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黛爾莎的扮演者請求與您會麵, 是否同意？】
明歌愣住。
黛爾莎的扮演者？
也就是說, 通關人數裏麵多出來的那個人其實就是她？
有點意思。
明歌倒是頭一次知道，副本的大反派還能由玩家來扮演。
她欣然道：“我同意。”
【玩家明歌接受會麵請求。】
【會麵通道搭建中……10%……30%】
【通道搭建完畢。】
係統的聲音落下之後，明歌眼前先是一黑，緊跟著又重新亮了起來。熟悉的景物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個完全空白的空間。
【會麵通道將會維持五分鍾。】
【現在你們可以開始對話了。】
明歌回過頭, 猝不及防地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
十歲左右的小姑娘依舊穿著她們分別時穿的那件連衣裙，隻不過顏色灰暗了許多, 甚至在邊角的地方還有些磨損。
她懷裏抱著的那隻玩偶兔子也變得髒兮兮的。先前的兩個牛角辮被放了下來，一頭黑發軟塌塌地垂在肩膀上, 許久沒有剪過的劉海看起來有些遮眼睛。
明歌有些意外, “是你？”
對方倒是一點都不奇怪, 衝她微微頷首，露出一個極淡的笑容, 聲音甜甜的。
“姐姐，我們又見麵了。”
眼前這個女孩不是別人，正是之前明歌從大廈裏逃出來的時候順手載了一程的那個小丫頭。
隻是明歌也沒想到, 這才過去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而已，對方的變化居然會這麽大。
腦海中閃過剛見麵時的場景，明歌怎麽也不能將那個躲在琴姨身後偷偷打量她的哭包和眼前這個眼神沉穩又狠厲的姑娘聯係起來。
那雙眼睛裏透露出來的東西和之前的單純懵懂的樣子相比, 反差實在是有些過大, 甚至於第一眼的時候, 明歌差點沒把她給認出來。
“所以你就是黛爾莎的扮演者？”
女孩頷首，補充道：“隻有正常範圍內而已, 隱藏關卡中的那個可不是我。”
普通玩家隻要在有人找出了殺死艾米的凶手——也就是加特利斯的時候，依舊好好地守著自己的秘密的話, 就算過關。
隻不過因為明歌觸發了隱藏關卡並選擇繼續的緣故, 他們又才跟著留了下來。
然而因為明歌並沒有將凶手直接宣布出來的緣故，肖恩和胖子直到遊戲結束都稀裏糊塗的，不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誰，同樣也不明白自己是怎麽通的關。
不過安悅是個例外。
因為黑化後的黛爾莎是最終反派，她的劇本隻到主人格黛受到刺.激後不小心讓大反派黛爾莎奪了身體控製權之後就沒了。
後麵的劇情推進的時候，她就像是個旁觀者一樣，用上帝視角看完了全程。
當時看見狼耳的時候，她就在猜對方可能是明歌，沒想到還真的碰上了。
“那他又是誰？”明歌轉頭看向女孩身旁的另一個人。
那人看起來應該有二十多歲，手長腳長的，可自從剛才起，對方就一言不發地站在那，注意力幾乎都落在小女孩身上，一點都沒有要和明歌打招呼的意思。
明歌打量了他一眼，有些不太確定地猜測道：“辛克萊？”
小女孩唔了一聲，搖搖頭：“是也不是。”
她微微歪著腦袋，一雙兔眼看起來無辜極了，“我叫安悅，這是我哥哥——唔，說他是辛克萊的扮演者也沒錯。”
也沒錯？
等等。
明歌忽然意識到有些不太對勁。
剛才係統明明隻提到了“黛爾沙的扮演者”申請會麵。
明歌接受申請的時候是和胖子待在一起的，但也就隻有她一個人被傳送了進來，為什麽對方卻可以一次進來兩個人？
安悅打斷了她的思考，問：“你最近過得怎麽樣？”
“嗯？還行吧。”頭一次聽見一個十歲的小孩子用這麽成熟的口吻跟她說話，明歌稍微愣了一下。感覺怪怪的。
她想了想，也隨口關心了一句：“琴姨和你還在一起嗎？”
