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9 章
一人看著年輕但麵露頹相, 一副沒多少精氣神的樣子；而一人雖然看著年邁, 但神色間卻精神地全然不像是一個老年人的姿態。
正是盧林平和鎮長霍爾。
兩人悄無聲息地站在那，也不知道已經看了有多久。
岩漿蔓延至廣場外圍，紅色的火光映亮了夜空，這才慢慢顯露出兩人的身形。
看著老霍爾臉上平靜地像是一切都在掌握中一般的神色, 電光石火間, 明歌忽然就明白了過來。
“你們是故意引我們來這裏的。”
說完這句話後，她下意識地轉過頭去看伊凡, 卻正巧對上魏肖農朝她投來的視線。
兩人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裏讀到了相似的疑慮。
伊凡的出現……究竟是個巧合還是早就被安排好的算計？
這樣的念頭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但很快明歌又自己否決了自己的想法。
應該不會那麽巧。
最開始伊凡帶他們從樹林裏出來回到鎮上的時候, 老霍爾對於伊凡帶著他妹妹擅自亂跑這件事的不悅是一眼就能看出來的。從那之後, 伊凡就再也沒有帶他妹妹出來過。
當時他口口聲聲說的是妹妹在家裏，但恐怕從那個時候開始, 他妹妹就已經被軟禁起來了。
島上要將他的妹妹祭獻出去，而伊凡卻又將他的妹妹看得十分重要。從這一點來講，他們幾乎是完全站在了對立麵, 伊凡不可能反過去幫島上的人來引明歌他們入甕。
——除非他從頭到尾都在演戲。
老霍爾：“你說得對，我確實是故意放你們過來的。但很可惜，你明白地太晚了。”
盧林平這家夥雖然腦子不怎麽好使, 但卻總算辦了一件像樣的事情。
老霍爾幹脆將計就計, 就像撒網趕魚一樣, 他隻需要保持在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慢慢縮小範圍，魚兒自然會順著他的心意慢慢聚攏。
魚們都以為自己逃了出去, 卻不知道自己其實早就已經自投羅網。
見明歌回頭看伊凡，老霍爾道：“你不用看他, 神明從來不屑於用如此下作的手段。”
明歌：“……哦, 那滿島的監.控.器又是怎麽回事？”
老霍爾：“那是神跡顯靈！神像能夠洞悉一切罪惡，是神明對島嶼的守護！”
明歌自動在腦海中翻譯了一下：
神像是他們用來監視整個島的工具，但凡被他們發現任何不利因素，那群水鬼就會慫恿島民替他們鏟除異己。
明歌輕笑一聲：“說來說去，那你們又在其中扮演什麽角色呢？”
魏肖農：？
等等，這種時候，明歌怎麽突然開始嘮起嗑來了？
魏肖農下意識地轉頭看了她一眼，但卻因為站位地問題，沒能從她臉上看出任何線索。
他們此時還站在廣場的正中央的空地上，幾乎有小半米寬的岩漿占據原本紅線的位置，將他們完全包圍在了一個圓當中。
看起來就像是畫地為牢一般。
魏肖農看不透這些岩漿是從哪裏冒出來的，但是他能看得出來，廣場上這些圖紋應該是一個陣法。
之前他參加過的一個副本是那種隻存在於傳說中的仙俠世界，那裏麵就有不少這樣的東西。
原本以為這個副本應該不會太過離譜，卻沒想到懸疑玄幻一個不少。
如果他沒猜錯的話，他們腳下這個應該是個祭祀的法陣，目的就是為了讓那些水鬼們奪他們的舍。
眼看著外圍的岩漿流速已經開始漸漸慢了下來，原本的紅色圖案也被添補地差不多了，明擺著陣法就快要鑄成了。
明歌這時候不想著逃跑，反而有空和他們耍嘴皮子？
盧林平驕傲地回答道：“我們是神的子民，承蒙神的庇佑。自然有為神鏟除異己的任務，不像有些人——”
他拉長了音調，不屑地瞥了一眼跌坐在地上的伊凡。
“吃裏扒外的東西！”
伊凡聞言身子一顫，一言不發地抿緊了唇，緊緊地抱住自己的妹妹。
明歌挑眉：“這麽高尚？”
盧林平見她一副饒有興趣的樣子，還以為她是被打動了，剛準備嘲諷兩句，就聽見明歌忽然嗤笑一聲。
