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風月最是揚州城（下）
七月，盛夏，漠神容家的事依舊鬧得沸沸揚揚，連武林大會都被擱置在一旁。傅雪琛一行人直接收到清華掌門嚴自樺的命令，讓他們即刻前往揚州調查，張子笙亦是義不容辭，派了自己的人一同前往。不知為什麽，雲楚和鳳傾闌也被劃入其中了。對此，小姑娘一半高興一半懷疑，問問自家師父會不會是陰謀，對方倒是懶洋洋地避過了，直接命令她去收拾行李。
於是雲楚也不糾結這些了，樂顛顛地鑽進房裏整理衣服。
青華門一共五人，傅雪琛，秦焰，何成，嚴霜，伊爾。留下張葉天和馮玲繼續商討武林大會的事。
峒派一共也是五人，鳳傾闌，雲楚，林敏芝，李雅蘭，李莫光。
四城之中，揚州位於晉華北方，雖不是四城中最為繁華的地方，但絕對是最有吸引力的地方。“風月最是揚州城”，要知道，揚州最有名的不是青山綠水客棧酒樓，而是遍布大街小巷的青樓。這些揚州青樓可不同於那些供男人取樂的低級勾欄院，這兒的女子不全是以色侍人，才貌雙全的比比皆是。揚州最有名的菁茗樓中的玉蘭姑娘可曾經贏得聞名天下的無雙公子青睞，千裏迢迢趕到揚州隻為博美人一笑。無雙公子是誰？那可是青華門師尊嚴自樺的關門弟子傅雪琛，傳聞其人不僅才華洋溢，而且麵色如玉，迷倒整個青華門的女弟子哩。
這些都是路上旅人津津樂道的傳聞，為此，雲楚還特地跑傅雪琛跟前一問真假。
溫潤如水的無雙公子隻能一邊扶額應付小姑娘喋喋不休的疑問，一邊那森然的目光時不時飄向某個罪魁禍首。
秦焰咽咽口水，心虛不已。他天生欽慕美人，當初一聽玉蘭姑娘的名號，就巴巴從青華門跑出來溜到揚州，結果人家姑娘實在太傲氣，愣是不見自己，所以他隻能打上無雙公子的名號渾水摸魚了，被同門弟子逮回去後整整罰了三個月的禁閉。
“也就是說，你沒見過那位玉蘭姑娘了。”雲楚的聲音小了很多，表示很失望。
“……阿楚，這些都是傳聞。”傅雪琛有些無措，忽然覺得眼前的丫頭很像一隻沒吃到肉骨頭的小狗……咳咳，他怎麽會有這麽失禮的想法？
“雲楚，沒關係的，到了揚州，我帶你去看。”秦焰一改之前的怯懦，信誓旦旦地拍拍胸脯，然而話音剛落，他便感到一陣陰寒自背後傳來。
“秦公子。”鳳傾闌一襲白衣，不飾配件，笑語從容地走進來，“阿楚這孩子就是頑劣了一點，不過愛美乃女子常性，勞煩你如此費心了。”
秦焰呆了呆，早已被對方風采所迷，腦袋當場就死機了，傻笑道：“哪裏哪裏，鳳先生客氣了。”
“……”雲楚低下頭，不忍直視，乖乖走到鳳傾闌身邊，拉拉自家師父的衣袖，表示知道錯了。
鳳傾闌笑著摸摸小徒弟的頭，動作間極是親昵。
雲楚鬆了一口氣，看了一眼兀自發傻的秦焰，頓時覺得這人沒救了。剛才這話聽著沒什麽，好似鳳傾闌的客套，其實細細一品就能察覺字裏行間的諷刺之意——秦公子，我家徒兒一個女孩子愛漂亮正常，你一大男人怎麽比她還上心。
傅雪琛低頭喝了口茶，倒也沒點破。
“傅師兄——”何成收拾好行李進房時，看見鳳傾闌和雲楚，目光一閃，有些疑惑地看向傅雪琛。對方隻是點了點頭，示意對方說下去。
“掌門說盡快到揚州，那事……”何成猶豫了一下，“可能與風月山莊有關。”
忽然間，雲楚覺得房間裏的氣氛變了。
傅雪琛低著頭看不見表情，連平時愛說愛鬧的秦焰表情也嚴肅起來。她向後退了兩步，又拉了拉自家師父的衣擺。
“無雙公子既然有事，鳳某先告辭了。”鳳傾闌收到自家徒兒的求救，倒是很配合地提出離開了。
“鳳先生慢走。”
一走出房間，雲楚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不自在了？”鳳傾闌笑眯眯地問道。
小腦袋點了點，“人家不想讓我們知道，何必讓他為難呢！”
“……”不想讓他們知道麽？恐怕恰恰相反呢，隻是鳳傾闌此刻並沒有點破。
“師父，你說這次來揚州，會不會有很多麻煩的事？”
“……”鳳傾闌不語，隻是摸摸小徒弟的頭。
