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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陌上公子何初遇

  竹林風微醺,紫竹葉影在陽光中婆娑搖晃,為這即將過去的夏天增添了一絲暖意。然而,竹林中,卻沒有一個人感覺到這景色的愜意。


  幼柏縮著手有些不知所措。


  此刻被人按在地上的黑衣人大口大口的吐著血,血中竟然還有不明的黑色條狀物在蠕動,著實令人覺得惡心。


  而恰恰在這個時候,鳳雪傾已經進來了。


  書易明顯感覺到了輪椅上的男人身上散發的寒意,他蹙眉,“你們怎麽還不將人帶下去!”


  夏嵐和幼柏這才反應過來,頓時感覺一陣心虛,這是平日裏殿下最喜歡的地方,他們怎可由這些汙穢之物汙染紫竹林呢!


  真是該死!


  一向掌管淩雪宮大小適宜的妙鬆此時也急急趕到,見此場景一張小臉煞白煞白的,“對不起殿下,是奴婢疏忽,請殿下責罰。”她隻是因為有事耽擱,將手裏的事情交給了手下人做,哪裏知道他們會把事情做得這麽糟糕,且不說這紫竹林是四殿下的心頭好,任哪個主子也忍受不了這樣不潔的東西,更何況一向有潔癖的四殿下?


  鳳雪傾揮了揮手,示意四周的人安靜,此刻他正看著地上的人,一張平淡無奇的臉,他沒有見過的麵孔,此刻因為疼痛而扭曲,本是不相幹的人,他為何卻放不下?

  “寒凡。”


  “屬下在。”


  “此人可是中了萬毒?”


  寒凡一愣,不止他其他人也皆不清楚為何主子會問出這樣一句話來,但他還是乖乖回答,“以屬下看來,這應當不是萬毒毒發的樣子。”


  “那是何毒?”


  “……”居然還接著問了,寒凡不由得望了望天空是不是要下雪了,自家惜字如金的殿下居然為了一個刺客追問不止,還是個女刺客,這代表什麽?

  “這恐怕得由屬下去仔細瞧瞧了。”寒凡老實地回答。


  鳳雪傾皺了皺眉,風一大,吹得竹葉沙沙作響。


  寒凡看看四處的人,又看看自家主子的背影,撓了撓後腦勺,這到底幾個意思?

  鳳雪傾的雙手放在輪椅的輪子上,向黑衣人駛過去。此刻,對方被兩個侍衛壓住了肩膀狼狽地趴在地上,胸口劇烈的疼痛已經讓她有些神誌不清了,隻覺得眼前似乎有人過來,帶著一種熟悉的感覺,令她不由得想要去依賴。


  她咬著唇的嘴前前後後擠出了幾個字,“無雙……救、救、我。”


  無雙是誰?離得黑衣人最近的幼柏和夏嵐麵麵相覷。


  卻無人知道,這兩個字在鳳雪傾心裏掀起了多大的波瀾,她說她討厭“雪”這個字,在禦辭之後,她厭棄了他,憎恨了他,再也不曾喚過他“無雙”, 可時至今日,卻從一個人的口中聽到,真真切切地聽到,她將要昏迷,她已神誌不清……


  鳳雪傾的心猶如被馬車碾過一遍又被人修複,竟不知此刻的究竟該高興還是難過。


  她怎能在這樣的情況下都利用他,她怎可如此,怎能如此!


  “放開她。”


  兩個侍衛立刻乖乖聽話。


  鳳雪傾抬手,掌心對著黑衣人,瞬間催動內力,對方像是磁條一般竟是被吸入了鳳雪傾的懷中。


  於是——


  夏嵐的眼中滿是震驚。


  幼柏活似大白天遇見了鬼。


  書易的嘴角狠狠地抽搐著。


  寒凡努力地擦著眼睛。


  從容蒼白地後退一步。


  妙鬆的下巴合不上了。


  與此同時,剛剛聽說雲楚失蹤的代雲見到這一幕,詭異地輕功失靈,從天上掉了下來,正好砸在妙鬆跟前,揚起了一地的竹葉和塵土。


  眾人皆覺得眼前的場景著實違和,著實不正常,誰來解釋一下啊到底?


  他們高貴無雙冷酷無心的四皇子殿下居然抱著一個女人啊!還是一個身受重傷滿臉血汙長相不怎麽樣的女人啊啊啊!

  他們的世界觀被奇跡地刷新了。


  鳳雪傾自然不知道手下心裏的那番心潮湧動,他一手托著黑衣人的頭,令得對方坐在他毫無感覺的膝蓋之上,令一隻手,輕輕撫摸著她的臉頰,終於摸到了想要的東西,輕輕一扯,一張薄如蟬翼的人皮麵具就此被撕了下來。


  從容的臉色更蒼白了,幼柏眨眨眼睛,總算有點明白怎麽回事了,這不是芙蓉湖上和自家主子打情罵俏的那個女人嗎?好像叫雲楚什麽的,不愧是自家殿下看上的女人,連刺殺皇上都敢,某人的眼睛立刻變成了星星眼,至於之前他戳著對方傷口欺負人的事情,他早已經選擇性地遺忘了。


