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這是一段王爺馴妻記。


  三年前,

  楚雪柔問易離:“王爺,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易離湊上前,附在她耳畔說道:“聽好了,本王姓易,名離。”


  三年後,

  楚雪柔以另一個身份站在易離麵前,又一次問道:“王爺,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一如當初,易離附在她耳邊緩緩說道:“ 聽好了,本王姓易,名離。”


  同樣的對話,卻早已沒有了當初的心境。


  是否,還能回到從前?

  ————————————


  夜半,暗紅色的雲墜滿天際,摻雜著藍紫色電光,層層堆疊,直逼大地。


  東左國皇城郊外,漆黑的樹林點綴著數點紅光。沉寂許久的樹林,迎來了一波又一波的官兵。


  “那邊有動靜,快追!”


  “是,大人。”


  “沙、沙”之聲在黑暗中響起,隻因一個身穿藍衣的女子飛快地跑過。近看時,會發現女子的懷中有個女嬰,閉著眼睛,剛剛出生的樣子,一哭也不哭,就靜靜地躺在藍衣女子懷裏。


  女子聽到聲音後立刻停了下來,就近躲在一棵大樹之後。那樹大概有三人合抱粗,完全遮住了她的身形。


  站定後,女子緊張地手心直冒冷汗,連喘氣也不敢大聲喘,一刻不停地想著該如何脫身。然而絞盡腦汁也無什麽辦法。唯有靜靜站定,隻求天神保佑,保佑官兵們千萬不要發現她。


  片刻後,官兵的聲音又傳了過來,“就在這附近你們給我仔細搜!”


  “是!”


  “啪,啪,啪…”腳踩枯葉的聲音越來越近,時間仿佛停止。女子抱緊懷中的女嬰,隻覺過了上萬年,而每一分每一刻都是煎熬。


  隨著官兵的靠近,火光漸漸明亮,穿透黑暗直刺到她身邊。地麵上隱約倒映出一個人影。藍衣女子一驚,緊張地看著地麵的人影,緩緩地挪動自己的身體,企圖讓自己的影子與樹的影子融合在一起。


  突然,她發現在那些枯枝落葉上有一大灘血液,尚未幹涸,很明顯是剛剛流出來的。


  領頭的官兵離女子越來越近。正當女子猜想那血跡是何人留下時,“啪——” 一聲樹枝被踩斷的聲音從不遠處響起,在寂靜的樹林裏異常清晰。


  緊接著,又傳來很急促的喘息聲,似乎那人消耗了很大的體力,此刻正在平緩氣息。


  藍衣女子聽到聲音後忙向左前方看去,竟看到地上有一連串的血跡,彎彎曲曲地向著黑暗處延伸而去。血跡藏得很深,如果不是順著那灘血看去,根本發現不了。


  與此同時,官兵也聽到了那聲音,紛紛向著聲音的來源看去。


  領頭的男子抬手做了個手勢,其餘的官兵都停住不動,林子裏瞬間安靜下來,隻餘那此刻聽起來更為粗重的喘息聲。


  領頭男子再做一個手勢,官兵們轉了方向,向著喘息聲步步靠近。


  在聽到官兵是朝另一邊走去後,女子鬆了一口氣,拍了拍心口後小步小步地朝官兵的反方向跑去。


  而兩個時辰前發生的事一幕幕在她腦海中閃現。


  冷宮裏透著森森的寒氣,幾隻老鼠在地上躥來躥去,發出吱吱的聲音極其囂張,就像這屋裏沒有人住一般。


  明妃躺在破舊的木床上,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青衣。她拿出懷中繡工精巧的紅色香囊遞到縷兒手上。


  縷兒跪在床邊,顫巍巍地接過香囊。雖早已計劃好要獨自帶著小公主逃走,卻還是忍不住問道:“娘娘,您難道不喜歡小公主了嗎?為何不跟小公主一起走?”


  明妃的眼中有著不舍,“喜歡,我怎會不喜歡我的柔兒呢?”她的語氣裏滿是悲涼,隻道:“左帝已經知道了柔兒的身份,居然想要拿柔兒去和皇上交換城池。否則就……”明妃說到後麵很激動,不忍再說下去,語氣裏多了些許憤恨。


  “我知道,在皇上的心裏,江山社稷更重要。何況,皇上心裏根本就沒有我,否則又怎會輕易把我送給他人?”


  明妃頓了頓,望著縷兒語氣堅定地說:“縷兒,皇上是不會在乎柔兒的,更不可能會用他的大好江山來換走柔兒。答應我,好好保護柔兒,帶她去南易。永遠別讓她踏入西楚半步!”


