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定遠血冤
展平看著全師雄滄桑皺紋老臉,心下不忍,好言道:“我幫你調息下吧!”全師雄聞言,怒斥道:“誰要你個老賊假心虛意!”言罷,又咳出一口血來。展平聞言怔住,暗歎口氣,搖了搖頭。
易司禮道:“全老頭,若非你幾番受創在前,此招勝負難料,待你傷愈,來汴京尋老夫罷!”全師雄聞言,笑道:“今日若非樹枝而是長劍在手,老夫怕就難以站立了。至衡三劍,今日有幸再會,名不虛傳!”言罷,又望了曹少遊一眼,方對易司禮續道:“今日老夫承你之情,他日你若栽在老夫手裏,老夫自也放你一回。”易司禮大笑道:“是否太自大了些!”
全師雄哼了一聲,並不答話,又望向展平,譏諷道:“展老賊,今日機會難得,你最好是殺了老夫,否則老夫定要讓你死無葬身之地!”展平歎息道:“你若要來尋我,老夫接著便是,你若再敢對殿下不利,老夫絕不再留情,你走吧!”
全師雄又望向秦王,哂道:“帝九詔,你也敢讓我走?”秦王想起方才全師雄所言:“我全族老少性命,我那可憐的父母妻兒性命。”回道:“我憐你遭遇,敬你真情,隻望你好自為之!”
全師雄聞言,先是嘿嘿而笑,轉而放聲大笑,一邊嘴裏念叨:“虛情假意,虛情假意!”一邊拖了沉重傷軀,踉踉蹌蹌,自破爛府門出去了。
眾人見他佝僂淒苦背影,盡皆歎息不已。
帝九詔直到全師雄身影消失目光盡處,方轉身看向展平,問道:“展叔叔,全師雄就是龍首?”展平搖頭道:“按水陽子他們所言,少宗敗於龍首之手,全師雄絕敗不了少宗,真正的龍首必另有其人。現在隻不知全師雄是與龍首一夥,或是巧合,或是嫁禍!”
帝九詔想了想,又問道:“展叔叔,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全師雄他一家性命……”
展平搖頭歎道:“當年琅琊郡王與雲相平定大秦後,郡王與雲相班師回朝,太祖皇帝命趙昂前去督鎮。趙昂到後,竟縱容親信軍將及軍士騷擾大秦舊臣府邸、家眷,不少舊臣勳將不堪其辱,共推定遠大將軍全師雄為帥,號‘興國秦軍’,叛亂秦地。趙昂大怒,率軍與全師雄數度接戰,互有勝負傷亡。那全師雄見軍士又傷亡慘重,心有不忍,派使者前去講和複降。趙昂亦擔心太祖皇帝追責秦臣叛亂之事,遂答應講和,派了一親信都監前去收編。誰知那都監狂傲自大,不把全師雄放在眼裏,更見色起意,乘全師雄外出之機,與屬下淫辱全師雄妻妾,強納其女,事後恐醜事外泄,盡滅其族。其女受辱後,跳井自盡,全族一門,竟無一人留存。”
易司禮聞言,大怒道:“經緯地今朝聲譽有損,全因趙昂那狗賊而起!”帝九詔暗自忍下怒氣,疑問道:“展叔叔,可是我見史官所載……”
展平仰歎道:“那全是老夫之過!全師雄經此慘事,那還肯降,隻與我趙軍血戰。趙昂見全師雄又叛,勃然大怒,竟殺降卒泄憤,命那都監率軍,一口氣殺了五萬降卒,頓時血流成河,秦都血腥久久不散。此事更激起舊秦怨恨,歸聚全師雄之軍士日日劇增。趙昂見事態難於控製,急向太祖求援。太祖遂命雲相與我率軍再入秦地。我與雲相到後,查問情由,趙昂神態自若,可那些軍將卻支支吾吾。雲相料定事不尋常,遂派人細細查探,終究查明了真相。我與雲相勃然大怒,將那些作惡將士盡皆誅殺。趙昂恨我,怕是由此始吧!後來雲相與我商議,那時我大趙仍麵臨南北唐、越、漢、魏等大國虎視,未免將相失和引起內鬥,使他國有可乘之機,就與雲相將此事瞞了下來。隻報與先帝秦將複國作亂,將我與雲相誅殺軍將,均做了陣亡假事報與先帝。這是展平一生唯一一次欺瞞太祖皇帝,可是太祖皇帝竟等不得老臣坦言相告就駕崩仙去。”言罷竟老淚縱橫,哭跪於地,連連磕頭道:“先帝啊,老臣罪該萬死,老臣罪該萬死!”
帝九詔見狀,急忙上前扶起展平,勸道:“展叔叔何苦如此!展叔叔一生跟隨父皇身邊,忠心耿耿,地可鑒,日月可昭。如搐心為國之事,父皇豈會怪罪,展叔叔莫要再自責了!”易司禮等人也來相勸。
展平流淚道:“若非太祖皇帝,展平少時就葬身荒野。太祖皇帝救我性命、傳我本領、給我富貴,太祖皇帝恩情,展平是怎也報不完的。”
過了片晌,展平情緒稍複,搖頭道:“老夫失態,殿下見笑了!”帝九詔搖頭道:“展叔叔大情至性,讓人敬佩不已。”為轉了展平心緒,又問道:“後來呢?”
