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綠藤傷，卿心磐石（三）
“既然是拜托我程英幫忙，自然是要付出一點代價的，江湖規矩，無雙公子應該很清楚吧。”程英長了一張黑色的大餅臉，虎背熊腰，極是健碩，此刻他站在傅雪琛的麵前，將他整個人都籠罩在了陰影中，若是普通人，恐怕已經是三魂去了七魄，隻是無雙公子到底是無雙公子，即使身處逆境，依舊麵不改色。
“不知程掌門想要什麽樣的代價？”
程英一愣，沒想到對方會是這樣的反應，他以前不是沒見過傅雪琛，隻是那時公子無雙，溫潤如玉，這是武林中凡是見過他的人所給出的公認的評價，隻是如今，無雙公子依舊無雙，卻給人一種拒人於千裏之外的距離感。說實話，這武林中的男子，對於此人，敬佩有之，嫉妒也有之，不過，程英很快拋卻了心中的懷疑，目光帶著幸災樂禍地掃過傅雪琛的雙腿，假模假樣的歎息道，“我昔日也是羨慕公子你的，可惜天妒英才，公子落得如此下場，這雙腿既然是廢了，那我程英也不要了，不如——”說著，他故意停頓了一下，“無雙公子將這雙手和那張容顏作為代價送給程某吧。”說完，他自顧自地先哈哈大笑起來。
傅雪琛笑容自如，“不過一副皮囊，隻要程掌門幫了我，自然不成問題。”
這時，不止程英，在場所有人都不說話了，一時間，鴉雀無聲。誰也聽得出程英的話不過是試探，以換取金銀財寶地位等更大的利益，沒想到這無雙公子不爭也不辯，居然答應下來了。要知道武林中人的承諾是非常珍貴的，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如果違反自己所應下的承諾，會被武林中所有人都看不起的。
程英的臉上立刻汗涔涔的，他哪裏敢真的要傅雪琛一雙手一張臉皮，不過是想出口氣，要真做出這種事情，青華門還不活剝了他，“無雙公子，剛才在下隻是開個玩笑，隻是背到山上，小事一樁，無雙公子若是不介意就以銀子來作為報酬吧。”
傅雪琛閉著雙眼，神色無波，任誰也看不出他在想什麽，隻見那兩片紅唇微動，吐出兩個字，“快走！”
“額，好，先走再說，阿裏，快將無雙公子背好 ，阿林，將輪椅帶上。”此時的程英再也不敢造次，他也不需要逼著傅雪琛現在表態，難不成堂堂的無雙公子事後會賴了他的帳不成！
“是，老大。”
“哎，老大，等一下，好像還有人從上山了。”此時，一個小兄弟伸長脖子盯著下麵的 舉動。
“是哪一派的人？”
“老大，等一下，我再看看，額，好像是青華門的……”
程英當下鬆了口氣，還好剛才他反口快，否則這個時候恐怕就要與青華門交惡了，“無雙公子，你看要不要等一下，嚴掌門應該也在其中。”
“……”傅雪琛垂下眸子，陷入了沉思，來瑤山的日子都是各大門派事先商量好的，怎麽都提前來了，而且時間竟然是如此相近，到底是出了什麽事，他的心裏隱隱升上一種不祥的預感，好像有什麽事情在脫離他的掌控……
剛上山的的確是青華門，大約五十幾人，正由沂水領著他們，此刻沂水對著嚴自樺說道，“傅公子剛剛上去 ，我們速度快一點應該能趕上的，不過老伯伯，你不用擔心，雖然傅公子剛來竹苑的時候事昏迷的，但現在的身體已經好多了，有時候還能離開輪椅走一會兒，隻是時間長了會體力不支，要是你接傅公子回去還是不要讓他太累的好……”沂水喋喋不休地說著，連著青華門眾弟子都有些聽得不耐煩了，頓時敬佩地看向自家掌門，感歎地想，果然薑還是老的辣，同樣是聽廢話，掌門怎麽就能聽得這麽麵不改色。
“姑娘，你住的地方 除了我那弟子還有別人住嗎？”嚴自樺一襲青衣，三十幾歲，仙風道骨不威自怒，連著聲音都讓人有種不容忽視的霸氣。
“有啊，有霍公子，還有我家姑娘。”
“霍公子？”
“是啊。”沂水笑著答道，心裏卻奇怪這個老伯伯怎麽這麽好奇她的家事？
“你家姑娘長什麽樣？”
“這個啊——”沂水隻當對方是真的好奇，“我沒見過我加姑娘的模樣唉，她一直戴著麵紗，每天穿著紅裙子，不過很漂亮，老伯伯，你見了一定就能認識。”
與此同時，嚴自樺眼中閃過一絲名為危險的光芒，“她叫什麽？”
沂水歪著腦袋思考了一下，雖然霍公子總愛叫自家姑娘“鳳楚”，可是姑娘的名字分明叫——“閆翔，我家姑娘的名字叫閆翔。”
此刻，沂水沒有注意到，所有人聽到這個名字後，都倒吸了一口冷氣，連對著沂水的目光，也從之前的不上心而充滿了敵意。就在嚴自樺猶豫著是現在殺了這個妖女的爪牙還是利用她找到那個妖女的時候，忽然聽到一聲熟悉的聲音。
“掌門。”