說出“琴姨”這個稱呼的一瞬間，明歌就注意到安悅的神色頓了頓，臉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
小姑娘垂下眼眸，雖然她極力控製著，但明歌還是從她的顫抖的身影中讀出了一絲憤怒和痛楚：“琴姨已經死了。”
“第二個副本的時候，為了保護我，她被人給捅死了。”
安悅頓了頓，忽然又換上了一副輕鬆的口吻，“不過後來我把那些人都殺光了，大卸八塊，也算是給琴姨報了仇。”
“……”
明歌有些無法想象，究竟是要遭遇什麽樣的事情，才能夠讓一個曾經懵懂單純的孩子用如此平靜的口吻說出這樣的事情。
風輕雲淡地，就像是在談論今天的天氣怎麽樣似的。
明歌突然突然想起了後世那些人對她的評價。
外表柔弱，實則心狠手辣。
殺起人來更是敵我不分，向來都隻看心情。
安悅靜靜地望著明歌，依舊是那副無辜的模樣。隻不過眼神中透露出來的東西卻又並不是那樣，就像是一眼看穿了明歌在想什麽似的。
她歪歪頭，直接問了出來：“姐姐，你會不會覺得我很殘忍？”
殘忍嗎？
明歌不禁有些恍惚。
俗話說，成長背後總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就連她自己也並不是一開始進入奧碧島就立馬適應了的。
這個世界的生存法則和他們從小接受的教育有太多的不同，有些事情是很難用道義兩個字去界定的。
見她久久沒有回答，安悅眼中的光芒也一點一點地暗了下去。
她自嘲地笑笑，“我就知道……我其實早就感覺到了，你一開始就不喜歡我。聽了這些之後，你恐怕……”
“話不是這麽說的。”明歌打斷了她。
她邁開步子朝安悅走去，就在她動身的同一瞬間，站在安悅旁邊的那個男人就跟著唰地一聲抬起了頭。
黑色的眼眸中幽光躍動，目光犀利地像是獵鷹一般。
可就在這時，安悅不動聲色地抓住了他的手。
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男人低頭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明歌，像是在評估有沒有風險似的，最終在安悅無聲的堅持下，又才謹慎地退了回去。
明歌走到安悅麵前蹲下。
兩人的視線保持在同一水平線上。
“姐姐……”
明歌看著她的眼睛，平靜道：“我不是你，我並沒有經曆你經曆過的那些事情，所以我無法用我自己的標準去評定你的對錯。”
“世界上沒有絕對的黑與白。無論你做什麽，問心無愧就好。”
安悅靜靜地看著她，像是在判斷她說的話到底有幾分真心似的。
半晌後，她才又垂下眼眸，情緒低落。
“可是我殺人了……”
“我也殺過，你當時也看見了不是嗎？”
安悅一怔。
明歌歎了口氣，“我大概能夠明白你在糾結什麽。覺得自己殺了人，怕別人從此用異樣的眼光看你，你自己心裏也接受不了對不對？”
安悅沉默著不說話。
半晌後，她又才以極其微小的幅度點了點頭。
“他們死的時候……都說我是殺人魔……”
再後來的幾次副本裏，安悅也遭遇過類似的事情。
甚至有人看她們弱小就故意欺淩，安悅當時沉不住氣就直接動了手，本以為是解救大家於水火之中，可誰知道她回過頭後就看見一群人都滿臉驚恐地盯著自己。
那些人非但沒有感激她，反而把她當作了殺神，嚇得四處逃串。
“惡魔……妖怪……不得好死……”
說著說著，安悅的鼻尖就酸了，這個時候她倒又像是個小孩子了。
她抬起頭來，一雙眼裏滿是迷茫和委屈，“可是……明明是他們先動的手啊……為什麽大家都要排斥我呢？姐姐，我真的做錯了嗎？”
“……”
明歌深深地歎了口氣。
看著眼前這個淚眼婆娑的孩子，她心裏忽然有些後悔。
當初她也是，憑著自己後世的聽聞便對這個孩子下了判斷，卻下意識地忽略了沒有人生來就是有罪的。
明歌想了想，伸手摸了摸她的頭。
“……你沒有錯。”
安悅身子微僵，但卻沒有躲開。
一旁的安澤低頭看了明歌一眼，像是在判斷什麽似的，漆黑的眼眸中幽光躍動，閃過了一絲別樣的神采。
而此時的會見倒計時已經隻剩下了一分鍾。
明歌：“會見馬上就要結束了，我也來不及和你說太多。”
