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第二天傍晚,倪瀟儒便又早早地來到校門口,仍坐在那處不顯眼的台階上。他引頸翹望著,視線在人縫中穿梭,一直延伸到對面校門內的林蔭路上。可是自那晚匆忙分手后,一連幾日都沒見著嚴文麗身影。他在心裡問道:「難道她生我氣了?可看她那晚的神情也不像生氣呀!」現在那怕是能遠遠地看上一眼,那心裡也會踏實許多。他苦苦等待著,真是望眼欲穿啊!他甚至因此而失去理智,準備直接去宿舍樓找。他「嚯」地站起來,直奔對門校園,在女生宿舍樓門衛室附近徘徊。因為是晚上,那些進進出出的女生,都用好奇的眼光打量他。有些女生已認出他就是聯歡會上那個唱歌的男生,因而對他指指點點,竊竊私語。他被這種情形逼迫著回歸理智,已沒了勇氣走進門衛室,只好怏怏而回。次日傍晚,他再也抑制不住心中那種強烈的思念,一心想著的就是能馬上見到她。「愛情就是把思想集中於特定對象。十九世紀法國哲學家帕斯卡爾」保加利亞倫理學家基里爾.瓦西列夫在他的《情愛論》中論述愛情時說道:「她在他心目中頓時變成最出眾、最美麗、最具吸引力的唯一姑娘。」她就是他心中的「特定對象」,他知道自己已不可阻擋的、深深地愛上了那位姑娘。維克多.雨果在他逝世前一天曾寫下了「愛就是行動」這句話使多少正在戀愛或將要戀愛的人鼓起勇氣,變得勇敢。他不顧一切地去了對門校園,不知道鼓起多少回勇氣後唐突地來到門衛室,說是找妹妹。那管理員的面色漠然凝固,簡直就象一件冰雕。一雙微微轉動的眼睛,似乎能洞穿人心,讓人不寒自栗。要是心懷雜念的話,是絕對不敢去對視她那雙眼睛的。倪瀟儒微微低著頭站在哪兒,閃避著那雙讓人心虛的眼睛,他裝模作樣地看著別處。

  「好,那你就在這等一會,我讓人上去通知一下。」管理員說道。聲調緩慢清晰,是個歷經世事的女人的聲音。

  嚴文麗以為她爸爸又犯病了,所以叫哥哥來通知。她「通通通」地來到門衛室,看見倪瀟儒站在哪兒,一下楞住了。管理員沒等她回復常態,就緊問道:「他是你哥哥?」

  「啊啊…是…是的。」嚴文麗急急巴巴地回答說。

  「那他叫什麼名字?」管理員緊追一句。

  「他叫…」嚴文麗支吾著,臉色由紅轉紫,漲成了豬肝色,恨腳下的水泥地沒裂開一條地縫讓她鑽。

  「我是為你的好,有些事情吃虧的往往是女孩子。現在你也許會記恨我,嫌我多管閑事,但以後你會明白的。去吧,回去好好地複習,都快考試了。」管理員說。

  「我知道了。」嚴文麗機械般的連連點頭回答。她連頭都不敢抬一下,幸好,這時並沒有別的同學在場,她低著頭,逃回了寢室。

  站在一旁的倪瀟儒早已是灰頭土臉,尷尬至極,走也不是,留也不成,那臉色是一塊青,一塊白的。

  「昨晚,你一直就在這附近晃悠,我早在注意了,以後別再這樣胡思亂想,應好好念書才是。」管理員對倪瀟儒說。

  「是是,我記住了,都是我不好,阿姨,請你不要去難為她。」倪瀟儒說。

  「我這樣管,是學校的規定,也是我的職責,對任何人都一樣,只要不出格,就當什麼也沒發生。」管理員說。

  倪瀟儒連連稱謝后便逃回了自己學校。

  次日傍晚時分,嚴文麗匆匆梳洗打理了一下,便對張學平慌稱道:「家裡有事,我得回去幫一幫,我先走了。」她知道倪瀟儒今天準會到校門口來找自己。她來到校門口,看到倪瀟儒果然已站在那兒,正朝這邊張望。嚴文麗隔著馬路,朝倪瀟儒又是點頭又是使臉色,示意他往那邊走,然後轉身沿學校邊側的圍牆走去。同學們一般都不來光顧這裡,因為學校的後面已是郊外,與城西那片廣闊的河網濕地相連。轉過彎后,立刻就顯得僻靜多了。沿牆栽著樹木,地上長滿了野草。夕陽餘暉下,一條窄窄的的土路一直通向前面那片小樹林。