  “可是……求娘娘和奴婢一起走。”縷兒雙眼濕濡,再次請求。


  “你走吧。”明妃轉了身子,麵向床榻內側。


  “娘娘……”縷兒再喚了一聲,明妃卻不再搭理她。


  一時之間,屋內一片寂靜。縷兒想到娘娘現在雖在冷宮之中,但終歸是會出去的,畢竟左帝還是喜歡娘娘的,隻是因為小公主的事而暫時進了冷宮。


  如此縷兒便也想通了。她行了一次叩拜禮,說道:“娘娘保重。”便緩緩站起,抱起明妃身側的女嬰跑出了冷宮。


  “啊……”一路跑得過急,一個不小心,縷兒摔到了地上,思緒也被拉了回來。而懷中的女嬰受到了驚嚇,哇哇大哭了起來。


  縷兒在黑夜中沒有明確的方向,她隻知道她要拚命向前跑,才能擺脫追來的官兵。沒想到無意間竟跑到了一條官道附近。


  一路跑來,樹木漸稀,夜風漸疾,此刻少了些樹木遮擋,更是變為抵不住的狂風。縷兒站起來轉了個方向,替懷中的女嬰擋住疾風。隻是大風越吹越疾,仍有不少吹到了女嬰身上,嬰兒的聲音愈發響亮,無論縷兒怎麽哄,也不能平息嬰兒的哭聲。


  縷兒見此著急起來,擔心哭聲引來了官兵。便滿心滿眼都放在了在女嬰身上,想著怎麽才能把小公主哄安靜些。


  “這位姑娘,可是遇到困難了?”


  縷兒聽到聲音心頭一驚,抬起頭戒備地看著前方不知何時多出的十幾號人馬。


  風越來越大,一位錦衣華服的男子頂著狂風從人群中走了出來,看著縷兒大聲喊道:“姑娘,看這風勢,是大雨將至。你帶著孩子多有不便,何不到我的馬車裏避一避?”


  縷兒沒有回應,隻是死死盯著麵前的人群。高強度的戒備已經讓她完全忽略的男子的話語,進而直接將麵前穿著東左服飾的十幾號人當作了敵人。


  風聲呼呼作響,嬰兒的哭聲仍舊不止。男子以為縷兒聽不清楚,便派了個隨從上前詢問。縷兒卻以為那人是來抓捕自己和小公主的。


  慌亂之下,縷兒下意識抽出腰間匕首,狠狠刺向了毫無防備的隨從。


  就在隨從倒下的刹那間,男子身邊的一幹侍衛秉著保護主子的念頭殺向了縷兒。縷兒一驚,轉身跑了幾步,卻敵不過侍衛們的速度而挨了一刀。縷兒忍住疼痛向後射出匕首,便繼續逃跑,邊跑邊撿起石頭砸向官兵。一番追逐抵抗下來,縷兒受了多處劍傷,連懷中的女嬰也受了不小一劍,疼痛得哇哇大哭。


  逃無可逃了。


  縷兒絕望地跌坐在地。看著四周包圍的侍衛,突然想到了娘娘的囑托。卻也隻能說一句,“對不起了,娘娘。”


  就在縷兒閉上眼準備接受最後一劍時,圍在她周圍的侍衛突然扔下手中的劍,痛苦地用手抓向自己的麵孔。縷兒踉踉蹌蹌站起,卻看到侍衛們一個個倒下,蜷縮著身子扭來扭去,最後突然平靜下來,七竅流血而死。


  到底發生了什麽?

  縷兒嚇得尖叫了一聲,慌不擇路地跑開。跑過沒多遠,縷兒又見到了幾具七竅流血的屍體,其中就有方才那個錦衣男子。


  天色漸明,雨水傾盆而下,衝刷在呆呆站著的縷兒身上,也衝刷在屍體身上,血水蔓延,流了滿地。


  如此詭異的事情,此刻正發生在她身邊,沒有一點點道理可解釋。縷兒害怕得心裏發毛,抱緊了懷中仍舊大哭的嬰兒,沿著官道繼續跑、一路跑,直到腿腳發軟,失去意識。


  再次醒來,是在一個滴水聲回蕩的山洞裏。在感受到兩手空空如也後,縷兒驚坐而起,


  也順利看到了睡在自己身旁的女嬰,這才鬆了一口氣。


  “你是東左的人?”


