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瑪麗的房間在地下一層, 她的辦公室也同樣是在地下。明歌從樓下走下去的時候, 首先還要經過劇場。
明歌想了想,拐彎走了進去。
此時的演出廳裏早已恢複了原狀。
金色的陽光透過拱形頂兩側的玻璃窗照射進來,將整個大廳都染上了一層暖色。
紅色的幕布垂在兩邊,高台之下一排排座椅整齊地排列著, 看起來就和一個正常的劇院沒什麽區別。
而在大舞台的一側, 也確實也有一段異形舞台順著劇場牆邊的弧度斜著往上延伸出去——那應該就是昨晚辛克萊帶著明歌表演私.奔時走的那條路。
但明歌卻清楚地記得,昨晚她跑過的, 是一條真正的“路”。
骷髏假山之類的可以用道具,但是跑起來時路麵的那種凹凸不平的感覺卻是做不了假的。還有凝視深淵的那種令人畏懼的感覺……
如果這些都可以用錯覺幻覺來解釋的話, 那最後那一出全場消失的場麵又算是什麽呢?
明歌隻覺得, 這個劇院裏藏著太多太多的謎團。
“有意思。”
她輕笑一聲, 最後看了眼舞台,然後在道具上取了一小段細鐵絲, 轉頭往瑪麗的辦公室走去。
因為主人不在的原因,辦公室的門果然是鎖著的
不過這難不倒明歌。
她謹慎地將耳朵貼在門上聽了聽,確認裏麵沒人之後又才用鐵絲探了探鎖裏的栓子。
雖說時代在進步, 半星際時代的門大部分都換成了電子款,但也有不少地方還保留著使用彈子鎖的習慣。雖說複雜程度各有高低,但總歸還是同一個原理。
所謂的彈子鎖, 就是指鎖裏有一個個栓子擋在鎖芯前, 每一個栓子都對應著鑰匙麵上的小孔。
一般來說隻有空洞分布和尺寸都一樣的鑰匙才能打開對應的鎖, 但對於明歌來說,再複雜的她都開過, 更何況現在這個。
幾乎是不到一分鍾的功夫,耳邊傳來一聲熟悉的“哢噠”輕響, 門直接就開了。
明歌麵不改色地將鐵絲纏在手腕上, 閃身進了辦公室。
這個節骨眼上團長和馬普爾相繼出事,說不蹊蹺的話,那都是假的。
明歌眼眸微垂。
如果不出意料的話,凶手接下來恐怕還會接著動手——但這時候,又有另外一個問題冒出來了。
如果說單純隻是“艾米”、“弗萊克”和“凶手”三人之間的愛恨情仇的話,那他為什麽又要費盡心思對其他人下手呢?
是怕被抓住把柄,所以要殺人滅口嗎?
這樣的疑問在腦海中一閃而過,明歌很快又將它自行推翻了。
凶手如果是NPC的話,其實大可不必這樣。
這個年代的刑偵係統還不完善,“殺了人之後換個名字逃走他鄉,多年後依舊過得風生水起”這樣的也不是什麽稀罕事。
這屬於劇情邏輯上的問題。
假如不是副本劇情的Bug的話,除非是這個人還有未完成的事情——或者說,還沒殺掉的人,所以他才會選擇繼續留下來。
從犯罪心理的角度來說,這個答案十分合理。
換個角度想,如果凶手是個玩家的話,那就更好理解了!