展平回道:“後來雲相統軍,連敗全師雄五陣,全師雄也接連敗於我刀下。沒過多久,全師雄就全軍潰散,叛亂遂平。可那全師雄並不死心,數次潛入欲殺趙昂,均被我擋了下來。我念他苦楚,也不忍殺他,他恐也因我阻他殺趙昂而記恨我吧。後來全師雄就失了蹤跡,再也未曾出現過。我以為他已神傷過度去了,未曾想卻還好好活著,我也不知該喜該憂。”言罷,又歎了口氣。
易司禮哼道:“展大哥當初就該讓全師雄殺了趙昂那賊子,你攔他作甚!沒得留他做個禍害。”
展平搖頭道:“以全師雄的武功,敗趙昂應該沒問題,想殺他難矣!隻不過是趙昂少曆爭鬥,又被全師雄殺性所懾,自己心虛罷了。我做的不過順水人情,就是望他好好為先帝謀劃,定鼎下!”
易司禮道:“太祖皇帝對那狗賊哪裏差了?可待薄他半分!他竟做出那般無恥事來。”言及此,又看向帝九詔,道:“殿下,你就應了吧,師兄也等你話呢!”見帝九詔搖了搖頭,易司禮續道:“趙昂狗賊與陛下合謀謀害先帝之事雖無證據,可根據前後事端推測,當是八九不離十,殿下何必猶疑!”
帝九詔應道:“趙昂現在是陛下寵臣,一旦對他出手,陛下必然心疑是為當初父皇駕崩之事,他一旦發難,大趙危矣。”易司禮問道:“難道我等還怕他不成?”
帝九詔搖頭道:“我等自不怕他,可他是陛下,總有不少文武隨他身後。戰事一起,內亂定非短時能平,到時大魏引軍南下,大趙就是滅頂之災。”言及此,瞧向曹少遊續道:“可問問少遊,那邊關百姓過得是怎樣的生活!家裏夫婦、父子、兄弟姐妹難有全的,日日擔驚受怕,令人好生不忍。若大趙內亂一起,魏軍南下,恐就將再禍及整個大趙百姓,他們才安定幾年!我不能為了一己之私又置大趙百姓於水火,否則將來有何顏麵去見父皇。”
易司禮道:“可是,就仍由那賊子活得自在?”帝九詔想了想,道:“以後再吧,暫時不要管他。我們再等待幾年,九禎、九恒他們心性純良,待他們哪人繼鱗位,到時大趙上下一心,什麽事都好做了。”
展平聞言,驚道:“殿下,你、你!”帝九詔看向展平笑道:“展叔叔,不管怎樣,皇位總在帝家手裏。就算不在帝家手裏也無關係,隻要社稷穩固、百姓安平,我願足矣!”
帝九詔見眾人還欲言語,擺擺手道:“既然到了陛下那一脈,就讓帝位在那一脈傳了吧。若按他們解釋的‘金匱之盟’傳過來、傳過去,最後怕是造成後世皇族內鬥不休。自古以來,就算規規矩矩帝位傳承,尚生出不少父子、兄弟、叔侄、族熱相殘的慘劇,何況那個什麽可笑的‘金匱之盟’,真正是當作過家家一般了,也虧他們想得出來!”
易司禮哼道:“若‘金匱之盟’真出自明憲太後,那明憲太後就是我大趙的千古罪人!”
展平見帝九詔已鐵了心不爭,歎了口氣,又暗自讚歎:“真正是聖者胸懷!”
展平見已到雞鳴時分,眾人尚站在一片狼藉的院子裏,忙道:“殿下,還有些時候方亮,再回去歇息會兒吧。”
帝九詔點零頭,道:“好的,展叔叔。全師雄之事,盡快安排傳訊回京師,我怕他不岔做出什麽事來,定要讓二哥他們注意提防。”展平答道:“殿下放心,我會細細叮囑定豐他們。”
帝九詔想了想,又道:“那全師雄也是受害的可憐之人,若他沒做出大事來,又非緊要時刻,展叔叔,咱們就留他性命吧,不要為難他。”展平點頭道:“我一直都這麽思慮,唉,可惜了一代英傑!”
帝九詔又瞧向曹少遊,問道:“那些中紫衍一炬的屍身還放在冷窖麽?”見曹少遊應是,又對展平道:“展叔叔,明我們再去看看吧,少遊相信那蕭子申清白,展叔叔見多識廣,看能不能看出點什麽。還人清白也好,弄清真相也罷,總要些實在的證據方能讓人信服。”又對榮世謹道:“世謹,今夜之事你與高大人最為清楚,就交由你們處置,定要查個清楚明白。看來這鄂州也不太平。”榮世謹忙應了是。
帝九詔又吩咐易司禮安排經緯地學子盯住斷劍山莊,方回了驛館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