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琴瑟凜凜身微冷(上)
雲楚張大了眼睛,眸中依舊沒有一絲神采。
平果的心慢慢下沉,“雲姐姐,我先帶你走好不好?我們去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不會再有人背叛我們的地方。”
眼前的人的眸子仿佛有了焦距。
平果狂喜,然而,下一刻,她隻看到對方眼中閃過一絲詭異的色彩,疾風而過,他忽然放開她,往後閃了幾步。
“噗嗤”一聲,是劍與皮膚摩擦的聲音。
平果有些呆滯,他瞪大眼睛看著雲楚,然後緩慢而又僵硬地向下看去——
此刻,雲楚的手中有一把匕首,笑容依舊妖嬈詭異,眼神卻冷得令人發寒。
而平果的心口,一把劍,從背後直接穿透!
“你——”
少女站在原地,寒風凜凜,白衣飄揚,目中,透著死寂,開口,語氣前所未有的冷漠,“即使他背叛了我,也輪不到你來提醒。”她說完,不再看他,目光上移,看向了平果背後的人,冷冷道,“你是誰?”
對方抱拳,恭敬地說道,“屬下隻是無名之卒,受了我家侯爺的命令來幫姑娘。”
“侯爺?”雲楚的眸中閃過一絲危險,她抬頭,正好與窗戶後的紫衣男子的眼神對上。那人與她一般年紀,見被發現了也沒再躲躲藏藏,而是舉起一盞酒,向她致意。
雖然麵貌不甚清晰,雲楚還是覺得對方有些眼熟。
然而——
“替我謝謝你家侯爺。”雲楚轉身便想離去,解語樓,侯爺——蕭燕候鳳紫!這個人實在是太危險,以前她或許會為了弄清楚鳳流年的事有興趣與對方一敘,但現在,她不想冒險,流年的問題,她會用自己的方法調查清楚。
“姑娘請留——”
背後寒光一凜,那人隻是反射性的拿劍去擋,“叮”的一聲,兩種金屬器皿撞在一起,頓時有些刺耳,他看向襲擊自己的人,一時間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隻見一個八九歲的孩子身著寬大不符身的袍子,手中拿著一把刀眼神銳利地盯著自己,而對方的胸口,還在留著血,那傷口,分明就是他——他即刻向地上看去,分明被一箭穿心的男人已經不見了。
“怎麽可能?難道這是傳說中的縮骨功!”
鮮血飛濺,那人的頭顱就這麽掉了下來,一雙眼睛還睜得大大的。
利用縮骨功在遇到危險的一刹那使心髒移位,所以才那麽容易令人得手,看似已經死了,其實在等待對方放鬆的一刹那再發起攻擊,實際上,這個人才是最危險的。
雲楚握緊匕首,笑容漸漸蒼白。
而孩子版的平果,依舊緊盯著她,目光閃爍不定。
“你要殺我?”雲楚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平淡。
平果的那張臉似乎變得有些奇怪,膚色偏深了一點,連著發際處還起了褶皺,看過去,十分怪異。
他的嘴動了,卻像是一條線在蠕動,“剛才的殺氣,是真的,因為一個鳳流年,所以你要殺我。”
雲楚搖了搖頭,“我殺你,不是為了流年,平果,你觸犯了我的底線。”
“你的底線是——背叛?”
“……”雲楚沉默著,沒有回答。
“為何?你總是要懷疑我。”平果的聲音聽著很苦,血已經浸染袍子,在地上留下了一灘痕跡,“明明他們也是居心不良,為何你獨獨拒絕我一人的靠近?”
“我沒有拒絕你的靠近……”
“你騙人!是因為鳳流年對不對,他在說我的壞話,他嫌棄我的身份,所以不希望你靠近我。”
“他不是那種人。”雲楚覺得自己的身體似乎不是自己的,心明明緊張的要死,可是說的話卻是如此鎮定,沒有經過大腦就已經脫口而出了。
“他不是?雲楚,你說我不了解你,你又了解他多少?哈哈哈,我是男寵,我身子髒,可是鳳流年他又能幹淨到哪裏去,他隻是害怕而已,怕你會討厭我一樣討厭他!”
雲楚的眸色暗下來,“住口!”他從不叫她的名字,剛才那一劍,終究是讓他恨了她。
“為何讓我住口!你依舊不信我!”平果的神色陰鬱,忽而,他笑了起來,隻是,整張臉皮依舊一皺一皺的,讓人心慌。
雲楚渾身顫抖了一下,她清楚地看到對方的臉上,有一層皮在慢慢地,一塊一塊地剝落,而臉的主人,用著似眷戀的語氣說道,“終究用得太久了,就像人一樣,我累了。”他的笑容奇異得變得溫和起來,手卻一下一下地拔開自己臉上脫落的皮,“我現在的一切都是他賜給我的,也是他毀了我的一切,然而,他卻把我忘得幹幹淨淨。既然如此,我就殺了你,無論他是不是愛上了你,但我知道,隻要你死了,他也活不長了。”
“你說的‘他’是誰?”