嚴自樺身上的殺氣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抬頭循著聲音看去，隻見他最得意的徒弟，一身白衣坐在輪椅之上，目光淺淺地看著自己，頓時他心裏湧上了一種莫名複雜的情緒，這是他一向引以為傲的徒弟，可是在這次蠱毒之事中，他的表現比起以前實在是太失常，難道真如霜兒所說，阿雪迷上了那個妖女？一想到有這種可能，嚴自樺剛收起的殺氣瞬間又往外溢，無論如何，他也不能讓那個妖女毀了雪琛！
“阿雪，你怎麽沒有和霜兒一起行動，你一人不知道危險嗎？”嚴自樺責怪地看著傅雪琛，率先走過去，才看到了走在傅雪琛身邊的程英，當下收起表情，作了一個禮，“原來是程掌門，多謝你照顧阿雪了。”
“哪裏哪裏，嚴掌門客氣了。”程英哪裏敢接下這個禮，加上之前的事，此刻心裏虛著，生怕傅雪琛一個不高興給說了，好在他的擔心算是多餘，傅雪琛隻是匆匆地說了一聲，“受傷。”然後手一抬，示意繼續走下去。
嚴自樺看著自己似乎依舊正常的徒弟，心裏鬆了一口氣，明知這次來是來討伐妖女，結束這次的蠱毒之事，他依舊如此積極，看樣子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不過這次提前來瑤山，也是在他的意料之外，隻是因為這個決定是當今天子所下，可據他的了解，似乎真正下這個命令的是那個隱在晉華王室背後的神秘的國師……
然而，任誰也沒發現，傅雪琛放在椅把上的手，在微微顫抖。
雲楚和霍子燕走近內堂的時候，隻聽到稀裏嘩啦的打鬥聲，以及一大片一片器皿摔壞和人的慘叫聲，可見戰鬥有多激烈。
“鳳楚，裏麵是怎麽回事？”
顯然，這打鬥聲也超出了雲楚的預料，不過她隻是微微一愣，就示意霍子燕停下來，“你先在這裏看著，我過去看看。”
“你一個人……”
“放心，這裏我比你熟悉。”雲楚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又丟下一句，“記得找地方躲起來，別被人抓到。”
霍子燕原本覺得對方小看他他應該為此生氣的，可不知怎麽的就鬼使神差地點了一下頭，可惜背對著他的雲楚還是沒有看到。
很多年以後，霍子燕不住地懷疑，當時如果自己跟著她走，會不會後麵是事情就不會發生了呢？
可惜，以後的事情，誰也無法預測到。
雲楚與霍子燕分別之後，她沿著牆壁，盡量隱蔽地來到打鬥地點，卻在看見打鬥的人的時候，一瞬間心裏不知是什麽滋味，他們為什麽會沒事呢？原來按照她的計劃，這些人吃了自己的藥，然後張子笙對著他們再使用離霄蠱就會讓這些人瞬間失去心跳，就像之前張子笙還未煉化離霄蠱的那些中蠱人一樣，可是到底是哪裏出了差錯，為什麽秦焰和雲昭會沒事，還在這裏打架。這樣下去，豈不是和她先前計劃好的出現了偏差，但願——另外的人不要有意外發生。雲楚的目光落在內堂的那把高頭大椅上，思索著要不要先進去看看，可是要走到那裏，勢必會被這兩人瞧見，到時候……
雲楚陷入了兩難。
忽然有一陣慘叫，隻見一個黑影瞬間在她的不遠處落下，雲楚定睛一看，突然計上心頭……
然後，秦焰便注意到有個黑衣人正偷偷摸摸的繞過他們，往椅子那邊走，他當即大喝，“雲昭，快攔住他別讓他跑了！”
“該死！”雲楚暗罵道，她如今離目的地的距離有些遠，要是雲昭趕上來自己勢必被截住，當下不管三七二十一，手一揮，紅紗祭出，腳踏著紗瞬間飛過去，然後手上的另一條紅紗打在機關上，門一開，雲楚乘機飛了進去。然後在裏麵又把門關上。
此時，雲昭被突如其來的一幕弄得微微閃神，脫口而出，“鳳楚？”
眨眼間，一個刺客又出現在他身後，他頓時拋開腦海中的雜念，繼續殺人。
雲楚靠在牆上，慢慢地順著氣，自從失去武功以來，第一次跑得那麽快，不過這樣估計身份也暴露了，也罷，此事完成，拿到解藥後就回天涯摘了麵具和師父成雙成對——雲楚的臉瞬間燒起來，天，她在想什麽！她敲著自己的腦袋自責著，可是心裏卻忍不住一個勁兒的冒著愛心泡泡，以後，就她和師父兩個人……
嘴角彎起來又壓下，彎起來再壓下，終是浮起一絲笑容，雲楚緊緊地握著拳頭，快了，很快就結束了，師父，你要堅持住啊！
她默念著，然後根據自己的記憶朝密道裏跑去。
霍子燕在外麵等得有點不耐煩，一顆心七上八下的，恨不得立刻追進去，他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麽剛才會點頭，跟著雲楚進去多好啊，到底裏麵發生了什麽事情……
他想著想著，忍不住提起了一隻腳，可是就在此刻，一枚飛鏢飛過，釘在了他剛剛動過的那隻腳的腳尖處。
霍子燕眸色一變，“誰暗算我！”然而，當他看清那人從外麵緩緩走進來的時候，一張臉頓時變幻莫測，不知是哭還是笑，半晌，他才平靜下來，幽幽吐出幾個字，“你怎麽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