她說：“說得這麽好聽又有什麽用？說白了就是一群被人利用的走、狗而已。”
說到“走狗”兩個字時，她還刻意加重了發音。
盧林平頓時就怒了，“你！”
“別管她。”老霍爾攔了他一把。
盧林平是個沒長腦子的，但是他卻看得出來，對方故意用言語激怒，恐怕是在試探他們的底線。
人一旦火氣上頭，什麽話都容易被套得出來。
老霍爾冷冷地看著明歌：“你也不必費這些心思，很快你們就可以結伴上路了。”
聽這意思，他們是連伊凡也不打算放過了。
魏肖農連忙從明歌身後走出來，一本正經地說道：“這事和伊凡沒關係，他是被我們威脅進來的。”
伊凡茫然地抬起頭，“……哥哥？”
老霍爾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先生，有沒有關係恐怕輪不到你來定奪。”
“不……”魏肖農剛想再說點什麽，明歌忽然低聲說了句“來了”，而與此同時，老霍爾那邊也同樣開了口。
“來了。”
隨著他話音落下，林子裏慢慢傳來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黑暗中似乎有什麽光芒正在靠近。
一點、兩點……最後匯成一片。
是火把的光芒。
不知道是不是他們的錯覺，那樹木就好像自動讓出了一條道路一般，成群結隊的人舉著火把，從四麵八方靠近。
走在最前方的，赫然是卡斯帕管家。
年過半百的人仍然穿著一身筆挺的西裝，一頭白發全部抹了頭油梳在腦後，看起來依舊是那麽地體麵。在他身後，幾個青壯年抬著什麽東西分別放在外圍的不同位置，明歌借著火光一看，居然是三具屍體！
——不對，段雅芙為什麽也在？！
明歌眼神一冷，“你們對她做了什麽？”
見明歌看向他，卡斯帕管家微微頷首，算是打招呼。
“明小姐。”
像是很遺憾見到現在這個局麵似的，他歎了口氣說道：“我早就提醒過你們的。”
提醒過什麽？尊重信仰保持敬畏嗎？
但現在並不是他們要對這些神明做什麽，而是這些所謂的“神”打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讓他們活著離開！
但卡斯帕似乎並不打算就這個問題繼續深入，他打完招呼之後便找了個位置靜靜地站著。
但令人意外的是，從頭到尾，卡斯帕管家也沒轉過頭去和霍爾鎮長打個招呼。
他神色平靜地望著廣場上沸騰的岩漿，就像是在旁觀一件和自己毫不相關的鬧劇一樣。
後麵來的島民陸陸續續地將廣場周邊的位置占領，但大多都是婦孺老弱。
有人小聲地交談著，時不時地朝廣場中心指指點點，有人則毫無顧忌，旁若無人地談笑打趣，說著什麽“多虧了這些外鄉人，我家那個保住了”之類的話。
魏肖農聞言朝他們看過去，那群人卻一點都不避諱，甚至還笑著朝他們揮了揮手——就像是之前歡迎他們來島上做客一樣。
“這些家夥……”
魏肖農用力地攥緊了拳頭。
明歌淡淡地接過了他的話頭，“真是可悲不是嗎？”
有的人跪久了，會想要反抗；而有的人跪久了，就再也站不起來了。
伊凡麵如菜色，自從村民們出現之後他就像是被抽了魂一樣，整個人肉眼可見地萎.靡了下去。
抱著懷裏的妹妹，小男孩的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我們是不是要死了……”
“那也不一定見得。”
魏肖農一怔，低聲問，“你有辦法脫困？”
明歌沒有直接回答，反而問：“你有保命牌嗎？”
魏肖農：“……沒有，基本都是功能牌和裝備。之前的鼎你已經見過了，基本沒什麽用。除此之外，還有一把槍，一個碧水罩，其他的都是一些臨時的屬性功能牌。”
這種時候魏肖農也沒藏私，直接將自己的底牌全都給亮了出來。
“有槍？”明歌眼睛一亮。
“你要用？”
魏肖農嘴上這麽問著，直接發起了交易。
卡牌名：【追靈.槍】
屬性：主動技能（2/3）
描述：傳說中的開膛手用過的神.槍。除去物理攻擊外，更有百分之八十的幾率擊殺靈體。
開槍自動鎖定目標，即便是個小白也能快速上手。
