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地陷
宿舍外原本有片空地,後來安榕翻了土,自墾了小塊菜圃,按時節種著些應季蔬菜,阿綠最為傾心的空心菜便也是從這菜圃收割的。
澆灌菜地不麻煩,旁邊就有一口水井,許多工友的生活用水也依賴這口井,這樣能省下不少自來水費。
安榕將家門口的小方土地打點出了些「歸園田居」的意味,阿綠後來仍時常想念這種感覺,她和廠里的其他孩子喜歡搖著壓水井的泵桿,然後齊齊圍在井口看底下升起的汩汩清泉,一個個驚奇不已。
99年的某個深夜,人們已經浸入夢鄉,整片西山萬籟俱寂,大自然總在這時戴著靜謐的假面干著一些驚天動地、鬼斧神工的大事。
第二天清晨,人們如往常拉開門準備去上班,沒料想一口巨坑正張著幾十米寬的大嘴迎頭撲來,佔滿了視線,猝不及防,不少人都踉蹌著差點翻下去,得虧及時收住了腿。
走了幾年的路一夜之間塌了,人們才回想起昨晚聽到的一聲悶響,原來不是夢。
「阿榕,這水井可不能用了,把地給抽出個坑了都……」大舅一聽說宿舍外地陷了,就想到是地下水抽多了。
「可不,就差一米,咱們昨晚都得睡坑裡去了,這井得封。」
人們把水泵給拆了,到此,水井的使命盡了。至於那坑,一時半會兒不好處理,由於實在太大,沒一架推土機還真不好填了它,久了之後也就沒人關心這事兒了。
坑緣離阿綠家不到1米,出了門僅剩廊道的小段殘垣可以通行,大人走在上面得謹慎移步。
那天阿綠剛醒,迷迷糊糊找媽媽,門一開就木住了,以為自己又被帶回到了爺爺祖屋山崖上的那口天坑邊,嚇得挪不動步子,只得杵在門口哇哇叫,等緩過來了才跑回床上躲進被窩裡。
自從菜圃被吞沒在坑底以後,阿綠很長時間沒吃到過綠油油的空心菜了,也不能再和小夥伴們圍在井邊玩壓水泵了,許多樂趣似乎隨著巨坑的出現,開始漸行漸遠,而意想不到的噩夢卻夾擊而來。
一天,阿綠蹲在坑邊探著小腦瓜往裡望,她實在好奇地底下除了泥巴之外還有什麼,於是仔細偵察起來,很快她注意到對面那頭的斜坡上有異常動靜,一個形態不明的物體似乎正在打滾,攪動著它周圍的碎石粒跟著彈跳起來、紛紛滑落深處。
阿綠拉長脖子也沒看清那究竟是啥,就起身跑了過去,越靠近,輪廓越明了——誒呀嘛呀!一條蛇!
那傢伙捲曲成了幾道彎兒,迷了路似的在沙土裡撲騰亂攪著,深灰色皮鱗本是很好的掩護色,只是動作太大暴露了自己。
阿綠這輩子也不敢正眼看蛇,這一次是完整地撞見了,兩條腿還沒跑停,也不剎車了,直接轉彎折返,加速逃回了屋裡,關上門、合上窗,躲在牆邊瑟瑟發抖……
後來阿綠總會夢見那個坑,從坑裡會鑽出一條又一條蜷曲蠕動的黑蛇,越來越多,密密麻麻,沿著門縫、窗檯成片漫進屋子裡,向床邊爬近……
那陣子阿綠連門也不敢出了,除非是安榕抱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