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夢回沙場間
“咚——”
試圖從側麵發動襲擊的李光啟還沒來得及發力,便被戚衛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撬棍擊中腋下。
不輕不重,卻仿佛掐斷了神經中遊動的訊號,令整隻右臂都感覺無比麻木。握在手中的撬棍不由得脫出手去,悶悶地砸在泡沫地墊上。
“第二十七次,失敗。最後一次機會,如果依舊無法擊敗我,那就隻能按你失敗處理了。”
戚衛光踏著遍地暗影緩緩從暗處走出,幽幽地說道。
火光在一雙深灰的眼珠中躍動,他就像生於黑暗的魔神。
兩隻蠟燭已經燒得差不多了,火苗拚命掙紮著,似乎想要讓自己從愈來愈短的蠟燭芯上掙脫下來。火焰的光芒變得愈來愈弱,讓屋內的可見度幾乎降低到了三米之外男女不分的水平。
李光啟咬著牙,揉捏著身上被打得酸痛的幾處地方。熱汗一波接一波地流
兩隻蠟燭可以提供的光照極低,形同在漆黑的夜裏搏鬥。這也就意味著,李光啟除了要依靠眼睛,還必須調動全方位的觸覺、聽覺、甚至是嗅覺,集中所有的注意力來判斷對方的位置。
而大多數時候,他都是在和空氣鬥智鬥勇……
“原來你也不過如此。”
“可惡,別……別把人瞧扁了!”
李光啟隻覺得一股熱血直衝腦門,之前的疲倦消減去大半——這是腎上腺素在發揮作用。手臂的酸脹感也快速減弱,他重新摸索到了掉落在地上的撬棍。
變得更加敏感的腳掌感覺到了。
戚衛光的腳踩踏著地麵,傳來的震蕩是那樣急促,那樣有規律,就仿佛出現在雷達上的飛機一般。
變得更加敏感的鼻子感覺到了。
那微微的汗味從自己的鼻尖跟前掠過,如一隻無形的手,在撬棍來襲之前先一步扼住自己的咽喉。
他那變得更加敏感的發絲感覺到了撬棍掄向自己的腦袋,推動空氣向自己麵門的方向流動。發絲被這氣流所吹拂,向後擺動,牽拉著頭頂的皮膚!
就是這樣的感覺。
李光啟傾盡了整個上身的力量向後仰倒身子。撬棍那纏著海綿的一端擦著自己的嘴唇,悄然滑過。
就是這個瞬間!
借著胳膊甩動的慣性,李光啟順勢以左手抓住剛劃走不遠的撬棍。與此同時,蓄勢待發已久的右手揮甩著撬棍,向戚衛光的肩胛打去……
“噗——”
“咳啊!”
喉嚨處猛然傳來一股尖銳的劇痛,李光啟失去重心,整個被戚衛光按倒在地……
燭光熄滅了,房間陷入一片漆黑。
李光啟急促的喘息,在靜得令人恐懼的漆黑之中猶如閃爍著的火炬,點亮一隅的死寂。
“我……我又輸了……”
“不,剛剛你的攻擊迫使我放棄武器與你徒手搏鬥。你已經贏了。”
戚衛光緩緩鬆開了手,拍拍他的肩膀。他起身去將房門拉開。
門外早已按耐不住的光一個勁地鑽進來,將這不大的房間擠滿。
黑暗被驅散,滿世界都是星星的清香味。
李光啟長處一口氣,整個人徹底攤在地上。他閉上被汗蟄得生疼的眼睛,貪婪地吞吐著從門外湧入的混著微量灰塵的空氣,讓它們在渾身上下遊走,掠過每一條血管……
“小戚,光啟這一下午的特訓真是辛苦你啦!”
“哪裏哪裏,最辛苦的是光啟哥。”
飯桌上,看著李光啟那英俊瀟灑、充滿了男人味的樣子,戚衛光淡定地往碗中夾了一片火腿。
“也是,來光啟,嚐嚐我特製的……”
“疼疼疼!別碰我胳膊肘啊!”
飯桌前的團圓是那樣喧囂而溫馨快活。
與三人截然相反,趙國強則一個人坐在茶幾前,就著皎潔的月光,一個人啃饅頭鹹菜。
“小聲些了,這個聲音容易打攪到附近其他的幸存者。”
趙國強吧唧吧唧地嚼著口中的饅頭,長戈依偎在他的懷中,就像不離不棄的堅貞的情人一樣。
“趙叔,過來一塊吃嘛!一會兒不站崗也問題不大的!”
李光啟衝他招呼著,他那鼻青臉腫的笑容是那樣的欠揍。
趙國強的臉上浮出一絲苦澀的笑容。
“不了。我一個人陪班長聊會兒、”
細心的戚衛光注意到,此刻趙國強肩上的長戈雖然還是長戈,可位於木柄最前端的短刃卻不是傑布贈送的高級匕首,而是換成了最初的那把不起眼的,普普通通的,鐫刻著零星鏽跡的匕首……
那把烙印著鐵與血的,匕首。
那時的趙國強還是個初入營盤,意氣風發的小夥,那雙眼睛遠比現在更加明亮,更加堅毅,更加英氣逼人。
他手中的64式衝鋒槍被太陽鍍上一層光芒,不斷由額頭滴落到槍聲上的汗水更是將全金屬槍身洗得透亮。
他保持著貼地前進,從工事中飛出的彈丸幾乎是擦著他的耳朵飛過。
戰鬥已經持續了整整一個上午,雙方均傷亡慘重。位於公路上的裝甲部隊則更加不好受,從兩邊高地呼嘯而下的火箭彈不斷地折磨著駕駛艙中的戰士們。
叢林地帶雨霧彌漫,讓整條公路都置身於一片朦朧當中。有的戰士甚至都看不清彈丸從哪裏飛來,便連中四五槍,當場犧牲。
“趙國強,小心!”