擊殺靈體！
明歌原本隻想著有把槍用就可以了，沒想到還有這樣的意外之喜。
水鬼本來就是靈體附身，就連明歌也沒有把握說保證擊殺肉.身之後，水鬼也會跟著死亡。
但有了這把追靈槍就不一樣了，雖說觸發幾率隻有百分之八十，好歹也是多了一份保障。
隻不過，這槍之前應該是已經被用過一次了，隻剩下兩發子彈，如果等下戰況複雜起來，兩發子彈用完，這個道具估計就沒了。
“就這麽放心地借給我了？”
魏肖農：“如果人都死了，卡牌還留著幹什麽呢？”
說的也是。
明歌放心地將牌手下，手腕一翻，一把通體銀白的手.槍便出現在了她手中。
魏肖農：“你想怎麽做？”
明歌抬頭看了眼天，那裏被烏雲籠罩著，一眼望過去全是黑漆漆的一片，連顆星子都看不見。
“等。”
*
而另一邊，老霍爾同樣在等。
看見卡斯帕管家跟著島民們一起來了祭祀廣場，他下意識地就皺起了眉頭。
但卡斯帕進場後除了和明歌說了兩句話之外便再也沒有其他舉動，老霍爾雖然心裏不快，但也沒不好說什麽。
幾分鍾後，島民們陸陸續續地將廣場外圍的空地圍滿，手裏舉著的火把幾乎照亮了大半個夜空。
老霍爾沉著一張臉，也沒說幹什麽，偶爾有一兩個人過來打招呼，他也是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仿佛有什麽心事。
盧林平看了看身後這些島民，又有些不太放心地抬起頭來瞧了瞧天色。
之前就聽說了台風要來，這會兒已經連著刮了好幾個小時的大風，保不齊什麽時候就會下雨。
雖然在這些島民眼裏，神明同樣可以呼風喚雨，但隻有做過水鬼的人才知道其實並不是那麽一回事，頂多隻能算順勢而為。
平時他們都巴不得刮個台風下個大雨，等到漲洪了之後，更多的水鬼就可以溜上岸來。
但是今天不同。
他們需要海底岩漿的輔助來將獵物困住，這樣才能夠保證萬無一失。但假如一會下起了大雨……
盧林平斟酌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湊上去問：“鎮長……是不是該動手了？”
他話音剛落，忽然有個青年從人群中小跑出來，正是之前搜查小隊中的一員。
他快步走到老霍爾身邊低語了幾句。
老霍爾：“還是沒抓到？”
青年有些為難地搖了搖頭。
他們這一隊是被派出去追印海的。
但是那個發型不男不女的家夥也不知道怎麽回事，跑著跑著就不見了。
起初他們還能追得上，沒過多久就變成了時而看得見時而看不見，最後則是完全找不到人了。
當時他們還以為是地形影響，現在想來對方恐怕是故意吊著他們，目的就是為了把他們引開、故意拖延時間。
等到眾人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們不僅沒有把人趕到廣場上來，反而還被帶偏了。
“另外一個呢？”
青年同樣搖了搖頭，有些羞愧地埋下了頭，“那人不知道用了什麽方法，將兩位大人都用鐵鏈子綁了手腳鎖在浴室裏，我們去的時候，他已經跑了。”
青年人不知道【道具】這種東西的存在，因此隻能將這事歸結於未解之謎。
“一群飯桶！”
老霍爾不由得罵了一句，臉色更加難看了。
一旁的盧林平一聽就知道恐怕是秦大勇那邊出了什麽岔子。
按照規矩來說，為了不激起民憤，水鬼們隻有在每年海祝日的祭祀上才有機會去搶奪附身的權利，平時是不可以對島民下手的。
但如果是有外來人員就不同，隻要不做得過分，大家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因此總會有人千方百計地趕在海祝日到來之前下手。
這一次提前附身成功的有三個人，分別是盧林平、秦大勇以及另外那個三人小隊中的一人。
就幸存者而言，目前隻剩下了明歌他們這邊三人和原本的三人組中的一個人。
為了騙取信任，另一邊隻派了秦大勇和那人原本的隊友假裝成玩家去接近，而盧林平則被派來追明歌他們一群人。
怕一會自己也被怒火波及，盧林平連忙幫著出主意：“鎮長，要不算了吧，那兩個人不在，正好有那些個小孩頂上。”