  倪瀟儒加快步伐緊跟上去。嚴文麗聽見腳步聲越來越近,趕緊微微側頭,向後側瞟了一下,憑藉視線的餘光,感覺並沒有別的人,她提醒道:「別靠那麼近!」倪瀟儒立刻放慢了些腳步跟在後面。等進入了小樹林后,倪瀟儒才放膽小跑追上去,又很自然的牽起嚴文麗的手,在臨河處找到一個枯樹墩,兩人挨緊著坐下。自從那晚擁吻以後兩人間的距離一下被拉近了,肌膚間的親近,驅散了原本的那種陌生和戒備感。儘管嚴文麗滿心喜歡著倪瀟儒,第六感覺也告訴她,這個人似乎就是心中一直在幻想的那個…但她畢竟是個女孩子,又是初戀,因而仍不免要害羞。她的臉微微發紅,低頭坐著。

  「前幾日去哪裡了?總見不著你啊!」倪瀟儒問道。

  「那幾日爸爸身體不好,媽媽一個人忙不過來,因而我一下課就回家去幫著做些家務雜活。」嚴文麗回答說。

  「那要不要緊啊?」倪瀟儒問。

  「還是那老毛病,人一累就要發病。不過還好,只要休養幾日就會好的。」嚴文麗回答說。

  「這樣就好。文麗,你千萬不要為昨晚的事生氣喲!」倪瀟儒說。

  雖然嚴文麗對昨天的事仍心有餘悸,但卻沒有絲毫怪罪的意思,她用手指點著倪瀟儒的鼻尖,柔聲說道:「你這人啊!膽子也真夠大的,要知道,這可是女生宿舍喲!難道你們學校的女生宿舍是可以隨便進出的?」

  倪瀟儒問說:「那當然不可以的。」

  「既然知道,那幹嗎還這樣呢?這事讓人有多難堪喲!」嚴文麗說。

  「我是因為太想你的緣故,才會這樣不計後果來闖禁區,我太猛浪了,對不起,讓你難堪了!」倪瀟儒握著她的手說道。

  嚴文麗聽了這話心裡是暖暖的,不過她叮嚀道:「以後可不能再來了!」

  「以後還敢來啊?就是借我十個膽都不敢!這門衛真是太嚇人了,臉色冰涼,眼光陰森,沒有絲毫的表情,我都沒膽量正面去看她一眼。」倪瀟儒說道,臉上還尚存著昨天的那份尷尬。

  嚴文麗笑著說:「哈哈…沒想著,一個門衛嬤嬤就能把個七尺男兒嚇成這副熊樣!」

  「你也不用笑話我,說實話,我真的有點怕她。」倪瀟儒坦白地說。

  這時嚴文麗才正色道:「告訴你吧,我進校兩年還從未曾見過她的其它表情呢,更不消說見過她的笑臉了。我們背地裡都管她叫「冷麵嬤嬤」。你別看張學平那麼尖刻厲害,可見了「冷麵嬤嬤」照樣怕,連話都不敢多說。」

  「哎喲,如果你早點說,那我就不會這麼自討沒趣了。」倪瀟儒說。

  「可你也沒早點問呀!」嚴文麗故意反問道,接著又說道:「雖然「冷麵嬤嬤」這樣管束我們,有時看似不近人情,不過她的心腸是熱的,我理解她。我曾把她的事說給我爸媽聽,爸媽都連聲說她好呢。」稍停了一下,她提醒說:「瀟儒,我們早點回去吧,遲了我怕又要有麻煩了。」

  「你說得對,還是早點回去的好。都快畢業了,弄點這樣的麻煩出來太不值了。」倪瀟儒邊說邊站起來,然後伸出手去,嚴文麗握住倪瀟儒的手趁勢站了起來。嚴文麗輕輕撣了一下衣褲,同時也替倪瀟儒撣了一下,然後說:「走,我們回去吧!」

  倪瀟儒熟視著嚴文麗,完全被她那與眾不同的嫵媚與溫柔所傾倒。嚴文麗見他這般火辣辣、情痴痴地看著自己,臉上不覺又熱燙起來,她輕柔地說:「你還沒看夠呀!」

  倪瀟儒仍那樣熟視著她,說道:「沒有,就是看一輩子我都嫌不夠。」

  嚴文麗偎靠在他的身上。倪瀟儒把她摟在懷裡,兩顆赤熱的心緊緊地貼在了一起,彼此間真切感受到了對方那種強烈急促地跳動。他們臉頰貼著臉頰,倪瀟儒附在嚴文麗的耳上,輕聲說:「文麗,讓我吻一下好嗎?」

