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8章
“我盡力吧，這次任重道遠，一時半會兒是完不成的。”連合安把她的手從自己的頭發上拿下來，放在自己的大腿上，“當務之急，先把你們娘倆安頓好，然後再說別的。”
“那，你的母親和妹妹呢？她們以後該怎麽辦？”
“這件事情對臻臻來說打擊很大，但沒有辦法，她必須自己學會接受。至於母親，她教唆合平反叛，充當內應，實在是讓我寒心。莊公那句話說得好：‘不及黃泉，無相見也’。”
“可他後來也反悔了啊，你何必一定要效仿古人的故事呢？”周雨晴把手收回去，輕撫自己的額頭，“此一時彼一時，你跟連合平是同父異母，本來就容易有矛盾。恕我直言，連指揮使身為你們的父親，應該早就確定下來誰是接班人，而不是一直懸而不決，引得大家都覺得自己有可能。”
“我知道父親是想讓我們兄弟兩個互相製衡一下，免得其中一個坐大威脅到他。小時候，他講的最多的故事，就是玄武門之變。”
“由此看來，連家這場劫難，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了。”
之前的動蕩，使得連公館裏的丫鬟和老媽子都不敢留下，紛紛選擇逃走。現在除了吳管家和蘭香，公館裏連一個能使喚的人都沒有了。連合臻沒有辦法，隻好親力親為，自己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活，來照顧自己。不過，一些力氣活，她就沒有辦法了。
夜漸漸深了，連合安和周雨晴都已經休息，蘭香在隔壁房間照看俊山，也快要睡著。連合臻從夢中醒來，想要喝點水，卻發現水壺是空的。她輕手輕腳地來到客廳，發現所有的茶壺都是空的，要想喝水隻能從公館後麵的井裏打上來，然後燒開。正當她一籌莫展，站在花園裏不知道該怎麽辦時，突然出現一個黑影，吸引了她的注意。
“什麽人？”連合臻緊張地問。
“是我，周雨傑。”
他從遠處緩緩走過來，拖遝著步子，聲音在寂靜的花園裏顯得異常刺耳。連合臻望著許久未見的他，抿了抿嘴唇，不自覺歎了口氣。
“你怎麽這時候還醒著？沒睡著嗎？”
“前段時間在豐州，晚上根本不敢睡，生怕外麵的敵軍打進來，也就習慣了。大小姐······”
“哎，你別叫我小姐了。我已經不是家裏最小的了，大哥的兒子才是。”
“我差點忘了，你是孩子的姑姑，也算是長輩了。”
對於自己長輩分這件事，連合臻確實有點沒做好準備，啞然失笑起來。但很快，她便恢複了平靜，說：
“雨傑，有一件事，我想問問你。”
“什麽事？”
“你，會不會記恨我？”
“記恨你？”周雨傑以為自己聽錯了，“為什麽要記恨你？”
“因為我沒有公開站在大哥這一邊，被母親和二哥來回擺布，辜負了父親對我的期望······”
“這不能怪你，畢竟你年齡擺在這裏，能力有限。即便你想和你二哥劃清界限，也逃不出他的控製範圍啊。”
“這倒是，可我隻恨自己沒有在關鍵時候站出來幫幫你們！特別是雨晴姐姐，我知道她受了很多苦，平白無故卷入我們家的紛爭當中，還影響了你。如今家裏變成這個樣子，到底還怎麽過下去啊？”
她說著說著，嘴唇便開始抖動起來，說話聲裏帶著哭腔。可還沒等哭出來，連合臻就感到肩膀一陣溫熱。抬起頭來，發現周雨傑不知什麽時候走到自己麵前，雙手握住自己的肩膀，把自己牢牢固定在那裏。
“合臻，你要學會接受這一切。一年前，我爹去世，我們家徹底分崩離析。大哥對我們不聞不問，二姐去了北都杳無音信。我陪著大姐進了公館，戰戰兢兢的，生怕得罪了誰。那段日子才是真正的黑暗，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過來的······”
“可是，我的二哥死了，他當著全城百姓的麵被大哥給打死了！”連合臻再也抑製不住，哭喊道，“那是和我同父同母的哥哥，沒有戰死在沙場上，卻被自己家人給殺了！你不能體會這種感受，你體會不到！”
“所以，你是在憎恨連長官開槍殺了你二哥嗎？”周雨傑反問道。
“我，我······”
“當時的情況我都聽說了，吳建剛要求連長官剮了你二哥，還必須是三千刀。真正想看你們連家自相殘殺的不是別人，正是吳建剛！假如他不開槍，非但你二哥會死得很難看，連長官也自身難保。在那種情況下，這應該是他能做到的讓你二哥最體麵的死法了。”
公館上空，一隻貓頭鷹飛過，發出瘮人的叫聲，加上他們穿得都很輕薄，一陣風吹過，忍不住顫抖起來。連合臻止住了哭聲，漸漸冷靜下來。
“你說得對，當時他確實難逃一死。我隻是接受不了，自己的親人竟然一個個離我而去，我卻什麽都做不了！哪怕讓我努力營救一下，至少還不會那麽傷心。”
“這個世道，無能為力的時候多了去了。我在煙幫的時候，每天都有聊得來的弟兄死於非命。那時候把腦袋別在腰帶上，一般人早就瘋了。”
“我確實快瘋了，這簡直不是人過的日子！”連合臻說，“現在我母親住在原來娘家的祖宅裏，大哥不想讓她回來。我夾在中間左右為難，不知道該怎麽辦。”
“不知道怎麽辦，就先放下它。車到山前必有路，到時候自然會有答案的。”
“似乎也隻能這樣了。不過，雨傑，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情？”
“什麽事？”周雨傑問。
“以後不管發生什麽事，你都不要離開我們家。你姐姐現在是我的嫂子，咱們就是一家人了！”
透過隱隱約約從雲間灑下的月光，周雨傑發現連合臻正直直地看著自己，眼睛裏仿佛有光芒。他剛想解釋，忽然感覺一陣清香撲鼻，仔細嗅了嗅，才發現那是連合臻以前常噴的香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