“轟!”
還沒反應過來,趙國強便被一個身材高大的士兵一把抱住,翻滾出去十多米遠。緊接著,他剛剛所在的位置便落下一發炮彈,生生炸出半米多的彈坑。
“班長……”
“臭小子,不要命了是不是?誰讓你一個人衝那麽遠的?”
那時的老班長,也十分的精神。
當年的他一身結實緊密的肌肉,穿上綠軍裝,更顯得英姿颯爽。露出的右臂上布滿大小的傷疤——那是戰士的榮耀勳章。
此時,炮兵連的縱深炮擊終於開始了。
敵人的陣地很快被接二連三地掀翻,數不清的戰士立刻借著炮火,向著山頭最後的頑抗發起了激烈衝鋒……
趙國強撓了撓腦袋,給衝鋒槍換好子彈:“班長您總說我膽小,連一把匕首都繳不著。我今天,就要證明給您看看!”
“傻小子!別一個人迂回太深!”
當班長注意到時,憨頭憨腦的趙國強已經撇開他,獨自衝向了敵海……
哈!班長比我可膽子小多了!
看我殺!
初生牛犢不怕虎。
趙國強於混亂之中瞄準一個又一個敵人,精準地扣下扳機。鮮血與腦漿激發了他的鬥誌,沒多久,他便甩下主力部隊,一個人突入了敵人的防禦縱深。
雨淅瀝瀝地下著,五米多遠的地方就已經看不清人影。憑借著強大的戰鬥直覺,趙國強側耳傾聽著雨霧中傳來的腳步聲,精準地一次又一次扣動扳機。
在先前一波的炮擊下,敵軍的防禦設施已經幾乎被摧毀殆盡。此刻,隻有一些負隅頑抗的敵人還在抱著手中,曾經由中方援助的槍械,企圖背水一戰。
一個,兩個……
散兵遊勇終究無法媲美偵察連的精英。沒多久,趙國強就已經隻身殺到了敵人的指揮官跟前。他顯然是沒想到這個家夥居然有能耐隻身殺到自己跟前,頓時嚇壞了。他慌忙抬起手槍,瞄準了趙國強的頭顱……
“哢——”
槍機撞擊的聲音,幾乎是同時從二人手中的槍械裏響起。
居然沒子彈了!
趙國強心中一驚,冷汗倏然地就冒了一背。回過神來,他發現,那名指揮官已拋下手槍,消失在朦朧的雨霧之中……
身後大部隊密集的槍聲越來越近了,趙國強陷入了沉思。
停下等大部隊上來?這樣確實是最保險的辦法。
可是……
指揮官肩上那精亮的散發著光輝的軍銜章,再一次閃爍在趙國強的腦海裏。它對趙國強的吸引力,就仿佛奧運金牌對健兒的吸引力一般。
不管了,拚他一次!
踏著遍地濕漉漉的雜草,趙國強迅速換好子彈,抬槍衝入了雨霧之中。他堅信,自己多年來摸爬滾打出來的戰鬥技巧與敏銳的戰場隻覺會令他如入無人之境……
“梆——”
嗯?
是什麽時候……什麽時候設置好的絆腳線和竹簽子?
時間仿佛定格在那一瞬間。失去重心摔倒的趙國強記得,在自己的麵前,是三名全副武裝的敵人……
“砰砰砰。”
三聲槍響悍然落地……
趙國強並沒有感覺到任何疼痛。這就是死的感覺嗎?
不,沒有死,自己的身上沒有傷口。
趙國強再次睜開雙目,麵前,三名敵人已經全部倒地,每個人的眉心都有一處血淋淋的彈孔。他回頭看去,班長仍然僵硬的擺著瞄準的姿勢,槍口的餘煙,在落雨之中飛散。
“班長!”
“你很勇敢,我的,我的匕首,就送給你吧。”
班長微微一笑,從腰間抽出了自己的匕首,丟給了站在不遠處的趙國強。
那是五三式偵察匕首,紡錘狀的握把已經用得磨出了大大小小的痕跡。銳利的鋒刃折射著寸寸寒光,映出趙國強還有些稚氣的臉龐。
“謝謝班長!”
“嗬嗬,以後不要再這麽冒失了……”
“嗯?班長,班長?班長!”
在趙國強驚愕的目光注視之中,班長捂著腹部不斷滲血的傷口,倒地昏迷……
“唉。”
不知自己是不是有些太入神了,趙國強再次睜開雙目,此刻已是半夜。
冷月孤懸,月缺了又圓。
窗外,依舊是滿目瘡痍的世界。
小區外,灌木邊,矮矮的孤墳被歲月的風沙掩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