  嚴文麗的身子微微顫了一下,說:「你不是在吻嗎?」

  「我想吻你溫柔的嘴唇。」倪瀟儒激動有點不能自持的說

  嚴文麗羞澀的問道:「瀟儒,你真的真心喜歡我嗎?」

  倪瀟儒毫不猶豫地說:「真的,文麗,我是真心喜歡你。」

  嚴文麗的內心深處騰湧起一種美妙的幸福感,她閉上眼睛,任由他盡情的親吻。

  過了一會,倪瀟儒說:「這個星期天,我們找個僻靜一點的地方,一起去複習好嗎?」

  嚴文麗遲疑的說:「好是好,可是去哪裡呢?要是被人撞見那不是要羞死人么?」

  「這倒也是。」倪瀟儒想了想后說:「對了,我們就去洪家山,那裡清靜幽美,遊人又少,還有好茶喝呢!」

  「哦,我知道那地方,可從來沒去過。那裡好遠耶!」嚴文麗說。

  「是遠了點,因為要繞路,不過有班車,我們坐頭班車去,晚班車回,好不好?」倪瀟儒說。

  「好的,我聽你的。」嚴文麗回答說。

  星期天一大早,兩人就已到了洪家山。車站就在小平原上,因為不用擔心撞見熟人,所以兩人就大膽親熱地相擁而行。

  洪家山的地貌是個狹長逶迤的山谷,綿連數里。谷底的形狀近似一隻橫置的長絲襪,襪子的後跟處是一塊小平原,村裡的重要建築都集中在這裡。一條用大石塊壘起的山路委蛇谷底,一直通到腳尖處才嘎然而止,坊間一直傳說,要在這裡修一條直通市區的隧道。山路的寬度剛夠一輛小貨車勉強通過。沿路的一側是一條山溪,澗水清澈,潺流不息。兩邊的山上,遠遠近近,漫山遍谷栽滿了茶樹,出產的茶葉歷史悠久,久負盛名。這裡的山雖綿連起伏,但不高也不險峻,很秀麗,等到春天或深秋的早晨,山上雲煙繚繞,霧幔紗帳,置身其中,如入幻境。在谷底那些稍寬而又向內側突的地方,依勢修建著農居村舍。

  倪瀟儒踮起一隻腳,身子來回的轉,對著山谷大聲呼喚:「文麗,我的文麗。」

  嚴文麗被這呼喚所感染、所陶醉,也大聲呼喚:「瀟儒,瀟儒。」

  靜謐翠綠的山谷立刻回蕩著這青春活力、激情四射的聲音。

  倪瀟儒說:「文麗,你的聲音好柔美喲!就如希臘神話中的仙女厄科的聲音一樣。」

  「這呀…也許是你的感受而已,孔子說:「夫鍾之音,怒而擊之則武,憂而擊之則悲。《孔子家語》」人啊,心情愉悅的時候什麼樣的歌聲都是優美的。」嚴文麗說。

  「聖人畢竟是聖人,說的話就是富有哲理。可是你想了沒有,這愉悅之情也絕不會憑空而來。先有動聽的聲音,爾後才會有優美的感受,你說是不是的?」倪瀟儒說。

  「嗯嗯…這話當然有道理,不過我才不稀罕那厄科呢!」嚴文麗說道。

  倪瀟儒笑著說:「哎喲…為什麼?厄科可是仙女喲!」

  嚴文麗說道:「仙女又能怎麼樣呢?厄科雖貴為天仙卻心儀凡間,她是因為戀愛美少年那喀索斯不遂而形體消滅,才化為那山中的迴音的。」

  倪瀟儒說:「說得好,仙女又怎麼了,哪裡比得過我的文麗啊!」

  嚴文麗做了個嫵媚怪臉,故意撅著嘴說:「誰說我是你的了?」

  倪瀟儒笑著說:「我呀!我在口中言,你在心中和么。」接著,他指著四處的山林和茶園說道:「你看,這裡的景色怎麼樣?孔子說:「不知其地,視其草木。」只要看看這裡茂密的草木,綠油的茶園,便知道這是一片富饒豐美的土地。」

  嚴文麗環顧了一下這裡的風景后,不由得讚歎地說:「林間松韻,石上泉聲,花茂木榮,好美好幽靜的地方喲!嗯,我想要是盛夏時候,那一定還會更美。」

  「為什麼呢?」倪瀟儒脫口動問道。

  嚴文麗稍想一會後說:「我記起南北朝時的詩人王籍,他在《入若耶溪》中有兩句詩說:「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此地動歸念,長年悲倦遊。」你想那是何等的意境啊!」

  倪瀟儒不禁說道:「你這一說,也讓我想起王安石的集句來:「風定花猶落,鳥鳴山更幽。」記得是高中畢業那年的盛夏,我和同學還真的來過,那意境真如詩畫一般。」

  嚴文麗仰臉看著眼前秀美的山巒,嘴唇抿著,似乎在想什麼的樣子,稍一會後說:「意境確是絕美的,不過卻顯得消沉了,你說是不是的?」

  倪瀟儒說:「風流名士么,離不得「琴棋書畫詩酒花」這幾樣東西,自然就嚮往清靜幽雅之地,之於會不會真的去歸隱,那又是另外的事。反正啊…感慨者多,踐行者鮮矣!」接著他又玩笑似的說:「俺不過是「柴米油鹽醬醋茶」一類的,離那境界遠得很呢!今天呀,只要有書看,有茶喝就足耶!」