因為有不得不完成的任務,所以他必須留下來,無法離開劇院這個限定地圖。
然而奧碧島上的每一個劇情副本都是有邏輯縝密的背後故事來支撐的,包括玩家作為凶手時需要完成的那些任務——這樣一來,問題就又回到了剛才的那個點上。
凶手想做的事還沒做完。
——他還會順著某種邏輯繼續著殺人。
明歌想來想去,覺得最終的突破口恐怕還是肖恩他們三個昨天夜裏提到的那件半年前的事情。
這種時候貿然向其他人打聽的話,很容易打草驚蛇,因此明歌打算來團長辦公室看看能不能翻到詳細的檔案資料。
這種大劇團和現代的那種經濟娛樂公司不同,很多人簽的基本上可以說就是“賣身契”,尤其不少人本身就是無家可歸的孤兒,從小被劇團收留培養,生死都歸劇團管。
如果是死亡的話,個人檔案上應該也會十分詳細地標注出來。
如果不是出現什麽大的意外,同一個時期死亡的人數紮堆的幾率很小,按照“半年前”這條時間線索找的話,應該很快就能鎖定答案!
一想到馬上就能抓住真相了,明歌居然還有些莫名地激動。
瑪麗的辦公室和那種傳統的布局沒什麽不同。進門之後,明歌便直奔書架,目光快速地搜索起來。
搜尋無果之後,她又才將注意力轉到其他地方。
最後,她終於在辦公桌最底層的櫃子裏翻到了一疊厚厚的資料。全都是入團人員的檔案。
“終於找到你了。”
劇團建團的時間不算長,但也不算短。包括各種仆人和預備役在內,光是人員資料都累積了兩三大本。
因為資料都是按照入團時間排列的,明歌壓根不清楚對方是誰,所以也無法按目錄檢索,隻能先排除掉那些時間間隔太遠的,然後開始一頁頁地快速翻閱。
明歌先翻開了頂上那本最新的,沒過多久,她就看見了黛的檔案。
「姓名:黛(女)」
「入團時間:xxxx年x月x日」
「生日:具體不詳」
「出生:具體不詳」
「舞蹈天賦差,留作女仆。」
……
明歌微微一頓。
生日不詳,出生也不詳,看來黛是個孤兒了。唯一令人沒想到的是,她以為黛會是個預備役之類的,沒想到居然是女仆。
迅速瞥了兩眼沒有發現其他什麽特別的東西,明歌接著往後翻。
沒過多久,她又翻到了加特利斯。
這一位的資料要比黛稍微豐富一些。雖然也是個孤兒,但資料上寫了是一年多前。從鄰國逃難來的,最後流落到了他們這座城市。
再後來加特利斯就主動找來劇團應聘成為了男仆。
因為來曆不明的原因,瑪麗最初並不怎麽信任他,總覺得對方可能是奔著劇團裏的姑娘們來的——這點從瑪麗給他的評語當中就看得出來。
“國外來的流浪漢,也不知道經曆了什麽。瞧瞧他那雙眼睛吧,老是盯著劇院裏的姑娘看。不行,這人需要長期觀察,暫時就先付三分之二的工資好了。”
她又打了個括號,字跡飛揚地寫道:加特利斯也同意這麽做,一切都是明文規定你情我願。故此留作證據。
也就是說,如果不是為了省下那三分之一的男仆的工資,瑪麗甚至都不願意讓加特利斯進劇團的門。
……
明歌翻完了最新的那本,又接著翻開了另外一本。
這一本的時間跨度較長,明歌翻了幾乎快一大半之後,終於找到了“自己”的那一頁。
不過愛麗絲的資料並沒有什麽特別的,評語也都是“柔韌性不錯,估計潛力很大,可惜了長得不怎麽樣。”之類老生常談的話。
明歌隨便瞥了眼,直接翻了過去。
艾米和妮可拉的資料就排在她後麵沒幾個。
明歌著重看了一下艾米的。
出乎意料的是,瑪麗給艾米的評語寫的是:“天資平平,以後做群舞的可能性更大。”
艾米雖然是靠著走後門才成為了預定的下任首席,但本身能夠成為候選人的話就已經證明了她自身實力應該還是不錯的。
簡直和評語完全相反。