  一道清冷的男聲冷不丁地響起,縷兒驚得轉身看去。隻見一個高大的男子正皮笑肉不笑的看著她,一雙眼睛裏藏著讓縷兒看不懂的深意。


  見縷兒沒有回答之意,男子一步步靠近,自顧自說道:“雖然你有進出皇城的腰牌,但我見你一路逃避官兵,甚至……”男子蹲下身子,直視進縷兒的雙眼,“甚至殺了東左的五皇子。”


  “你,你在說什麽?”縷兒在戒備著男子的同時,一臉茫然地問出了口。


  “不記得了嗎?”男子見縷兒好似完全忘了,便繼續胡鄒道:“三天前,你殺了那個問你話的東左國五皇子以及他的侍衛。”


  縷兒更加茫然了,正要詢問什麽,卻突然想起了她看到的一具具七竅流血的屍體。隻是,他們是如何死的,她全然想不起來了。難道真的是她所殺的嗎?

  縷兒看向男子。男子便接著恐嚇道:“想起來了?是,他們都是你殺的。現在整個東左都在通緝你!”


  “通緝?!”縷兒驚得差點坐不穩。


  男子心裏暗笑不止,本來他還不確信這女人是否會相信,沒想到這女人這麽容易就相信了。便繼續火上澆油,說道:“對,通緝。隻要我想,我現在就可以把你送到官府手上!”


  卻不想他似乎還真的嚇得到她了,被女人迅速拿起身後的石塊狠狠砸了過來,口中還喊道:“你休息!”


  男子微一側身,輕易避了過去。見到女子抱起嬰兒準備跑路,男子忙說道:“不過你放心,你不是東左的人,我也不是。我不會把你送到官府手上!”男子頓了一頓,又說道:“隻要你扮演我的妻子,一路陪我去南易,我不會把你殺了五皇子的事告訴任何人。”


  “真的?”本來縷兒已經準備拚死跑路,此刻聽到男子不會抓她,反而要她陪他去南易,又定定站住了。


  她又問道:“你要去南易?”


  “嗯。”


  “你不是東左的人?”


  “不是。”


  “你……真的不會抓我們回去?”


  男子展開一個無害的笑容,堅定道:“不會。”


  一連問了三個問題,縷兒才放鬆了對男子警惕的。她低下頭,看著自己身上以及小公主手上處理包紮好的傷口,仔細想了想,然後也想通了。他若是要把她送到官府手上,又何必救了她後,又把把她和小公主藏在這個山洞裏呢。想必那人本也無心抓自己。


  想到剛才自己聽到“通緝”二字的窘態,縷兒羞得無地自容。真是……太丟人了。


  男子彎腰拿起兩袋放在地上的水囊拎在手中,問道:“可以走了?”


  “……嗯。”反正她也要去南易,陪他一陪也無所謂,正好還可以掩人耳目。


  兩個人易容改裝,抱著小嬰兒一路走走停停,幾次遇到搜查的官兵都扮作一家三口才有驚無險地躲了過去。一路上,縷兒問了男子好多問題,男子卻隻是避重就輕地撿著回答。到最後,縷兒對於男子的身份一無所知,甚至連他的姓名都不知道。


  唯一能知道是男子如她一般正在逃避追殺。在沒救下她之前,男子又一次遇上了仇家,受了嚴重的內傷。隻不過那日男子藏得太好,縷兒沒看出來罷了。


  “所以,那晚躲在樹後喘氣的人……是你?”縷兒一直很感激那晚幫她引開官兵的人,沒想到居然是他?


  男子一挑眉,伸出四根手指,笑道:“所以,我救過你兩次,你欠我四條命。”


  “我,我會還的。”三個月相處下 來,縷兒看著男子的笑臉,竟然害羞起來。


  “罷了。”男子一擺手跳下了馬車,仰起頭看著馬車上的縷兒說道:“那四條命也不用你還了,反正你也不會再見到我。這裏是南易皇城附近的碧蓮村。我走了,後會無期。”


  縷兒心裏一著急,喊道:“那個誰,那四條命我會還你的。我一定會親自還給你。”


  男子聽了仍舊無動於衷地朝前走。看著男子離開的背影,縷兒心裏竟然生出了不舍。


  難道真的有一種東西,叫做日久生情?


  縷兒收回目光,坐回馬車裏發了半響的呆。才又走下馬車,抱著女嬰漫無目的地走在碧蓮村的小路上。走著走著不免傷感起來。一路舟車勞頓,為得就是不負娘娘的使命把小公主帶到南易。如今,她做到了。


  碧蓮村的交錯的小路上行走著各形各色的人,路邊還有許多小攤販,吆喝聲不斷。幾個小娃子在路上追逐打鬧,嬉戲聲不斷,好不熱鬧。而路邊站著許多桃樹,隻是在秋天少了許多美感,到了春天一定是極美的。


  縷兒看著這番景象,低下頭摸了摸女嬰的臉蛋說道:“小公主,以後這裏,就是你的家了。”女嬰聽了,揮著小手呀呀呀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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