  嚴文麗說:「我也不過是一時感想而已。」接著她說道:「古人身臨其境而詩興大發,瀟儒,你有沒有想過要寫詩的?我看你也行的!」

  「我?哦喲,你這不是要羞死我么?」倪瀟儒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嚴文麗,手指壓在自己的鼻尖上說。

  嚴文麗一邊笑一邊用手指點著倪瀟儒鼻子說「怎麼,這樣沒信心啊?」

  倪瀟儒微斜著脖子,咧著嘴說「這不是沒有信心,而是根本就沒這樣的詩才。人家寫的詩是千古絕唱,要是我寫,那一定是煩人的噪音。」

  嚴文麗一笑說:「那倒不至於,頂多跳不出古人的意境而已。」

  他們蹦蹦跳跳的繼續往前走,到了高高的坡道頂上,兩人手拉手的連轉了幾個圈,嚴文麗喘著氣說:「現在我知道,這地方為什麼能出產好茶。」

  倪瀟儒說:「這裡么就是山好水好茶葉好。」

  「說的沒錯。」嚴文麗說道,過後,她頗有些缺憾地說:「只是…我覺得這裡還少些什麼似的,少什麼?我一時倒也說不上來。」

  「少些…少什麼呢?是亭台樓閣?還是小橋流水呢?或者…或者…是道觀廟宇…」倪瀟儒問道,那神情卻更像是在自問自答。

  嚴文麗經他一說似乎一下想起來了,應聲說道:「對對,南懷瑾先生說:「率土之濱,莫不有寺,名山之頂,何處無僧。」他還說:「天下名山僧佔多。」如此說來,應該就是你所說的那些道觀廟宇之類。」稍頓了頓她又說道:「哎,瀟儒,你說那古人是不是沒發覺這地方?這樣好的地方居然獨缺高人隱士,豈不可惜了!」

  倪瀟儒脫口說道:「這倒真是可惜了。要是有,那該多好啊!那我也可以來此小棲一朔,領受空門誦經、心靈凈化的玄妙,同時還可領受那「叢林規制」和自食其力的愉悅,嗯…說不準還真能菩提頓悟呢!」

  嚴文麗一邊看著倪瀟儒,一邊用半隨意半認真的語調說:「嚯,想得真美,還菩提頓悟呢!要我說呀…你是不可以的了。」

  倪瀟儒脫口問道:「為什麼我就不可以呢?」

  嚴文麗說:「當然不可以嘍,那樣不是要害苦那痴情女孩了么?」

  倪瀟儒一邊笑一邊不以為然地說:「哪會呢,不過小住一陣子而已。」

  嚴文麗仍緊追說:「還小住一陣子呢!有些人就是因為小住一陣而拋棄凡塵的。我聽說,當年弘一法師和他的摯友也一再說是去小住一陣子。可是後來呢?先小住,后長住,再后就索性遁入空門了。只是苦了他的那位日本情人,旅途輾轉,手捧鮮花,苦等空門之下,那箇中滋味呀…」

  倪瀟儒接住話茬說:「人家可是大師一類的人物,我么不過是…」

  嚴文麗也接住話茬說:「在宗教信仰上,大師和草根沒啥不同,不一樣的只是他們各自的詮釋和感悟。」

  倪瀟儒笑著說道:「哎呀,這裡沒寺沒廟的,再說我也不過是隨口說說而已,你擔那心幹嘛喲!」

  嚴文麗頓覺失言,臉上不禁泛起紅暈來,嘴裡說道:「我也不過是隨口說說而已呀!」接著趕緊叉開話題。

  兩人一邊說著話一邊往前面走,嚴文麗說:「以前我爸爸每年都要上這兒來買茶葉。我纏著也要來,可我爸爸老推說路遠不肯帶我來。」

  倪瀟儒裝出一副很得意的樣子說:「這下該知道我的好了吧,」

  嚴文麗真假摻半地說:「你現在是好,可誰知道將來好不好呀?」

  倪瀟儒裝作驚訝的說:「這也是問題?答案早就有了,那就是將來更好!」他稍頓了一下,接著說道:「說真的,以後有機會,我還想帶你來賞雪景,這裡的雪景那真是別樣的美喲!」

  「好啊,那我就翹首以待那別樣的美景嘍!」嚴文麗也俏皮地說。

  倪瀟儒指著東邊那幢灰色的房子說:「喏,那是大禮堂。你可別看它的外表破舊哦,它的作用卻有如古時候的「明堂」那樣,村裡的重要活動都在這裡舉行,什麼慶典啦,村民大會啦,當然也包括放電影的。還有,村裡有人結婚辦喜事什麼的,也常借用這大禮堂來操辦。禮堂後面是小學,反正村裡的公共部門,像村委會啦、衛生所的都在那塊區域。」