“你猜。”平果手中的刀還在滴著血,嫣紅的液體緩緩流淌下來同時滴在了雲楚的心上,而更讓她恐懼的是,那一片片死皮脫落完畢後,那張臉,根本沒有五官!眼睛,鼻子,嘴巴都是一條極小的縫,唯有一雙耳朵還算正常。
“你!”雲楚長大眼睛,頓時不知該說什麽。
平果的身形一頓,臉微微扭動,此刻他的聲音似乎是從喉嚨裏發出來的,“很奇怪嗎?我已經這樣很久了,剛開始的時候,幾乎什麽也不能做,漸漸的就習慣了,至少眼睛和嘴巴還在,雖然小了很多,但模模糊糊還能看到一點,吃到一點,不過真正想要生活,還是要耳朵,他自認為一生沒有失算過,可惜,他放開了我這枚棋子。”
“……”她終於知道為什麽對方那麽瘦弱了,而且,也不在自己麵前進食,當初她想和他一塊兒在菁茗樓喝茶,他亦是拒絕了。
“不過很榮幸,我還是被安排進了他的大局裏,這是主人的命令,我其實已經在揚州等你們很久了,沒有那些可憐的身世,都是我自己編造出來的,我把所有接客的錢給了‘有客來’的掌櫃,他見錢眼開,也不會專門去調查我的背景,其實你不用可憐我,我天生就是做男寵的料,那些和我共度春宵的貴人也沒有拋棄我,他們個個都說要帶我走替我贖身,隻是——我殺了他們!”
“……‘有客來’的掌櫃也是你殺的?”
“嗯,我還把他們分屍了,這些事在揚州似乎鬧得很大,還有,雲姐姐,我騙了你,其實何成和李莫光是我殺的,何成看不起我,想要在嚴霜麵前邀功欺負我,我受不了了,可是後來他們都要趕我走,你失蹤了,我沒辦法,有一日何成單獨找我,錯手撕了我的麵具,所以我殺了他,不過那時真正致他於死地的人不是我,我離開的時候他還活著,雖然離死不遠了,不過他絕不是死在我的手下。”
“你以為我會信你?”雲楚皺眉。
“後來,他們都聽李莫光的話,說我就是凶手,還要殺了我,所以我一生氣,想把他們全殺了,然而他們中的有幾個人並沒有我想象中蠱的那麽簡單……”平果微微一頓,然後笑了笑,“雲姐姐,你還要再聽下去嗎?”
“你們產生了爭鬥,你措手殺了李莫光,然後——”雲楚試探性地說道。
“是啊,然後我就逃了。”平果說道,“當時,我是逃命。”
“……”
“雲姐姐,你身邊的人,遠沒有你想象的那麽簡單,總有一日,你會被傷的遍體鱗傷,與其到那時候,不如現在和我一起去死。”平果說著,手中的刀慢慢揚起,下一刻,已經朝雲楚飛過去。
雲楚急忙拿出自己的匕首去擋,心裏卻明白這是螳臂當車,對方的武功,根本深不可測!
“叮!”一枚白刃與平果的刀撞在一起,他後退了幾步,雙眼眯起,“白刃殺手虞錦。”
“啪啪啪。”雲楚的背後,響起三聲有規律的拍手聲,“不錯,你知道的還是挺多的,難以相信他會漏了你這條魚。”
“是你!”看到匕首的主人,雲楚頓時心生警惕,再看向拍手的紫衣人,這分明是樓上的那人,沒想到他會下來,雲楚手中的匕首已經不由自主地處於隨時出擊的狀態。
“雲楚,許久不見,何至於對本侯爺刀刃相向?”
“……”雲楚默默地將手中的武器收了起來。
“沒想到,你會出手幫他。”平果的語氣,頗有些咬牙切齒。
而紫衣男子身前的人已經做好迎擊的準備。
“虞錦,退下!”鳳紫命令道,“今日本侯爺是來敘舊的見不得血。”
虞錦乖乖地退了下去,心裏卻汗顏,今天見的血還少嗎?
“聽說——你叫平果?”鳳紫高高在上地打量著對方,眼神和語氣,均是不屑。
而雲楚,已經在琢磨怎麽逃跑了。她雖然很想知道對方究竟在說什麽,但此刻,還是小命更重要。
“能讓蕭燕候知道我的名字,平果真是榮幸之至。”
“哧,你這也叫名字,不過是一個肮髒下流的男妓。”鳳紫厭惡地移開目光,“要不是你做的某些事十分符合本侯的心意,本侯根本不想與你這種螻蟻打交道。”
虞錦和雲楚一塊兒咽了口唾沫,這氣氛似乎有點詭異。
平果的眼神漸漸變得危險起來,他的刀已飛出,眼看就要刺到鳳紫的臉,一刹那,一枚白刃已經將刀打下。
鳳紫打了個哈欠,麵色不改,“你做到這裏也就夠了,那人是本侯的對手,現在你可以去死了,就像那個什麽什麽傅雲中一樣。”
雲楚的身子一僵。
“怎麽樣,雲姑娘,要不要和本侯爺去上麵坐坐,有些事,你應該很好奇吧。”鳳紫說完,笑意盎然地看著雲楚,一臉乖乖像。
“……”雲楚後退一步,目光落在不遠處已經打得難舍難分的平果和虞錦,剛要出口拒絕的話咽了回去,現在的情況,根本不容她拒絕,轉而鎮定道,“有勞侯爺了。”
鳳紫似乎很高興,上前拉住雲楚的手,“不需要叫的這麽生疏,叫本侯爺阿紫就好。”
“……”雲楚忽然覺得,這個稱謂,要比想象中還難以開口。
白刃……殺手虞錦,不是當初在仙女嶺攻擊她的人嗎?
鳳紫……
阿紫……
朱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