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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章 民心 (兩章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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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信中寫得一切有板有眼,不像假的,若果然是真,白紹和反賊的確關係密切,他該怎麽一舉擒住對方,又不造成軍營嘩變,安撫好軍心,帶著他的弟兄全身而退?


  而且,那位海王竟也牽連在內。


  錢風都有點想戳瞎自己的眼睛,就當沒看到這一部分密信。


  真是厲害,前拿白紹老帥,後拿四海海王,他錢風這是要上天啊,地上肯定已經容不下他了。


  再漫長的旅途也有終點。


  仿佛隻是刹那,東臨鎮的城牆就由遠而近,到了他們身前。


  錢風神情莫測地盯著闊朗的大門。


  大門洞開,三三兩兩的百姓們腳步急促,神色緊張,連交談聲都帶著些許硝煙味。


  正好一隊士卒經過,全身甲胄,通身血煞之氣,顯然是正經殺人見血的精兵強將,遠非京城等太平地界的兵卒能比。


  錢風一行人登時心中一緊。


  “大人,我看還是先下手為強,今晚咱們就夜探將軍府,拿下白紹,白紹在手,才進退可據……”


  說話的是燕臻,人長得斯斯文文,其實卻是個暴脾氣,也算禁軍裏數得著的好手。


  這一路奔波,精神緊繃已到極限,到了地方,心態更是不大好。


  他身邊另一同伴翻了個白眼:“喲,你這一張嘴可是厲害,密信上還說海王輕車簡從,到了東臨鎮,就住在大將軍府上,你想夜探將軍府,要不要順手把海王也抓了?”


  燕臻冷著臉沒吭聲。


  錢風反而挑了挑眉,摩挲了下手中的刀,拿刀背敲擊了下側壁,冷聲道:“好。燕臻,李小藝,高平和我馬上去將軍府逮捕白紹歸案,其他人在外接應。”


  眾人登時愕然。


  另一個瘦瘦小小的小禁軍,差點脫口而出——‘老大你犯病了吧?’


  就是燕臻也是無語。


  他好歹還說了一句夜探,錢風卻要正大光明地直奔人家將軍府?


  禁軍裏能冒頭的都不是傻子。


  別看他們在京城囂張,在地方上也占據絕對優勢,可真到了像東臨這樣的地方,麵對白紹這類在軍中威望極高,掌控千軍萬馬的當權者,他們根本就不是對手。


  就算背靠陛下,人家弄死你隨便找地一扔,連屍體都找不到,陛下難道還會因為他們這等人,勞心勞力,緊追不放?

  來北疆之前,所有人心裏都做好了從此再也回不去的心理準備。


  一個白將軍已經是東臨蛟龍,在人家的地盤上,想劫持人家當人質,根本是找死。


  更何況還要同時對付那位海王,別看方若華隻是女子,但別人也就罷了,他們可是親眼見過那位的能耐。


  隻是一劍,一刀,江湖上數位成名多年的高手,就此斃命。


  和人家正麵對上,除了自家老大或許還能稍微抵抗幾招,他們直接跪下求饒指不定能有生路。


  錢風冷著臉看向高大的城門,沒有采納手下人喬裝打扮的建議,反而披掛整齊,把陛下欽賜的令牌堂而皇之地掛在腰間:“走。”


  一眾禁軍:“……”


  城門前錢風到來的消息,很快傳入軍中,方若華掃了一眼就笑。


  許六也有點意外,“我對錢統領印象不深,他是個怎樣的人?”


  “反正是聰明人。”


  方若華笑道。


  錢風肯定知道,自己一行人的行蹤,不可能瞞得過在北疆一手遮天的白紹。


  若是鬼祟行事,貿然出手,讓白將軍隨便找個窺探軍營一類的借口,直接殺了,在陛下那裏也不會有人敢給他們喊冤。


  如今他們唯一的依仗,僅僅是自己的身份,是陛下,既是如此,幹脆光明正大,以欽差特使的身份進入東臨鎮。


  如果白紹忠心耿耿,並無密信內所言的背叛,身為欽差,白紹自然會認真對待,不會輕慢。


  即便他當真與明王有勾結,可此時此刻,既未曾豎起反旗,在朝廷欽差麵前,也會有所顧忌。


  錢風到覺得,真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有這麽一點顧忌也是好事。


  禁軍統領浩浩湯湯地帶著人,遞交路引和腰牌印信:“吾乃禁軍錢風,奉陛下之命,特帶來聖旨,還望盡快引我去大將軍府,拜見白紹白大人。”