  「瀟儒,你對這裡怎麼這樣熟呀?你經常來?」嚴文麗問道。

  「豈止是經常來啊!我還作過這裡的名譽村民呢!不知你相信否?」倪瀟儒頗為得意地說。

  嚴文麗當然不相信這話,說:「你想誆我呀!你又沒去過農村插隊,那來的名譽村民身份?」

  倪瀟儒一邊故意晃晃腦袋,一邊頗得意的說:「這個么…你就有所不知了。」

  嚴文麗正想聽他的下文,可倪瀟儒卻賣關子打住了。她笑著催促道:「怎麼不說了,是不是還沒編好?」

  倪瀟儒說:「哪裡的話,這可是我的親身經歷喲!告訴你吧,念初三時,我來這裡參加學農勞動,沒想到念高中時又到這裡學農勞動,每次兩個星期!腰上掛個小竹簍,說是幫茶農採茶,可是採茶也有要領的,不能掐下來,只能拽下來。經我們一折騰,這油嫰上好的茶葉就成等外品了。幸好只是圖個玩,一上午還採不了小半簍,不然茶農的損失就大了。雖說是勞動,但每日也是有採摘指標的。有些男生看自己小竹簍能見底,就變著法子去女生的竹簍偷抓一把來。那時真開心喲!晚飯以後,漫山遍野地又跑又玩。晚上我們就睡在禮堂內,男生打地鋪,女生待遇好,睡主席台上,那可是地板哦!可她們卻消受不起,半夜裡老鼠爬過,嚇得尖叫起來。那些調皮的男生瞧上了這一點,覺得好玩,因而學貓叫、學狗吠的都有。一次不知是誰把一個毛茸茸地草球扔到台上,直把女生嚇得蹦跳起來哭叫不止。帶隊老師撿起草球懸在眼前,氣個怒髮衝冠,渾身發抖,連那付架在鼻樑上的眼鏡都扶不住,掉到了地上。我們躲在被窩裡那個笑啊…後來一個個地被老師揪出來,我們一邊捂著肚子,不敢笑出聲來,一邊死命地抵賴。」倪瀟儒繪繪聲繪色地說給嚴文麗聽。

  別說當年那些親歷此景的調皮男生要笑彎腰,就連聽說這事的嚴文麗也笑得只能仰靠在樹上直不起腰來。她斷斷續續地說道:「我想這調皮的活兒裡頭肯定少不了你,說不定還是你帶的頭,是不是?」

  「沒有…沒有…我哪會幹這種捉弄女同學的事呢?」倪瀟儒嬉笑著邊擺手邊自我辯解說。

  「會沒有你?我才不信呢!就是沒參與,那我猜這歪主意肯定也是你想出來的。」嚴文麗很肯定的說。

  倪瀟儒趕緊辯解說:「那也不叫歪主意啊,應該叫做…叫做…哦…對了,應該叫做「提議」才對。」

  嚴文麗不由得「哈哈」的笑起來,手指點點倪瀟儒說:「你看,不打自招了吧!」

  這回倪瀟儒吃不準了,嚴文麗是真知道呢,還是瞎蒙胡訛的,他脫口問道:「你是從哪看出來的?我又沒露什麼破綻給你呀?」

  這回嚴文麗笑得更歡了,說道:「當然有啊,而且還是很大的破綻,只是你自己沒察覺而已。」

  倪瀟儒狐疑的看著嚴文麗說:「哦,真有其事?那就說來聽聽!」

  嚴文麗頗有把握的說道:「你的狡辯,還有那問題不就是破綻么?」

  倪瀟儒仍不服氣的說:「哎呀,這也能算是破綻的?這是瞎蒙的,依據呢,拿出來啊!」

  嚴文麗得意的說:「當然有啊,而且是鐵證如山,你成績那樣優秀,可從初中到大學從未得過一次三好學生的榮譽,這是為什麼?就是因為你想得出這樣的歪主意來!」

  「哎喲,那都是因為我太老實了呀,老實到老師同學們都忽視了我的存在,所以就沒人為我提名了。」倪瀟儒一本正經的說。

  「明明調皮好玩卻還硬說自己老實呢,這些捉弄女同學的歪主意不就是你出的嗎?」嚴文麗故意刺激道。

  「我冤呀…冤呀…比那竇娥還冤呀!你想想看,連張學平這個小女生對我橫眉豎眼都不敢吭一聲的人,難道還不算老實呀?我充其量只是向那個魯莽的同學提了個建議而已。」倪瀟儒故意喊冤說。不過接著他又坦承道:「其實那同學開始還不敢幹,可第二天晚餐后,幾個同學就輪番地煽風點火,我呢不過是在一旁給他鼓鼓勁,替他想個抵賴的辦法而已。」

