實了再收網。”
莊有成滿意地點點頭，順手從書架上拿過一盒茶葉，遞給王超說：“我的老戰友寄過來的，你拿去嚐嚐。”
王超接過來，說：“那多不好意思。”
莊有成目送王超離開，叫上祁辰去縣裏。
他原本不想再多管事情了，能撒開手交給祁辰幹的就交出去。畢竟還有半年就要退下來，何必再拚命呢，另外也得讓繼任者多鍛煉鍛煉不是。
可他昨天想了一夜，紀教授那句“朵山窮就窮在這條路上”的話，一直在腦海裏回蕩，像根刺一樣紮得他心疼。
他決定站好最後一班崗，再親自去向縣委爭取一下，看看能否把維修磊朵公路的事情敲定。
祁辰坐進莊有成的車裏，說：“莊書記，向縣委要政策不如向省裏要支持，你的戰友不是交通廳的廳長嗎？”
這件事李彬早就和莊有成提過，想要他到交通廳跑一跑，請魯兵把磊朵公路劃轉為省道的申請批了。
莊有成不肯接招，他不敢去麵對魯兵。
棗兒的事魯兵都給鋪墊好了，結果棗兒“臨陣脫逃”，辜負了魯兵一片苦心，他怎好再去求人家辦事。
莊有成說：“各有各的難處。”
這句話明著看是體諒戰友，實際上是自己的心聲。
汽車剛要駛出政府大門，滿小山迎麵走過來。司機知道莊有成在躲他，便鳴了一下喇叭要開過去。
滿小山站到一旁探著頭向車裏看。
莊有成說：“停一下。”
然後按下車窗，說：“滿主任，又來找李晴聊天？我給你出個主意，追女孩別空著手，現在不都興送巧克力鮮花什麽的嗎？”
滿小山說：“我追她幹嘛？我追的是大書記你，隻要你能把問題解決了，我不僅給你送鮮花，還送錦旗呢。”
莊有成哈哈大笑，“我解決不了。總設計師不是說了嗎？‘我們這一代缺少智慧，談這個問題達不成一致意見，下一代比我們聰明，一定會找到彼此都能接受的方法。’年輕人，做事情不要急，慢慢來，可以先搞個‘擱置爭議共同開發’嘛。”
滿小山毫不示弱，回敬道：“鄧公說的下一代不就是你嗎？”
“我是大老粗，沒什麽文化，更沒什麽智慧，”莊有成擺擺手：“我和祁鎮長要去縣裏開個會，回頭再聊。”
司機猛踩一腳油門，汽車“噌”的一下竄了出去。
“老狐狸！”滿小山說。
莊有成不在，滿小山沒必要去和李晴侃大山了。於是轉身要過馬路回去，被一個女孩叫住。
“同誌，請問去西朵山怎麽走？”
一口標準的普通話，悅耳動聽。滿小山不禁認真打量起眼前這個漂亮女孩。
隻見她身材高挑，長發披肩，瘦削的臉頰幹淨得像鏡子，五官精致，美得沒有一點瑕疵。
女孩穿了一件墨綠色的風衣，頸上係著一條淡綠色的絲巾，連耳墜都是綠景泰藍鑲綠色翡翠的。
好一朵一塵不染的綠牡丹。
“你……要去西朵山？那裏不通公交車，你走著過去嗎？”滿小山語無倫次起來。
女孩輕輕地笑了，把手搭在行李箱的拉杆上，細長的中指上戴著一枚綠色的戒指。
世上還有如此鍾愛綠色的女子！滿小山忍不住對她好奇起來。
“不遠的話我可以走過去。”女孩的聲音柔柔的。
“你從哪裏來？去那裏做什麽？”
“可以不告訴你麽？”
“你放心，我不是壞人，隻是好奇罷了，朵山這地方少有外地人來。”
女孩抿著嘴笑，“壞人從來不會承認自己是壞人。”
滿小山的臉微微紅了一下，不敢再多問，說：“你要是在長途車站下的車，那裏應該有跑出租的三輪車，十塊錢就能把你送到西朵山。”
“麻煩你告訴我怎麽走，我可以走過去。”
滿小山知道她不願意坐三輪車，看了看地上的行李箱，心想她長得像林黛玉似的，拉著個箱子啥時候才能走到西朵山。
“這樣吧，你跟我來，我找個人開車送你。”
“素昧平生，怎麽好麻煩你。”
“來得都是客，朵山歡迎你。”滿小山說：“要不然你在這裏稍等片刻，我把車叫過來。”
滿小山回到單位，樓上樓下找了一圈，沒見到周羽，於是打電話問他去了哪裏。
周羽神秘地說：“老刺激了，昨晚我和老孟做了一回地下黨，打入了‘敵人’內部，堵到一個狡猾的貸戶，這一筆能清二十萬的貸款，老孟正和他鬥智鬥勇呢。”
“在哪堵到的？怎麽沒開車？”
“就在咱們眼皮子底下，他在鎮西頭一家廢品站裏造假酒呢。”
“啊，報警了嗎？”
“不急，等我們先把貸款要到手再報警。”
“千萬要小心，盡量別和對方起衝突。”滿小山叮囑道。
這段時間周羽和孟莊照挺賣力，清收了不少逾期貸款，孟慶照自然也拿了很多獎金，美得他越發的紅光滿麵，逢人便誇周羽年輕有為，前途遠大。
由於滿小山的心思全放在莊有成身上，他這組的工作進展極不順利，許仲奎的收入和孟慶照拉得越來越大。
盡管許仲奎嘴上不說什麽，滿小山也能感受到他的倦怠。
滿小山想，應該改變下思路，轉頭去主攻其他貸戶，先給許仲奎增加些收入，鼓舞一下他的士氣。
滿小山找不到能差遣的人，猶豫了一陣，親自開了捷達出門。
得知蘭花的飼料廠被人放火後，滿小山曾想打個電話問候下蘭花，可是攥著手機半天，仍然沒把號碼撥出去。
一想到大火，他的腦海裏就不斷地浮現出滿家店的廢墟，他實在無法對路家的人釋放善意。
綠衣女孩上車後向滿小山道了謝，問：“你在信用社工作？”
“嗯。”
“怎麽稱呼你？”
“滿小山。”
“滿山殘雪滿山風，野寺無門院院空。煙火漸稀孤店靜，月明深夜古樓中。”綠衣女子隨口吟誦出一首詩來。
滿小山回頭看了她一眼，說：“厲害，你是詩人嗎？”
“這是唐朝詩人元稹的詩。”
“還沒請教你的大名呢？”
“燕小綠。”
“怪不得你這麽喜歡綠色，好有詩意的名字。”
燕小綠神情淡淡的，看著車窗外麵的遠山。滿小山從後視鏡看過去，不禁怦然心動，歲月澆漓，唯有這一刻靜美如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