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誰識公子一片心(上)
“阿楚多謝秦公子救命之恩。”雲楚抬頭,正視秦焰的挑釁,俯首,脊背一彎,俯下去的刹那,秦焰分明在她眼裏看到了同樣的嘲諷。
“秦公子和雲小姐的緣分當真奇妙,揚州與尚京兩地相隔豈止千裏,竟然也遇上了,可不是應了那句‘有緣千裏來相會’麽!”這話是一個雲楚不認識的女子說的,那女子穿著素雅,與其他小姐相比是十分不起眼的,她說完這話仿佛有些不好意思,又羞澀地低下頭去。
那李小姐一陣冷笑,“你一庶出的懂什麽!”
原來先前說話那女子是李家的庶出小姐,此刻聽了嫡姐的話,臉上的羞澀變成了羞愧。
雲楚的唇角勾了勾,所謂嫡庶之別,哪裏都可以說,但就是不能在宮中說,因為宮裏,除了太子之外,其他皇子皆是庶出,很可能皇帝本身也是庶出,今日這位李家嫡小姐的話如果傳出去,那就真的有好戲瞧了。
秦焰絲毫不領情,語帶諷刺地說道,“李三小姐這話真有意思,從揚州到尚京,與她雲楚有緣的哪裏隻有我秦焰一人!”
那李三小姐頓時傻眼了,其餘幾位以為秦焰庇護雲楚的人也傻眼了,這秦焰雖已風流出名,但說話也從不見如今這般刻薄。
欽慕秦焰的小姐們此刻都是狂喜,看樣子,秦公子並不待見這位故人啊。
雲楚微微笑著,“阿楚幾年來四處遊玩,認識的人不計其數,尚京乃晉華最繁華之地,大家心之所向,身之所往,有何奇怪!”
秦焰說不過她,又是一聲冷哼。
這場麵,著實有點冷。
鳳淵明見所有人都圍在這裏,便輕聲說道,“今日是母妃的秋菊宴,別處還有許多盛開的菊花,本王帶眾位四處走走吧。”
雲楚此刻才記起除了鳳雪傾,其他的皇子都已經封王了,連十二歲的鳳烈稠也不除外。
“對對對,父皇不是說了,雲小姐初來乍到,不要在一處看著,本宮帶雲小姐四處看看吧。”鳳曜不知什麽時候離雲楚走得這般近了,對著眾人這般說道,語氣裏是不可抗拒的命令。
王意之上前一步,“我雖來過朝陽宮,但今年是第一次賞菊,太子如此熟悉這裏,不如也帶著我一塊兒看?”王意之此話一出口,王允之自然也貼著自家弟弟一寸不離了。
太子的臉都快扭曲了,這些人會不會看臉色,當真是不要臉!
雲楚露出一口白白的牙齒,眼中滿含感激,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多謝太子殿下和二位表哥相陪。”
“雲妹妹一人和你們三個男子走實在吃虧,不如叫上我和溫嵐一塊兒。”葉弘韻拉著楊溫嵐擠進四人堆裏,還故意將好友往王意之那邊推,自己則是往雲楚身上靠,正好隔絕了太子的視線。
她才不會讓太子這種人糟蹋了雲楚這樣單純善良的小姑娘。
某女十分天真地把自己當成了護花使者,哪裏知道自己護的這朵花比自己的道行還要高深許多。
鳳筠翰感歎,往日參加這種賞花宴均是一堆一堆的人紮在一起聊天,或是對對詩詞歌賦,比比箭法,這一次卻是一股腦兒地跑來跑去,當真是新鮮。他感歎完,又瞅了瞅已經走遠的雲楚,眼中流光一瞬,露出一抹不明意味的笑容。
“五皇兄?”鳳烈稠踹了他一腳,“你笑成這般,可是思春了?”
鳳筠翰瞪了他一眼,“你才思春了!”
鳳烈稠哪裏相信對方的話,“今日你頻頻幫那雲楚,該不是看上她了吧?”他說著也看向雲楚,“她可是赤雍王的女兒,不僅太子有這心思,恐怕連父皇也不例外。”
“小六,你這麽小,怎麽說話和老頭子一樣?”鳳筠翰眨巴眨巴眼睛問道。
被自己還要老的人說成老頭,鳳烈稠的臉立刻黑得像炭一樣,恨不得踮起腳尖在鳳筠翰頭上敲上兩下,“我要是和你一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說完,鳳烈稠吐出一口濁氣,自己的母妃出身微賤,卻是在不幸正好在皇後生產那一日侍寢,為此得罪了皇後,因此連自己也被視為眼中釘,他想活命,就決不能讓太子繼承儲君,哪怕是他自己……也要不擇手段——
鳳筠翰看著這位同父異母的弟弟,對方的臉上出現了不屬於這個年紀的陰暗,他唇角勾了勾,一刹那,秋風蕭瑟,吹得一片花海搖搖瑟瑟,他用獨特的歌喉慢慢地唱著——
春日遊,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昔日種柳,依依漢南;今看搖落,淒愴江潭;樹猶如此,人何以堪? 拚今生、對花對酒,為伊落淚。
不得不說,鳳筠翰有一副好嗓子,分明是女子的歌曲,可是在他的歌喉中卻能聽出一種獨特的滄桑。
可惜,生不逢才,一個皇子有一副伶人的嗓子,注定沒有什麽好結果。
鳳烈稠聽到這聲音,暫時停止了思緒,嘴角抽了抽,決定遠離某人,免得人家說他養樂伶。
遠處,雲楚的身影頓了頓,而後恢複正常,與王允之和王意之並肩而行。
此刻的鳳曜一人走在最前麵,對著身後的五人恨得牙癢癢,這麽好的接近佳人的機會,就這麽被人生生地破壞了。他就不信鳳淵明沒有這心思,可惜對方占盡了天時地利人和,有雲家和王家在從中拉線,他幾乎沒有插手的餘地。這樣下去,讓老三娶了雲楚,占了便宜,以後朝堂之上豈不是與他分庭抗禮?
