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身世之謎皆成空（下）
街道依舊車水馬龍。
自從兩日前將看到雲昭後，雲楚最喜歡做的事，就是倚著窗戶看樓下的景象，有時候一看就是一個時辰。
“姑娘。”如今桃紅看見她都有些小心翼翼，一個是雲楚自身的原因，另一個就是想討好鳳流年，至少表麵如此，心裏怎麽想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什麽事？”
“牡丹樓主請你過去。”
“……”雲楚略偏頭，陽光隻照到了一側的臉，半明半暗，使人分不清她此刻是高興還是不高興，“知道了。”
她徹底轉過身子，越過桃紅，走了出去。
桃紅低下頭，默默地退到一邊，但她的目光忍不住轉向了窗外。她不明白雲楚在看什麽東西，菁茗樓的不遠處就是解語樓，除此之外，人來人往，還有什麽好看的？
牡丹樓主的房間極其奢華，簾子所用的珍珠乃是南海出品，房中紗帳用的是鵝軟帳，不僅可以過濾明光，還有染著淡淡的安神香。妝台等木質之物，用的也是上好的紅木。雲楚暗暗低估，不愧是利潤最大的西豔樓，光看著屋子的裝飾，就讓人眼紅啊。這時，她不禁悲哀起自己來，沒錢沒勢還被某無良師父抵押在這裏的小孤女傷不起啊。
牡丹看著雲楚眼中明顯的羨慕，心下不由得高興起來。看來也是個抵不住誘惑的，隻要自己稍微加點利益，不怕她不上鉤。到時候自己再裝個樣子勸解一下，她若執意不聽，到時候，也沒人怪得了自己。
她招了侍女奉茶點，微微歎了一口氣：“我聽海棠說了，你是個命苦的，這麽些日子過下來，心裏可有舒服一些？”
雲楚一頓，露出感激的目光，“多謝媽媽關心，鳳仙已無大礙。”
哼，我好吃好喝供了你這麽多天，你當然沒事了。牡丹心中鄙夷，麵上還是一副慈祥和藹的模樣：“唉，你年紀輕輕，不懂人心險惡，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以後可有什麽打算？”
這時，侍女剛剛將茶送上，雲楚雙手撫上茶的杯壁，心中微微有些不安。
牡丹看在眼裏，不動聲色地笑了笑，繼續說道：“先喝喝這茶。”
雲楚鬆了一口氣，慢慢地拿起茶杯，但依舊是用雙手托著。
“好茶。”其實雲楚雖然喜歡茶，但壓根不會品茶，這麽一說也不過是給對方一點麵子。這點牡丹也看得出來。
“再嚐嚐這點心。”
“謝謝媽媽。”其實按理說西豔樓的姑娘稱牡丹都應該為“樓主”，隻是，牡丹為顯示與眾人親近，讓她們都叫媽媽，雲楚自然也入鄉隨俗。
她順手拈了一塊糕點，極其優雅吃起來，隻是動作的僵硬讓人一看便知她在緊張。
牡丹笑意更深了：“你剛才喝的是雪山雲霧，配上這留香居的糕點，真是絕品。”
雲楚一臉驚訝，“鳳仙聽說，這雪山雲霧產量極少，一兩便價值百金，而留香居的糕點，即使千金也買不到。”
“不錯，留香居的糕點與仙女嶺的美酒被稱為晉華雙絕，這兩樣東西可不是光靠錢就能買到的，隻可惜，在這裏，也不是什麽稀罕物，那些官爺每次來都會送些，如今我都膩了。”
雲楚的眼中迸出興奮的目光。
牡丹眸子微微一動：“你一良家姑娘，總是呆在青樓裏也不好，我已經讓下人備了盤纏給你，不知你還有沒有親戚，如果沒有，那些銀子買個落腳的地方還是可以的。”
雲楚的眼中明顯有了急切的神色，她突然站起來，惶恐不安地走來走去。牡丹眼中的笑意逐漸變成了詫異，對方開始的表情在她意料之中，可現在現在……
“鳳仙，你怎麽了，可有難言之隱？”
“媽媽好意，我本該收下，可是、可是，我家主子不許我離開這裏。”
“主子？”