“但是有一件事情你得明白，我們現在所在的這個地方，和我們原本生活的世界有很大的不同。我們要學會生存，要學會自保，有些事情不能做，有些事情卻不得不做。”
“還是那句話，無論你做什麽，問心無愧就好。”
“問心無愧嗎……”
安悅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眼看著剩下的時間不多了，她想了想，又忐忑地問：“姐姐，我可以去找你嗎？”
明歌愣了一下，沒想到安悅會這麽問。
安悅咬唇：“不可以嗎……”
明歌：“……”
她也沒一口應承下來，反問道：“……你現在在哪裏？有沒有什麽標誌性的建築物？”
安悅眨眨眼：“學校算嗎？我在一個叫蘇魯社區小學的地方。裏麵有很多叔叔阿姨，但是他們好像都很凶的樣子，我不敢進去……”
蘇魯社區小學？
聽名字，難道和“蘇魯大學”有什麽聯係嗎？既然這樣的話，應該也隔地不是太遠吧？
明歌看得出來安悅並沒有什麽歹意，反倒是真心實意地把她當成了可以信賴的人。
她想了想，決定還是讓安悅先去基地。
一來是她情況特殊，目前除了胖子以外確實也帶不了別人。
二來，依舊經曆了這麽多之後，安悅明顯已經出現了心理障礙。
比起跟著她在外麵亂跑，反倒是蘇魯基地那邊稍微平靜些的集體式環境了能會更適合她。
腦海中閃過桑傑那個滿口大白牙的笑容，明歌忍不住也跟著勾起了唇角。
她對安悅道：“我暫時還要在外麵待一段時間，你在那等著，我找人過去接你回基地。”
安悅微微皺眉，“唔，那個什麽學校裏的人，好像也弄了個什麽基地。裏麵的人都壞得很。”
明歌：“蘇魯基地和其他地方不一樣，你會喜歡上那的。”
【距離會見結束還有最後十秒鍾，請玩家注意把握時間。】
【倒計時開始。】
安悅眨眨眼，“那你也會在那嗎？”
明歌搖頭：“我還有其他的事情要處理，暫時不在基地。”
安悅的表情迅速垮了下去。
明歌有些好笑：“但我們會有機會見麵的。還有薑蕭，就是之前那個胖胖的哥哥，都會見到的。”
“好吧。”安悅有些不太開心，但還是乖乖地點了點頭。
她抱緊了懷中那個兔子，昂起頭來看向明歌，一雙眼睛看起來無比認真：“我會在那個什麽基地裏等你的，但是你一定要來哦。”
不然就把他們都殺掉。
安悅心裏這麽想著，臉上卻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姐姐再見。”
【時間到，會見結束。】
*
眼前的世界再次變幻，最終又回到了奧碧島上。
高樓之上，一個身材嬌小的少女正抱著一隻粉紅色的兔子坐在天台邊百無聊賴地晃著腿。在她腳下，是一片紮滿了帳篷的綠茵草坪。
從草坪外的塑膠跑道和兩頭的籃球場就看得出來，這裏應該是一所學校。隻不過此時草坪上正搭了一堆的簡易帳篷，住著百十來號人。
因為正值黃昏的緣故，有人架起木柴正在準備做飯。
也不知道是什麽原因，地麵上的幾個人忽然就起了爭執，推推搡搡地就開始動手了，眼看著事態就要升級，可這時候旁邊忽然有人湊上來說了句什麽。
幾個人同時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天台頂上，最後心有戚戚地低下頭，象征性地又罵了兩句就散了。
但其實此時天台上的安悅根本就空沒關心操場上發生了什麽。
她一手托著腮幫子，兩隻腿晃啊晃的，雙眼出神地望著遠方，自言自語地說道。
“哥哥，你說……她真的會派人來接我麽？”
雖然是疑問的語氣，但卻並沒有人回答。安悅顯然也習慣了這樣的情形，微風輕輕地吹拂著，細碎的發絲在臉頰上搔動著，連帶著粉紅兔子的耳朵也跟著晃了晃。
仔細一看，這隻兔子的眼睛似乎有些與眾不同。像是在應和安悅似的，玻璃眼珠上閃過一絲奇異的光澤，緊接著很快又消失不見。
“我也是這麽想的。”
“那個蘇魯基地，會不會也跟這裏差不多呢……”
安悅望著遠方繼續絮絮叨叨地說著，聲音慢慢消散在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