  城門前的門衛聞言,似乎隻有點驚訝,並無半分驚慌失措。


  錢風仔細看了眼,到也不奇怪。


  東臨成內就算是真藏汙納垢,至少看門的城衛,也不至於知道詳情。


  果不其然,守門的兩個兵丁神情恭敬,連忙過來行禮,大聲道:“原來是欽差大人,小的無禮,諸位請進。”


  城門大開,完全沒有想象中的滯留等待,幾乎是最短的時間就進了城。


  即便是在京城,禁軍有特權,想入城門怕也沒有這般迅速。


  錢風麵上神色不動,卻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目前似乎應該先探聽一下,那位海王是不是的確來了東臨,若是她在,腦中的計劃,行動步驟,就還要調整。


  實在不怪錢風堂堂禁軍統領對一個海盜頭子這般緊張。


  海王又豈是一般意義上的海盜?

  說一句富有四海,江河湖泊,四海水域,皆是她的領地絕對不為過。


  真正和海王交手,影響太大太廣,朝廷的漕運、海運皆會受到影響不說,隻看與船島利益相關的世家豪族的數量,就已經讓人應該帶著十二萬分的慎重對待這位草莽中崛起的女頭領。


  要與海王正麵對抗,即便是他這樣隻帶耳朵,輕易不走心的人,也不免心存顧慮。


  燕臻握緊手中的長劍:“我們在東臨沒什麽人手,做事束手束腳,白紹的底細,海王的行蹤,究竟要怎麽查?”


  錢風並不理會。


  東臨鎮內的氣氛很緊張。


  街麵上的商鋪都關了門,百姓們步履匆匆。巡邏的士兵一批接著一批。


  他們一行人穿過街道的工夫,就看到三波巡邏士兵,被檢查了兩次。


  馬車忽然略緩了緩,錢風挑開車簾一看,就見巷子裏走出一群老百姓來,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的顯富貴,有的略貧寒。


  他們背著袋子,挎著籃子,還有人提著幾隻不算太大的雞鴨,拎著幾塊肉。


  禁軍的人都不自覺讓了讓,抬頭便見這群人匆匆追趕上一排運送輜重的兵卒,隔著甲胄齊全的衛兵,把各種糧食往前遞。


  那些兵卒們到很是顯現出幾分訓練有素,瞬間改換陣型,抬起手臂,弩箭上弦。


  錢風心想,若是京城那群兵痞能比得上這些人三分,陛下的焦慮也許就不需要吃藥便能好了。


  “我家裏也沒什麽好招待的,這兩隻雞你們拿去給她老人家吊一碗湯……”


  “這點細糧是我孫子給我捎帶回來的,我一老婆子用不著吃這麽金貴的食物。”


  “軍爺,這是我自己醃製的臘肉。”


  “替我謝謝殿下她老人家,這頭豬……”


  嘈嘈雜雜各種聲音迸發。


  錢風眉頭微蹙。


  燕臻更是心中複雜:“如此聚攏民心,怕是……”


  白紹當真有不臣之念。


  “那些老百姓直呼殿下?哪個殿下?陛下的皇子和公主們,可是都好好呆在京城呢!”


  燕臻冷笑。


  錢風搖了搖頭:“應該稱呼的是……海王。”


  江湖和廟堂不同,江湖人更隨意些,就說他們把海王的名號隨意地加在方若華的頭上,然後就高高興興地尊稱其為殿下,大約從來沒有想過皇室同意還是不同意。


  要是因為江湖上的綽號就大動幹戈,那朝廷大概一年得打上八百次仗。


  且江湖人桀驁不馴,怕是前腳朝廷下旨申斥,後腳就各種王殿下遍地都濕了。


  看來不必再查,海王的確與白紹過從甚密,連帶著在東臨鎮也是頗有威望。


  “父老鄉親們,大家不必如此,軍中的糧草還不至於緊張到這田地。”


  一個中年文士從篷車內鑽出,卻是一臉的無語加無奈,半分被老百姓的義舉感動的表情都沒有。


  “咱們軍中是糧草緊缺,也的確窮了些,可你們海王還不至於吃不上一口肉,喝不到一口雞湯。”


