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阿鼻

  大概在三年前,盈國先王在位末年。


  今成道大旱,數百萬災民南下。


  黑壓壓的饑民如失魂的行屍走肉一般不停跋涉,時不時就有人倒斃……


  饑民試圖沿途搶掠,卻遭遇堅壁清野,由於打不過大家族莊園的武者,於是他們便將手伸向了同伴。


  先是死人,後來是快死的,接著是老弱婦孺……


  從獸變成人很難,那需要以萬年為單位的協作進步,發展文明;

  從容變成獸卻很簡單,隻需要把身體徹底交給欲望。


  豆豆跟母親也在逃災的路上,不過她們一開始很幸運。


  她母親武功不俗,所以一路護著她平安南下,靠著捕殺跟著隊伍的野狗、烏鴉、禿鷲為食,日子過得很滋潤。


  那三樣以人為食,人自然也可以他們為食,十分公平。


  但最終,野狗躲著她走,烏鴉和禿鷲也越來越聰明。


  她母親的收獲越來越少,而虛弱她越發難以打到獵物,進入惡性循環。


  在她意識到情況會越來越糟糕時,便準備主動帶著豆豆脫離隊伍,試圖找到一個沒被災民扒光樹皮啃光草根的山中躲避,但中途中了饑民的陷阱……


  ……


  “這女人力氣很大,小心些!”


  “擋住她,擋……好吧,擋不住,牽製她!”


  “我練的是纏綿劍法,可以四兩撥千斤,我來牽製……”


  最後那位還未說完,就被一鋼鐧打彎長劍,頭像西瓜一樣炸碎。


  ‘又少了個壞人!豆豆真厲害!’


  她露出興奮微笑。


  在她眼中,這些家夥的模樣不知何時已經變成了留著口水,滿身血跡的食人餓鬼!


  那些雖然瘦骨嶙峋,卻在她記憶中“力量無窮”的家夥!


  她如今打出的每一擊,都在擊碎自己內心的恐懼,也是在接近她所崇拜的小碗。


  “來吧,豆豆不怕你們!”她大喊著,仿佛乳虎嘯山。


  ‘可我們怕呀!’眾黑甲士兵心道。


  剛剛參軍,滿心建功立業的他們,突然好想退伍!

  但樹欲靜而風不止。


  豆豆猛地抓住一個黑甲人的手臂,用力一甩掄翻一圈人,砸入一側槍陣,她跟著衝入缺口,敲頭如破瓜!

  她開始加快了殺戮的效率;

  因為她餓了,想吃東西!


  豆豆最害怕挨餓;

  她心目有一個想法根深蒂固——挨餓就會弱,弱就會被吃掉……


  她無法忘掉母親是怎麽被吃掉的,隨後她也被放進了同一口鍋中!

  一定要吃飽!!!


  ……


  王夢禪左手一掌印出,將一麵雙手塔盾拍地凹陷,砸在那人胸口,一下把他拍地倒飛了出去!

  與此同時,他右手黑劍猛地變得模糊,在電鋸般的撕風聲中,右側一大片人莫名便刀槍折斷,人也四分五裂,如果不是飛濺的血液,還以為是被狂風襲擊的紙片人!

  突然,他見有弩手瞄準不遠處興致勃勃砸人的豆豆,於是將投擲他的短斧接住,“轉贈”弩手……


  壞消息是他丟歪了,斧子從弩手頭旁飛過,好消息是,這一箭也被嚇歪了。


  就在此時,一直站在不遠處觀察情況的洪濤眼睛一亮!

  ‘可以出手了!’


  ……


  商人曽全護著自己的斷手,瑟縮在馬車殘害後麵,顫抖地看著王夢嬋和豆豆大發神威,將眾多他畏之如虎的辛國軍人屠殺。


  他在心頭尖叫著——‘這兩人不過是個煉精強者而已,怎麽會這麽強大?!’


  不是說隻是一個小有實力,幫忙跟山賊交涉的人麽?


  說他運氣很好,口才厲害,每次都能在不怎麽衝突就解決問題,頂多稍微切磋一下就能逼地山寨讓步?


  他要是早知道他們是這樣的實力,哪裏還會在意什麽黑熊洞啊!

  可惜,如今竟然把人的罪死了……


  一時間,他竟然不知該祈求哪一方勝利了——


  ‘王夢禪怕是已經成為他的敵人了吧?


  將心比心,他怕是不會放過這麽對待自己的人的!

  而如果辛國贏了的話……不管什麽國,也是需要商人的吧?

  跟誰做生意不是做呢……’


  在看著敵人首領終於出手時,他眼中帶著一絲複雜的期待!


  ……


  看著王夢禪和豆豆在黑甲軍中肆虐,尚雄原本已經熄滅的希望之火重新燃起!

  沒準他今天還有戲?


  他咬牙嚐試坐起,但因為上的實在太重,總是失敗,隨後他吃力地翻身,匍匐向遠離戰場的地方爬。


  他心頭祈禱著王夢禪這個跟他有矛盾的家夥越厲害越好,最好是將敵人全部殺光!

  作為在兩國之間混的山大王,他不但懂政治,甚至頗為精通!