雲楚一臉苦笑地點頭：“就是將我留在這裏的人。媽媽你不知道，鳳仙本是普通村子的好姑娘，可有一天村子裏來了一夥強盜，爹娘都被殺了，鳳仙差點被侮辱，幸得那人相救，還將我帶在身邊。日子久了，他對我起了情義。可是……”說到這裏雲楚哇哇大哭起來，“我是訂了親的人，強盜來的那日我的未婚夫正好不在村中，”
量牡丹再神通廣大，也沒想到會變成這種情況，不過她對此隻是半信半疑：“那位公子既然這麽喜歡你，怎麽還把你送進青樓？”
“我與他剛來揚州，他似乎被什麽事纏了身，不能帶上我。然後，他告訴我菁茗樓是他朋友名下的產業，讓我乖乖呆在這裏，會有人照顧我的。他還威脅我不許離開他，否則他一定會殺了我的未婚夫。嗚嗚，媽媽，我該怎麽辦？”
牡丹明顯感覺到心中剛剛鬆掉的弦又繃緊了，但她依舊麵色如常地安慰：“鳳仙，你先別急，你口中的那人叫什麽名字？”
“嗚嗚，藍、藍，媽媽，你說我未婚夫聽說我在青樓呆過，會不會不要我！”雲楚哭得聲嘶力竭，她現在的模樣根本問不出任何東西。牡丹漸漸沒了耐心，吩咐侍女立刻將她帶出去，一路上，雲楚還在小聲抽泣。
“哈，哭成這樣，看樣子她的好日到頭了。”
“噓，樓主吩咐過，不能私下談論那位姑娘。“
“怕什麽，還不是跟我們一樣，進了菁茗樓，還想清清白白地出去，簡直就是做夢！”
……
桃紅剛見到雲楚的樣子也是嚇了一跳，她從侍女手中接過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人，將她扶到屋內。
“鳳仙姑娘心情不好，樓主吩咐要好好安慰一下。”
“知道了。”這就是派她監視雲楚了，桃紅聽話地點點頭，她還有很長一段時間要待在這裏，明麵上是不能得罪牡丹的。
那侍女一走，雲楚便淡淡然地攤在了床上，臉上哪有任何悲戚之色，“給我去打盆水。”
“是。”
小姑娘使勁揉了揉臉蛋，裝哭也不容易啊，皮膚都僵硬了。
她的來曆本就是個謎，加上幾日裏菁茗樓確實對她特殊照顧。這樣一鬧，牡丹就算心中有懷疑，也不敢貿然動她了吧。可別白流這麽多眼淚，嗯，喝口茶補補水。
嘻嘻，她真是太聰明了，臨時就想到這麽個主意，就是……故事的內容有點俗套。
接下來這幾日，應該可以過得太平一點了，大概吧。看著滿街的混亂，大概是因為陳國公主失蹤的事而鬧翻天了吧。雲楚嘴角的笑容漸漸沉寂下來，又將目光移向了……解語樓。
果然，還是覺得事情沒有那麽簡單。
一時間，滿天的白雲遮住了霞光。
陳國的送親隊離揚州並不遠，八月中旬，天氣炎熱難耐，加上陳雪姬的失蹤，隊伍的行程一直停在原地。而揚州那邊，也沒有確切的消息。
鳳傾闌一身紫衣，風采超然，眾人見到他，均會恭敬地稱他一聲“藍先生”。
“這天氣，還真是熱。”本已消失的陳雪姬此刻擦了擦臉上本就沒有的汗，對著鳳傾闌微微一笑。
熱嗎？鳳傾闌屈起十指，感受這身體傳來的徹骨冷意，若是那孩子在，鐵定會一邊抱怨一邊握著他的手吹熱氣，思及此，鳳傾闌不達眼底的笑意略深了一些：“很快就冷了。”
“一切就仰仗先生了。”聰明人說話，點到即止。
鳳傾闌眸子沉了沉，獨自回了帳篷。
“鳳爺，莊主有信。”送信的人穿著陳國武士的衣裳，相貌毫不出眾，是那種看上好幾眼也記不住的人。
許久，燭火燃起，落下了一絲染了灰的紙屑。
鳳傾闌怒極反笑，笑顏華豔，眼波流轉間，顧盼生輝。
起了情義？威脅？
“為師許久不在，愛徒真是越來越調皮了……”可惜了，有些人，怎麽提點，都不如自家的小徒弟順眼。
夜不靜，陣陣蟬鳴，掩蓋了那聲似有似無的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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