  嚴文麗被他逗得笑起來了,說:「這哪叫建議鼓勁呀?分明是慫恿,是教唆嘛!你呀,不但調皮,還歪理多,你這人得有人治一治才行喲!」

  「有啊!有人在治我啊!」倪瀟儒說。

  「誰呀?」嚴文麗脫口問道。

  「那人的名字就叫嚴文麗啊!」倪瀟儒回答說。

  嚴文麗癟嘴「哼」一聲音說:「我哪治得了你呀!」她突然想到複習的事,因而說道:「我們只顧著說話,倒把正事兒給忘了,哎,瀟儒,我們得趕快找個地方複習呀!」

  「別急,得找一家乾淨整潔些的人家才是。」倪瀟儒回答說。

  他倆沿著山路往前走,看到一棟外表還很新的小樓,因而就拾級上前,推開虛掩的院門。房東是個四十有幾的淳樸村婦,正在拾掇院子,見是一對俊男佚女,便問道:「是來買茶?」

  「阿姨,我們想借你家喝茶看書,可以嗎?」倪瀟儒說。

  「可以,可以。」房東阿姨回答說,接著便熱情招呼道:「快進來坐,桌椅是乾淨的,剛抹過。」

  這裡的環境極是清靜,房前屋后滿是樹木花草,芳菲爛熳,蔥蔚洇潤,別樣的茂盛。飛鳥棲繞,山雀歡歌,美妙得不禁讓人專註靜聽,一如鄭板橋所說「欲養鳥,莫如多種樹。」的那樣景況。倪瀟儒說:「李笠翁在其著《柳論》中說:「聞鳥宜於清晨靜卧之時。」可惜,我們來得還不夠早。說也奇怪,那時我睡在禮堂中,並未感覺到此種美妙。」

  兩人剛坐定,房東阿姨就把茶端了上來。他們一邊品茶,一邊複習課文。戶外飄來清新的芬香,沁人心脾,讓人輕鬆愉悅。還有小鳥不時的來叩窗窺探,房東阿姨說:「哦,這些小鳥是來討吃的,我去給它們撒些兒小米。」那些小鳥見了房東阿姨也不顯驚慌,只是稍稍離遠一些,等見了小米,便探頭探腦的過來啄來吃。

  倪瀟儒說:「這真是:「近水知魚性,近山識鳥音。《增廣賢文·上集》」這些小鳥如同她飼養的家禽一般。」

  之中有幾隻唇邊帶黃的雛鳥,一邊嘰喳叫,一邊張嘴向鳥媽媽討要吃的。倪瀟儒見狀高興地自言自語說:「哦喲,還有雛鳥啊!」他按捺不住,一溜煙似地飛跑到院子外面。

  嚴文麗不知道倪瀟儒這樣急匆匆地去哪兒,問道:「你這樣急,是去哪兒呀?」她扭身一看早不見他人影。

  倪瀟儒藏身院牆邊探頭觀望,然後瞅准機會猛地沖了過去,群鳥被驚個四處飛逃。那幾隻可憐地雛鳥不過才剛會連蹦帶跳地飛一下,撲騰撲騰地飛不高。有一隻落在了草叢裡,他飛步上前,身子幾乎是趴在那草地上,手掌手臂並用的將那草叢圈在了胸口下,那隻雛鳥終被他逮在手裡。只幾分鐘的功夫倪瀟儒便樂顛顛地跑進屋,雙手合攏鼓成個橄欖狀,那小鳥就在裡頭。他身上沾著泥草,喘著氣,但卻喜滋滋的說:「文麗,你看看,我居然捉到了一隻小鳥,本事大吧」

  嚴文麗將信將疑地「哦」了一聲,笑問道:「真的?你可別把我當你的那群女同學耍喲!快,讓我看看!」

  倪瀟儒小心地裂出一條指縫來,那小鳥一邊呼喚著媽媽,一邊不停地撲騰。嚴文麗禁不住地說:「來,把小鳥交給我。」一邊說,一邊也雙手合攏鼓成個橄欖狀,準備接那小鳥。

  兩顆橄欖小心地碰在一起,又小心地同時張開口子,那樣子真有如阿波羅飛船對接一般。小鳥乖乖地進了嚴文麗的那顆橄欖中,它仍舊不停地呼喚著媽媽,仍舊不停地撲騰。小鳥因為恐懼而瑟瑟發抖,還拉出一泡熱乎乎鳥屎來。嚴文麗不由得「哎呀」一聲,嗔怪說:「都是你乾的好事,嚇得小鳥把屎都拉在我手裡了!」