  文士連哄帶騙帶忽悠,自己獨自一人擋住老百姓們,讓運輸隊先走,總算是順利地把人安撫下來,哄得散了去。


  燕臻帶著一點搜集證據的心態,笑盈盈問替他們帶路的軍士。


  “東臨鎮真是民風淳樸,白老將軍治理有方。”


  那軍士登時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民風淳樸?諸位是京城來的貴人,大約少到邊城?我們這地方原來是三不管地帶,白老帥在此建城之前,往來的都是土匪好強。”


  “總之,能在這兒定居的,不是暴民就是逃犯,三教九流匯聚,街上發生械鬥,丟個胳膊掉個腿,那都是平常事。”


  “也就是白老帥有人有兵,更是能下得去狠手,殺得動蠻人,城裏百姓怕了,這才馴服。”


  燕臻聞言有些不敢置信:“當真?我看那些百姓,對海王……還挺敬重的。”


  帶路的軍士麵上也瞬間帶出幾分敬意:“如今的確如此。”


  他遲疑了下,似乎覺得沒什麽不能說,笑道:“當初海王的船隊剛來咱們這兒做生意,各種貨物剛上岸,當天晚上就有暴民放火製造混亂意圖盜竊,各種明搶暗盜的,一天發生了七次。”


  “海王的人氣得大動幹戈,派人抬著火炮上岸與人交易,這才安穩。”


  “那位殿下在咱們城裏能有今日的威望和待遇,真是曆經千難萬險,血淚斑斑換回來的。”


  “兩年期北蠻圍城的事,貴人許是知道,但絕不知道當時難到什麽地步。”


  “那幫畜生派了探子進來,燒毀糧倉,給城裏的水源都下毒,中毒的百姓有好幾百人,死了的更是不知多少。”


  “是海龍衛的弟兄們自己勒緊褲腰帶,省出糧食,又把自己的船賣了,從扶旻國那邊換來的吃食,到底沒讓一個百姓餓死,可海龍衛兩個小將,為了節省口糧沒熬住。”


  “還有去年年初,東臨鎮鬧瘟疫,鬧得特別厲害,連白老帥都覺得再也沒救,山左知府命人放火焚城,海王聞聽消息,千裏跋涉,直奔山左,阻止山左知府,途中更是命令左近的貨船再不賣貨,先緊急救援東臨。”


  “海龍衛所有人都不顧瘟疫的危險,進城幫忙,海王殿下也親身涉險,帶著眾位大夫,研究疫情,總算是研究出藥方,救了東臨。”


  “當時得疫病的,不過是些爛泥扶不上牆的廢物,哪裏值得海王如此?”


  軍士眼中不禁有一點晶瑩。


  燕臻啞口無言,壓低聲音道:“這不……就是收買民心?”


  但就算明知對方是收買民心,燕臻一時間也很難像以前一樣,嘲弄諷刺。


  他和他們老大一樣,都是窮苦老百姓出身,憑著一身闖勁,不錯的天賦和運氣,才能有今日,可他不禁想,當初自己還是個浪跡街頭的流浪兒時,若有人如此待他,他會不會心甘情願地為對方賣命?

  大約是會。


  但這等收買民心的法子,太笨太蠢,也太不劃算。


  就方若華做得那些事,花費掉的金銀錢帛,能養多少健卒?能養多少馬?能擴充多大的地盤?


  如今竟然都花在東臨鎮這些窮苦百姓身上,就連海王那被隨手賣掉的戰船,也要感慨自己明珠蒙塵。


  上位者禮賢下士,一個‘士’字才是關鍵,那些在陰溝裏潛藏,毫無用處的老弱病殘,哪裏能算人?


  燕臻隨著自家老大,腦子裏轉過各種淩亂的念頭,心裏把方若華罵成了傻子,終於到了將軍府門前。


  馬車還沒停下,將軍府大門一開,一個紅衣女子策馬而出,身後跟著的騎兵男女各半,人人鎧甲鮮亮。


  帶路的軍士連忙喊道:“海王殿下,請您稍等,欽差大人到了。”


  燕臻一愣。


  她就是海王?

  形容著實是有些太瘦了,臉色也不大好,更不威武肅穆。


  隨即又想,她竟直接住在了白紹將軍府內,兩個人還真是明目張膽,果然是囂張的很!

  方若華勒住馬,回頭一看,神色平和:“錢大人?你怎麽這會兒到東臨?朝中可是運了軍資補給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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