  女子的臉白皙如初,除了嘴唇異常紅潤,被主人咬出了血,鳳雪傾的唇角勾了勾,拇指一揩,為她擦去唇上的鮮血。


  此時一身血汙已將鳳雪傾的一身白衣染得亂七八糟,又紅又黑,可他仿佛並不知曉,輕輕拍著女子的背,像是哄小孩子一般哄著懷中的人,“很快就不疼了,別在咬著自己了。”


  “殿下!”眾人眼睜睜看著鳳雪傾將自己的手指放在雲楚的口中,代替了她被咬得鮮血淋漓的紅唇。


  “別吵。”鳳雪傾陰鬱地出聲,哪裏有和雲楚說話的半分溫柔。


  書易踢了寒凡一腳,後者終於機靈起來,屁顛顛地跑過去,“殿下,這位姑娘受了傷,屬下先為她看看吧。”


  鳳雪傾置若罔聞,“回屋。”


  書易立即機靈地上前推著鳳雪傾出了紫竹林。


  “額……”他這是被徹底無視了?寒凡有點淚崩,幼柏經過他時人小鬼大地拍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寒大哥,你挑這個時候過去也太不識趣了,殿下沒讓我們把你拖下去已經很仁慈了。連我都懂得道理——嘖嘖嘖。”他聳聳肩,表示無奈。


  寒凡狠狠睨了他一眼,“哼”了一聲大步走過。


  鳳雪傾進了屋,將所有人都關在了房外。


  這讓所有人更加摸不清頭腦了,聽說那位姑娘中了箭,箭上還有萬毒,殿下不懂醫術也不會照顧人,這樣子兩個人獨處真的好嗎?


  “我猜殿下一定想要乘機把這姑娘拿下。”幼柏話音剛落,就遭到了集體的鄙視。


  夏嵐:“齷蹉。”


  妙鬆:“下流。”


  寒凡:“不要臉。”


  書易:“胡說八道。”


  “……咦,代雲,你是不是有重要消息告訴殿下。”夏嵐的注意力轉向摔得鼻青臉腫的某人,好奇地問了一句,聽說最近他被委派去監視一個女子,也不知是哪個人這麽好運氣能得他家主子賞識。


  “現在沒了。”代雲一向表情少,也不算心冷之人,隻是不太會說話,此刻自然也不會多說一句,原本他是想告訴鳳雪傾雲楚失蹤了,可是現在人就在這裏,還要他何用?


  “殿下讓你注意的女子究竟是哪家的千金,乘現在透露一下啊。”寒凡亦是湊過來問道,“是不是房裏的那位?”


  代雲眼觀鼻鼻觀心,當做什麽也沒有聽見。


  從容一人孤零零地抱著琴,此刻,被所有人遺忘在一角中。


  鳳雪傾獨自抱著雲楚轉動輪椅到了床前,將懷中人放在床上,盡管房間的門離床隻有幾步遠的距離,可是他依舊十分吃力,待雲楚安安穩穩躺在床上時,他的額頭滲出了薄薄的一層汗水。


  向來愛潔的他此刻卻無心擦拭,更遑論去在意身上的髒汙。他有多久,沒有這般肆無忌憚地看著她了,他喃喃道,語氣卻是沒有一絲溫度了,“阿楚,我就知道,鳳傾闌不會輕易讓你死的,所以我一直在等,等著你回來。我們之間的恩怨,如何能永生擱置?這一次,我必定要你給我一個了結。”


  他一邊說一邊用另一隻自由的手摩挲著雲楚的頭發,“如今我有大把的時間的時間和你去虛耗,你逃不掉,我也不會讓你逃,當初抓不住你,是因為鳳傾闌的阻撓,現在,已經無人可以阻擋我了。”他的手指描繪這她的唇形,他的目光,不如從前的冷淡,而是各種情緒糅雜在一起,卻又像是少了什麽。


  “阿楚,那人將我變成如今這副模樣,作為他的徒兒,你是否也該償還一二?”他永遠也不會忘,瑤山之上,峒派之中,那人居高臨下,以一個勝利者的姿態高傲地說,“傅雪琛,你永遠不如我。”


  雙目如輝皎皎月光,一刹那,不知亮了誰的眼。


  修長的指尖磨著唇瓣,鳳雪傾的眼中閃過一絲暢快的笑意,俯身,狠狠地咬住了床上人的唇。


  唇瓣廝磨,青絲相纏。


  這條路,若無你陪伴,雪傾了國色又如何?


  此刻,誰還記得三年前——那個妖孽一世的人,曾經站在最高的地方,俯瞰蒼生,臉上是從未有過的高貴與漠然。


  花名黃泉,葉成碧落。


  君子如膳,美人似毒。


  無情無愛,無花無葉。


  情愛成劫,花開葉繁。


  全名——情人誅。


  鳳妍,這就是你當初布下的局,我本為折花而生,如今卻為觀花而來。


  罷了,原是覺得無趣,如今,你的江山之局,就有我來破!


  晉華子民,容淺,風流年——所有你在乎的,我都會一一毀去。


  鳳雪傾,雲楚,花千錯——所有你憎惡的,我都會使之長生。


  那時,他的目光,一直看著同一個方向。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然而,終究誰也不曾看到。


  阿楚,


  那朵花,是命運給我們的劫;

  而離霄,是我給你們的緣。


  高處的積雪未消,淩萬丈懸崖隻留下一雙幹幹淨淨的腳印被雪掩埋。


  緣劫緣劫,何為緣,何為劫,究竟是誰的緣?又是誰的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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