不過這些評語基本都是剛入團時寫的,這麽多年過去了,女孩們的性格也早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沒準艾米自己勤學苦練也說不定……
這麽想著,明歌心裏卻隱隱有了另一個猜測。
陸續翻過了肖恩和辛克萊的資料之後,眼看著都又快翻完了,明歌終於鎖定了一個目標。
「姓名:黛爾莎。」
「入團時間:……」
……
「死亡日期:xxxx年12月03日」
算算時間,正好是半年前。
快速掃完黛爾莎的資料,明歌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找到你了。”
*
黛爾莎。
辛克萊的妹妹。
曾經劇團裏最年輕的領舞,同時也是上一任的首席舞者,每次表演結束之後,不論男女,總會有不少客人派人送上大把大把玫瑰花來。
結果半年前某次訓練的時候,黛爾莎突然暈倒在地,然後就再也沒醒過來了。
送葬的時候,為了表達對黛爾莎的不舍和緬懷,即便摳門如瑪麗也去買了一大捧玫瑰花來鋪在黛爾莎的船上。
不少老顧客甚至還親自前來送行,一邊放上玫瑰花的同時還一邊掉淚。
這座城市的下葬方式和其他地方有所不同,他們會將死者的屍體放在一艘靈船上,然後在靈船上鋪上代表祝福的鮮花,目送著靈船遠去。
通常來說,鮮花基本都是各不相同的,甚至還有路邊隨便采的野花。但黛爾莎的船卻是瑪麗這麽多年見過的,唯一一艘隻有玫瑰的靈船。
因為場麵太過震撼唏噓,瑪麗不由得多寫了幾句。
明歌腦海中甚至能夠想象出那副畫麵——
無數的人站在岸邊垂淚,靈船載著少女年輕而蒼白的軀體和一船猩紅的玫瑰花順著河流而下,慢慢地飄向遠方。
岸邊的人都將自己對黛爾莎的喜愛傾注在了玫瑰中。
可誰又知道,那些也許都是鮮血染出來的紅呢?
明歌吐出一口濁氣,直接將這一頁撕了下來。
她將那些資料小心翼翼地整理好放回櫃子裏。起身的時候,她忽然注意到牆麵上有些不太對勁。
瑪麗不僅愛財,還是個虛榮心很強的人,對名聲十分看重。
除了書櫃裏那些獎杯獎牌之外,但凡是誇讚劇團的那些報紙雜誌,她都會剪下來貼在自己書桌正對著的牆上,就像是什麽榮譽榜一樣,這樣她抬起頭來一眼就能看見。
明歌走到牆邊。
撇開那些鋪天蓋地的宣傳報道,一個不太起眼的角落裏貼了一張裁下來的報紙。
而其中,又有幾乎大半的篇幅都是瑪麗那圓滾滾的身子和其臉上標準的商人式慈祥笑容。
艾米親昵挽著她的胳膊站在旁邊,臉上同樣笑得很開心,往周圍揮手的動作就像是個大明星一樣。
報紙的日期是一年多前。
《瑪麗劇團街頭救濟鄰國難民》
“劇團團長瑪麗女士攜年輕舞者主動上街情況,聲稱會拿出劇團的部分收入救濟鄰國難民……這些美麗的姑娘不僅擁有絕美的舞姿,還有天使般的心腸!”
“隻可惜黛爾莎小姐因為表演檔期不合,沒能參加。不少市民對此深表遺憾……”
“年輕舞者”和“黛爾莎小姐”,這稱呼差別還真夠大的。
略開大段大段浮誇的文字,明歌的視線最後停留在了照片後方的人群中。
和鏡頭前光鮮亮麗的瑪麗和艾米形成對比的時候,大批大批的難民正衣衫襤褸地站在那,表情麻木地看著她們。
隻有其中一個人是例外。
他手裏抓著幾枚黑麵包,目光灼灼地望著艾米。
雖然像素不太好,模樣也有些狼狽,但是明歌卻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這是加特利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