算上原本就留在那當誘餌的四個孩子，廣場上這會兒可是困住了七個人呢。
本來每年的名額隻有十個，但事實上那隻是為了不和島民們撕破臉皮而商定的條件而已。
和僧多粥少一個道理，從水鬼的立場來講，在不斷源的基礎上，他們巴不得每年多祭獻些人。
“格林家的那對兄妹就已經足夠填補空缺了吧？其他人都在旁邊看著呢。”青年小聲地提醒道。
島民中有三戶人家一直緊張地朝這邊張望著。那是另外三個孩子的家人。
青年自己也是島民，今年剛剛娶了媳婦還沒來得及抱上孩子，但一想到將來自己的某個孩子也會經曆同樣的事情，他的心情就說不出來地微妙。
他不知道這樣做對不對，但在他從小到大的記憶中，島上都一直保持著這樣的風俗。
老霍爾：“陣法已經啟動，岩漿繪成圖紋，那些孩子已經救不出來了。”
他歎了口氣，道：“隻能怪他們命不好了。”
青年聞言有些失望，但還是接受了。
一旁的盧林平見狀卻在心中暗自發笑。岩漿陣啟動之後就救不了人了這一點確實是真的，但老霍爾作為陣法的操控者，怎麽可能一點辦法都沒有？
再說了，真正的誘餌隻有伊凡他妹妹而已，要是鎮長真的想留那幾個孩子一命的話，一開始就不會將他們也安置在那裏！
老霍爾閉著眼不知道在想什麽，半晌又才開口道：“是時候了。”
青年聞言，連忙通知其他人後退。
“後退後退，祭祀馬上就要開始了！大家都往後退點，別被誤傷了！”
島民們原本就站在圈外，聞言又往後退了兩步，中途有人似乎接受不了眼睜睜地看著孩子送死，哭嚎著要衝出來，卻又被旁邊的人給拉了回去。
而與此同時，老霍爾雙手一合一張，廣場四周樹木上的神像忽然變換朝向，樹上的紅綢如浪般狂舞，緊接著“嘩”地一聲，一瞬間所有神像都亮起了瑩白色的光芒！
伊凡見狀，心徹底死了。
從小到大他參加過很多次祭祀，雖然一直弄不明白鎮長曆任的究竟是通過怎樣的手段將孩子們祭獻給神明的。
但是這麽多年的經驗告訴他，一旦神像亮起，沒有人可以再從祭壇上“活著”醒來。
“對不起，蒂娜……”
無數的“目光”從四麵八方匯集，廣場外圍的島民們忽然開始齊聲念誦禱詞，眼看著瑩白色的光芒越來越亮，伊凡唯一能做的，就是緊緊抱住他的妹妹。
對不起，最後還是沒能保護好你……
可就在伊凡即將閉上眼睛的那一瞬間，一道急促的聲音忽然在耳邊炸開！
“嘭——”
“啊啊啊啊——”
無數道尖叫聲同時響起，伊凡下意識地捂住耳朵抬頭往聲音源頭看去。
在他們的頭頂之上，原本瑩白色的光芒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他從來沒見過的一團灰乎乎的東西。
“這是……”
他話都還沒有說完，下一秒鍾視線裏忽然衝出來一張猙獰的鬼臉！
“啊！”
“別怕，它們已經被困住了。”旁邊傳來魏肖農的聲音。
伊凡聞言又才顫巍巍地抬起頭，這時候他才發現原來在那團灰影之外還有一層淡淡的金光。
那些鬼魂在金光罩子裏橫衝直撞，就像是被困在了一個透明的容器裏一般。
卡牌：【避水罩】
屬性：主動技能（0/3）
描述：你在看魚缸裏的魚，水裏的魚也在看避水罩裏的你。
使用此道具，自動形成無水環境，效果持續十五分鍾。
其實一開始魏肖農是打算用這個避水罩來保護他們自己的，變成現在這個情況純粹是意外之喜。
無水環境，用來對付水鬼正好合適！
與此同時，老霍爾忽然捂著心口倒退了兩步，滿臉震驚。周圍的島民頓時都跟著慌了起來！
“鎮長？鎮長你沒事吧？！”
雖然他們不清楚廣場上究竟發生了什麽，但那聲槍響卻是實打實的。
盧林平連忙上去扶了一把，生怕老霍爾出了什麽意外。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老霍爾手一拿開，胸口上別說傷口了，連一點痕跡都沒有，但老霍爾自己卻明顯感覺得到，他的靈魂似乎正在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