“師父，要真有什麽事，徒兒能不能躲在你背後？”小姑娘眨著大眼睛，狀似天真地說道。
鳳傾闌又是一陣輕笑，“為師記得封王後有句話叫——天塌下來……”
“天塌下來有高個兒頂著。”雲楚歡快地接道，兩隻爪子頓時纏上自家師父的手臂。
“不要臉！”一句話貼著耳朵輕輕地飄過。師徒倆看到自對麵走來的嚴霜和伊爾，前麵那句‘不要臉’是出自嚴霜的嘴。
雲楚撓撓後腦勺，思索著自己何時得罪了這位大小姐，以至於路上這人看見自己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鳳先生乃世外高人，可別被所謂的徒弟敗壞了名聲。”嚴霜意有所指，分明是諷刺雲楚不顧師徒名義和鳳傾闌太過親密的行為。
小姑娘頓時不高興了，正想開口——
“與卿何幹。”鳳傾闌一把攔住雲楚的腰，懶洋洋地看著嚴霜，語氣淡然，目光中分明還有笑意，可偏偏讓對方覺得寒氣凜冽。
嚴霜腳瞬間一軟，竟是跌在了地上。曾經聽爹爹說過，有些人，天生華貴，笑語間就能主宰蒼生。若非要舉一個例子，曆史上統一五國的獨孤皇帝就是這樣一個人，近些的，便是傅雪琛——身上已經隱約有了這種氣質。
而眼前的人，和傅雪琛同齡，這種談笑論天下的氣度卻已淋漓盡致！
一開始嚴霜對此人隻是下意識的尊敬罷了，現在，卻是實實在在的害怕。
對方百轉千回的心思鳳傾闌自然是不會在意的，一低頭，看著自家小徒兒淚光閃閃地蹭著自己潔白的衣裳，聽著聲音有些哽咽：“師父。”
原來被人護著的感覺是這樣的。
“回房了。”
“……”小腦袋點了點，頓時抓著更緊了。
鳳傾闌頓時有些頭疼，愛徒怎麽一副還沒長大的模樣！幹脆提起雲楚的衣領，抱在懷中，經過嚴霜之時，分明停頓了一下，對方立刻向後退了好幾步。
伊爾默默站在她後麵，陰影下，隻能看到她的嘴角掛著一抹冷笑。
不自量力！
本來說好辰時上路，由於何成帶來的消息，一行人寅時便離開了客棧，快馬加鞭地趕路。對於何成口中的“那事”雲楚雖好奇，但也沒好意思去打聽。
林敏芝和李雅蘭曾經在青華門一眾弟子剛進山時給他們帶過路，因此兩夥人很快便打成一片。雲楚瞅瞅自己，再望望遠處似乎與傅雪琛等人商量什麽要事的鳳傾闌，腦海中頓時冒出四個字“孤家寡人”。
“沒關係，漂亮姑娘一向不被醜女人喜歡。”秦焰打馬經過，大約是對方臉上的落寞太明顯，立刻安慰道。
雲楚嘴角抽了抽，大爺的，你當眾說這話是跟我有仇嗎？果不其然，三道涼颼颼的目光從同一方向射過來，嚇得小姑娘差點從馬上掉下來。
第四道則是嚴霜的，直接射向秦焰，後者立刻瞪回去。
“雲楚，一塊兒瞪，你眼睛最大。”
某個小姑娘無語問蒼天，她不認識這人。
剛進揚州城，便聞到一股濃濃的脂粉味兒，雲楚消化著自己到了揚州這個事實，以至於根本無暇注意到一旁的女子男子正對他們報以嫌棄的目光。
既是晉華風月最盛之地，自然也是最講究人的一舉一動的地方，因此穿著類似麻布衣裳，頭上不帶飾物，臉上不施粉黛，還坐在這麽沒風度的瘦癟癟的馬上的鳳家師徒-——尤其是雲楚，比起另外八個衣著得體的人，直接給鄙視到地下去了。
雲楚姑娘不介意就行了，鳳傾闌的心情可以直接忽略，畢竟這廝的臉皮比城牆還厚，把他扒光了丟在這兒他也不會動一下眉頭。
路上各色的情景終於將雲楚從震撼中拉了出來，她直起身子，睜大眼睛看著四周，頗有幾分劉姥姥進大觀園的味道。
“師父，你看，是青樓！”小姑娘兩眼放光，活像隻女色狼，她轉頭看向自家師父，樂顛顛地說：“師父，我們去調戲美女吧，哎呦，痛。”連續吃了兩個糖炒爆栗後，雲楚委屈地吸了吸鼻子，抱著頭嘟著嘴獨自鬱悶，暫時放下了逛青樓玩姑娘的想法。
鳳傾闌的右手一下又一下地扣著馬背，眼中帶了一絲的笑意，果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可惜這兩個月的禮教算是白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