  所以他非常清楚如今的情況是多危險……


  自從大盈國成立,就因為前朝邊界問題跟辛國鬧矛盾,這近千年來,大小的丈打了沒有三百次也有兩百次,基本上每三四年就要衝突一次!

  隻有大打和小打的區別,沒有不打的選項。


  在漫長的衝突中,前兩三百年盈國占優,中間小五百年辛國強勢,一度要將盈國滅國,最終在三百年去黎文候崛起後,又迎來絕地大翻盤,讓辛國持續衰落,直到現在才稍稍緩過勁……


  兩國之間是徹徹底底的世仇!


  不過最近幾十年,辛國似乎也想通了,開始休養生息,與盈國的衝突變成了例行公事似的空手械鬥,民間商業往來也開始發展,雙方似乎是真的要有好起來了。


  但這一切在三年前徹底改變。


  三年前,盈國老國王天寧王病重,國內混亂,九子奪嫡,辛國以為機會來了,不宣而戰,派遣了十萬大軍,從一處溶洞繞過望鄉山天險,要給廣成道山源府來個中心開花!

  但這不過隻是盈國提前預支,示敵以弱,誘敵深入的計謀!


  天寧王早已決定偷偷傳位第三子,江湖人稱逍遙公子的墨雲騰,也就是如今的崇慶王!


  在入侵發生時,墨雲騰正好最後一次以大宗師逍遙公子的江湖身份,在山源府不遠處的江山島宴請盈國各大勢力話事人,為繼位後的江湖穩定做準備。


  於是在戰爭打響後,除西南邪派白袍會和西北魔教紅蓮教外,整個盈國武林的不滅級強者都跟墨雲騰一起參與了對辛國入侵者的突襲。


  七大鎮國強者玩斬首,辛國入侵者的中軍大營直接就崩了,剩下的都是給盈國軍隊刷戰功的。


  鬼山營參與的那場合川大捷就是追殺太狠,直接殺到溶洞對麵敵人的大本營合川城中,把城給搶了下來。


  戰後辛國為了換回這城可是被割了不少肉。


  這下就是舊恨未除又添新仇了。


  自此之後,盡管雙方為了不擦槍走火,在協議中議定雙方將防線後撤三百裏,但民間的生意反而更不好做了,南下的商隊風險特別大;

  辛國人在盡一切機會對盈國人下手報複!

  尚雄與手下的山賊都十分清楚,如果他們打輸了會是什麽下場,所以他們之前才表現的那麽悍不畏死——他們又不是什麽視死如歸的戰士,但凡有的選,他們又怎麽會拚命呢?!

  尚雄此刻被那洪濤打地五勞七傷,用盡全力也隻能稍稍遠離戰場,躲避流矢,想徹底逃脫性命,就隻能寄希望於王夢禪了!


  他一想到這些年看到的辛國人虐殺盈國人的現場,心中就一片冰涼,希望王夢禪一定要頂住敵人,不能輸!


  在一開始,他是怎麽也想不到最終會是這種情況,不然他一定不會玩手段把救命稻草給坑走!


  想到自己差點被那叫洪濤的一槍刺死,他心頭就暗恨!


  特別是在知道洪濤是貴族後,他更是被勾起了被逼落草為寇的傷心事!

  不管盈國、辛國,隻要是貴族就沒一個好東西!


  ……


  黑家軍首領洪濤之前對那山賊王撒謊了。


  雖然他身為大辛國沒落勳貴洪家旁係子弟,但卻並沒有任何爵位,不算貴族。


  他有的隻有主動參與辛國勳貴將門的秘密計劃,被贈予的別部司馬頭銜,以及用來封鎖這片空間的,拿命做抵押從家族借出來的寶物“地牢陣盤”……


  準確來說,他其實出了命以外什麽都沒有!


  正是如此,他才極為謹慎;

  即便麵對隻是煉精級的王夢禪,隻是個小姑娘的豆豆,他這個生生把一個宗師中期打了個半死的家夥也沒有絲毫大意;

  他不斷用人命試探,就算承載了他一切以野心的心腹手下死傷慘重,依舊半點不動搖。


  因為他輸不起!


  而正因為輸不起,所以他必須贏!

  洪濤之前接了王夢禪一石頭,意識到這位的力量極為強大,所以並沒有因為對方是煉精就小瞧。他讓自己士兵圍攻,一方麵是消耗對方力量,另一方麵也有觀察戰鬥力的用意。


  如今盡管代價不菲,他自覺已經徹底摸清了這兩個不速之客的實力!


  王夢禪不是普通的煉精武者,這家夥力氣大地可怕,掌法雄渾,劍法奇快無比,手中的劍還是匠級利器……


  這樣的存在對別的宗師而言或許棘手,但對他而言威脅實在有限。


  因為這家夥除了劍法快的離譜以外,移動速度太慢了!

  而且從王夢禪歪地離譜的投擲來看,還不善於中遠程攻擊!

  所以洪濤心中認定,憑借他的輕功,隻要避開王夢禪的右手劍的攻擊範圍,就能輕鬆將他滅了!

  故而他足踏銀光,嗖的一下竄到了王夢禪左肋:“可笑!不過仗著些許蠻力,也敢前來找死!就永遠留在這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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