鳳曜越想心裏就越急切,可是苦於現在沒有辦法,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每當他想接近雲楚,王意之和王允之不是剛剛插話,就是剛剛挪到了他們中間,根本一點機會也不給他。
雲楚和王意之將鳳曜的窘迫與急切看在眼裏,相視一笑,然後愜意地與葉弘韻說著話,聊得都是一些家常的話題,比如哪家店的衣服最漂亮,哪家酒樓出了新點心。葉弘韻以為雲楚初來乍到,就十分熱情地把自己喜歡的地方介紹給她,楊溫嵐是個安靜的女子,雖然不怎麽說話,但偶爾會插上幾句,五人的氣氛其樂融融,讓鳳曜更是尷尬不已。
“七日後阿楚有空嗎?”葉弘韻問道。
雲楚點點頭。
“那就與我們去鳴錦軒吧,我上回看中了一套首飾,你和溫嵐陪我看看好不好看?”
雲楚歪著腦袋,“鳴錦軒”三個字她倒是不陌生,不就是藍滄海開的麽,當初她帶著流年和沂水還去打劫過,隻是那一家鳴錦軒不在尚京罷了,“為何一定要去鳴錦軒,別處沒有嗎?”
一說到熟悉處,葉弘韻開始眉飛色舞,“要說首飾,當屬鳴錦軒的首飾最是華麗大氣,有幾款首飾還是係列的,獨家打造,此間也就一套,雖然價格不菲,但是很多人都為此一擲千金。對了,我今兒帶的這隻釵是磷光釵。”葉弘韻說著將釵從發上取下來,這釵的形狀普通,並沒有什麽稀奇的,她神秘兮兮地對著雲楚說道,“你用雙手捂一捂。”
“……”她倒是沒想到葉弘韻也是個愛美的女子,看她大大方方不拘小節的舉止,還以為是個以當女俠為夢想的呢。不過對著這種小玩意兒,雲楚自然是知道它的奧妙在哪裏,藍滄海曾經給她介紹過,這是在釵的表明嵌了磷光粉,在夜幕之下會發出熒光,算不上價值連城,但普通人家也是買不起的。
不忍心掃了對方的興,雲楚裝作一無所知地摸摸釵,“你看中那套釵也是貴嗎?”這話問得有些小家子氣。
好在葉弘韻不注意,她不好意思地撓撓後腦勺。“我那套沒那麽金貴,我就是戴著玩玩。”
楊溫嵐笑道,“定是堂哥又取笑你了。”她口中的堂哥是揚釋,揚釋與葉弘韻也算青梅竹馬了,還自小定了親,隻是兩人關係實在不怎麽好,一見麵就吵,不吵得雞飛狗跳是決不罷休的!為此,葉、揚兩家的長輩們沒少操心。
葉弘韻的臉紅了紅,不屑道,“關他什麽事,我就是自己想打扮打扮。”說完她就挽住雲楚的胳膊,等著楊溫嵐,就像是在警告她不許說下去了。
楊溫嵐捂著唇偷笑。
“還笑,我打你。”葉弘韻是真的急了,跳起來去扯楊溫嵐,楊溫嵐見了趕緊躲到一邊,兩個小丫頭片子你追我趕的好不熱鬧,隻是楊溫嵐的體力到底不如葉弘韻,一會兒兒就被抓了,低低地求饒著。
王意之在雲楚耳邊歎了口氣,“看看,這才是小女孩的生活。”
“四表哥糊塗了,阿楚已經十六了。”雲楚將手垂在身側,自然地回應道,“若四表哥向往,也可以和三表哥戲耍一番。”她回頭對著王意之俏皮地眨眨眼,“阿楚絕不說出去。”
王允之連連擺手,“別,表妹,我可是男子漢大丈夫,怎麽能學女子嬉戲打鬧!”
雲楚眼裏的俏皮瞬間化為了憐憫,好像在說——四表哥,你被三表哥嫌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