  倪瀟儒聽了不由得「噗嗤」的笑起來,問道:「那怎麼辦?要不把小鳥給我,你去洗手。」

  那小鳥在嚴文麗手裡撲騰,她不由得生起一股憐憫來,安慰小鳥說:「別害怕,過一會就讓你回媽媽那兒去。」

  這時的窗外已亂得天昏地暗,群鳥急切地來回飛梭,振翅撲騰,喳聲連天。它們以這種方式在憤怒抗爭,或是在哀求開恩。

  嚴文麗說:「瀟儒,我們還是把小鳥放了吧,看它多可憐,一直在發抖。」

  倪瀟儒笑著說:「哎,才捉小鳥來即放鳥兒去,這不是白白地浪費我的力氣么?」

  嚴文麗也笑說道:「那敢白白地浪費你的力氣的?小鳥捉了,本事顯了,不放它去是何道理?」

  倪瀟儒仍笑著說:「聽你的,聽你的,其實我也不過是捉來玩一玩而已。」

  嚴文麗捧著小鳥走到院子外,嘴裡說道:「去吧,到你媽媽哪兒去吧!」一邊雙手用力一楊,小鳥爭執扎著踉踉蹌蹌地往前飛去。一片嘰喳聲后,樹林又回復了往日的寧靜和祥和。

  不知不覺已到了中午時分。午餐是房東阿姨做的麵條加荷包蛋。倪瀟儒笑著說:「我們是否有點象古時趕考的書生,或象遊歷的文人墨客,古人負笈而行,一路或採風訪俗,或觀地理風貌,餓了就借路邊人家,拿出乾糧做來吃。有古詩云:「暮春汗漫踏郊原,尋飲急扣酒肆門。」或者就乾脆如布袋和尚所說的那樣:「一缽千家飯,孤身萬里行。」這是多麼富有詩意呀!」

  嚴文麗對此並不認同,笑著說:「你以為是在閑庭散步啊!那樣輕鬆的?肩挑背負的,你說還詩意乎?」

  倪瀟儒站在一棵松樹下,順手摳下一坨還沒硬化的松樹漿液拿在手裡捏著玩,一邊不以為然的說:「背點行李算什麼?老子說:「聖人終日行而不離輜重。」甩著兩手那就不叫旅行,一路的山水景緻和風土人情,難道還不夠詩意么?」

  嚴文麗駁他說:「我看是只有辛苦倦意喲!你想昔日蘇秦從秦國都城咸陽回到家鄉洛陽時,原先好一個英俊才子,此時卻累個形容枯槁,面目黧黑的狀貌,你說這詩意在哪裡啊?」

  倪瀟儒脫口就說:「哎呀,那是蘇秦因為自己的政治主張沒有被秦惠王採納,沒有得到他想要的禮遇爵位,所以才會有那潦倒落魄的精神面貌嘍!這和走路沒甚關係的。」他一邊說還一邊搖頭,那語氣一本正經,不容懷疑。

  嚴文麗一邊笑一邊輕輕搖頭說:「你呀雖沒去古希臘留過學,但那詭辯術,那偷換概念的手段倒已學個到家。這種詩意呀…就是像你這號沒經歷過長途跋涉的人想象出來的。肩扛行囊,草履裹足,兩腳飄浮,古話說:「百步無輕擔。」旅途辛勞不言自明,如你硬說有么…我想那也是勞頓倦乏的詩意喲!這回倒要看你如何的詭辯?」

  倪瀟儒先是「噗嗤」一笑,然後說道:「不對不對,這詩意么都是浪漫美妙的,怎變成勞頓倦乏了?就是因為走,才能欣賞到別樣的山水,才能體察到迥異的風情,那詩意自在其中!怎會沒有的?再說走路有啥不好的?它本身就是一項很好的運動。「法國作家伏爾泰說:「生命在於運動。」既是鍛煉身體,又是親近自然。盧梭提出一個口號,叫做:「回歸自然。」浪漫主義哲學家謝林說:「自然是肉眼可見的精神,精神則是肉眼看不見的自然。」走在這山間的小路之中,可以體驗大自然的的美妙。」倪瀟儒笑著說。

  「那好呀,今天就跟你著走回去!也好讓我跟著運動一回,或者是自然一回」文麗故意激他說。

  「今天呀…今天恐怕不行,太遲了,再說也沒帶行囊呀,我看還是…」倪瀟儒不認輸的說。

  「你看,真的要走就沒有詩意了,這不是葉公好龍么?」嚴文麗接住話頭笑他說。

  倪瀟儒「嗯嗯」地支吾著,他不肯就此俯首,但一時又找不出理,不過只一會的功夫又讓找著了,他說:

  「不是還有一句話么,叫做:「長壽在於不動。」如想長壽,那就趴著不動。」

  嚴文麗笑著一邊扯住他的衣角一邊說:「你又想哄我,有什麼論據?我猜想這話多半是你杜撰的。」

  倪瀟儒煞有介事的說:「當然有啦,這話絕不是空穴來風,更不是我杜撰的,既有典籍論據,又有事實論據。」

  嚴文麗半信半疑,她看著倪瀟儒,笑著說:「好啊,那就拿出論據來啊!」

  倪瀟儒邊笑邊不停的晃腦袋,一邊模仿道士念符咒的聲調:「論據…論據…」忽然一拍腦門說:「有了,被我翻著了,清代王永彬不是在其《圍爐夜話》中說:「靜者可以長壽,浮躁者早夭。」嗯…還有么…哦,對了,《周易•繫辭傳》中說:「吉凶悔吝,生乎動者也。」再說那事實論據,你看那些龜呀鱷的,除了覓食就趴著不動,那冬眠自然就不消說的了,那龜不是可活幾百年嗎?你看這論據鏈閉合得多嚴密啊?」

  「看你裝神弄鬼的樣子,真是要笑煞我了,你這是偷梁換柱的把戲,這裡的「動」不是指人體運動,而是指社會運動,還有那「靜」也非「趴著不動」喲!你的論點恐怕是站不住腳的,有人就不認同你的觀點。道家說:「食肉者勇而悍,食谷者悲而夭,不食者神明而長壽。」道家還說:「如要長生,腹內常空。」有時飢餓對人並非是壞事,你是學醫的,不是有個「飢餓療法」么?人要長壽,不是趴著不動,而是要半飢半飽呢!」嚴文麗說。

  倪瀟儒想了想,然後詭辯道:「這是誤人弟子呢,你說,人缺了營養,連健康都難以保證,焉能長壽的?」

  「反正呀…好的壞的,正的反的都讓你詭辯去了,聽的人自然只有那上當的份兒。走路健身肯定是好的嘍,肌肉和關節都得到了充分的鍛煉,人就有活力么。我奶奶在世的時候,經常會說那句俗話:「筋長一寸,壽長十年。」我剛才是說…」

  倪瀟儒故意嘻笑著搶白說:「俗話是說:「背薄一寸,命長十年。」是你奶奶說錯了還是你記錯了?」

  嚴文麗噘一下嘴乜著他說:「你說的是俗話,我奶奶說的更是俗話,都對。錯的呀…是那種故意偷梁換柱,混淆視聽還死命詭辯的人。」她故意把後半句的聲調拉得長長的,一邊還朝他眨眨眼睛。

  倪瀟儒一時語塞,嘴裡「嗯嗯」的卻「嗯」不出話來。

  嚴文麗開心的笑起來,然後說道:「我剛才想說的是,古時候那種行腳趕路是很辛苦的,人一辛苦自然就少了愉悅,那還發得出詩興來的?」嚴文麗半真半玩笑的說。

  「哎呀,真是「書到用時方恨少。」只恨自己沒詩才,否則一定作一首七絕給你看看。」倪瀟儒繼續詭辯一句。

  「可以不作詩,但可以走路呀!今天到底是走路回去呢,還是坐車回去?」嚴文麗故意難他說。

  倪瀟儒抬頭看看窗外,見天色將晚,只好說道:「罷了罷了,還是「現代」一點算了。」

  嚴文麗不想再去難他,還是早一點去車站為好。兩人一起收拾起東西,準備趕未班車回家。在這裡呆了整整一天,又吃又喝的,可房東只收了他們十二元錢。倪瀟儒覺得房東似乎是少收了,因而就說:「阿姨,你為我們忙了一天,該收的錢就應當收呀!」

  房東阿姨楞了一下后才說:「已經收了,麵條加蛋兩碗,二元一碗,茶四杯,也是二元一杯。來這裡喝茶的客人都覺得便宜,可也不能因為客人覺得便宜就多收。再說這茶葉是自家產的,地方么也是現成的,反正你們不來也是白白地空閑在那兒,你說是不是?」

  「這樣的話,下個星期天我們還來呢!」倪瀟儒說。

  「來來來,儘管來好了。」房東阿姨笑著說。

  這個地方雖緊挨城市,卻因交通上的不便,反倒稍顯閉塞冷清,不過這裡的民風淳樸厚道,很有中國商業文化所推崇的那種道德遺風,即所謂:「貿易不欺三尺子,公平義取四方財。」第二個星期天,他們又去老地方複習了一天,接著便是畢業考試。

  畢業論文通過後是一段閑暇輕鬆的日子,大家都忙著合影留念,交換通訊地址,有的乾脆趁此空隙盡情遊玩。因為他們沒有就業壓力,根本不用自己去找工作,是包分配的。這時剛處於人才青黃不接的時期,只要是大學生,有多少要多少,供不應求。這一屆畢業生的去向都是省市級大醫院,那些稍小的醫院若想要人,那根本連想都不要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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