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apitel 8 在眾人面前向她道歉
在醫院裡，俞達局促不安地站在尉遲榮旁邊，而杜若正坐在椅子上，在尉遲榮陰沉沉的視線里，由護士幫忙上藥。
「小姐下巴的傷還沒有好，現在又有了新傷。」俞達不停愧悔道，「都是我的過錯。」
護士走後，尉遲榮這才開口：「你孤零零一個人，委屈了。」
本來看到尉遲榮陰沉的臉色，杜若已經想好了措辭，極力表達這點傷沒關係，自己並不在意……然而，沒想到他說的會是這句話。一個與她相處不過幾天的人，卻懂得她所有的情緒，並且那麼溫柔地說了出來。登時，她的眼淚如同洪水瀉堤，一發不可收拾。
「杜若小姐…」俞達嚇得不行，差點跪下，「是我錯了，是我沒有保護到位。您千萬別哭！」
「和你沒關係。」尉遲榮平靜道，然後走到杜若旁邊，摸了摸她的頭髮，「我們杜若才不是那種被打一巴掌就會哭的女孩子。讓她哭的肯定不是這個。」
杜若邊哭邊點頭。這幾年受了那麼多委屈她都沒有哭過。但是尉遲榮簡簡單單一句話，卻勾起了所有的淚水。她哭得更加大聲，彷彿要將過往的艱辛全部以眼淚傾訴於全世界。
尉遲榮靜靜地站在她身邊，耐心地等待著，他的手一寸一寸地撫摸著她的頭髮，僅僅只是站在她身邊，就在無聲中帶給了她一種成年男子獨有的沉默堅毅的力量，讓她情不自禁想要靠近，想要依賴。
很久之後，她終於慢慢停止了抽噎。俞達激動地捧著一盒糖果，蹲下身，獻寶般說道：「小姐吃糖嗎？甜甜的會高興哦！」
俞達這樣平日里那麼嚴肅冷淡的男人為了哄她也是拼了。杜若不禁笑了起來。
「我，我確實不是因為，因為被打就哭的。」她抬起頭，認真地對尉遲榮說道，「我只是…只是…」
「我懂。」尉遲榮柔聲道，「你足夠堅強，如果當時我們都不在，你也就自己忍過去了。」
「但是，現在有我在。」他俯下身，眼神里突然閃現出和那天一模一樣的邪惡而肆意的神采，「我在，就得教教你，被打了絕不能忍。必須還回去，而且是加倍奉還。」
杜若抬起頭，淚汪汪地看著他，不知道他所謂的加倍奉還是什麼意思。
第二天一早，便是學校對幾個混混的處分。而杜若只要下午再去一趟學校便可以將轉學手續辦完。
上午，尉遲榮坐在杜若家的沙發上，聽著俞達的彙報，嘴角上揚，「你說那個男學生家和尉遲家還有來往？」
「是的。」俞達看著材料說道，「確切地說，那個男生父母在江藍市做酒店生意，但是經營不善，如今想要加盟到我們旗下。」
「那你和他們說一聲，停了。」尉遲榮說道，「如果爺爺問起來，我自然有話去回他。」
「是。」俞達收起材料說道，「想來尉遲望汕老先生也會贊同您的做法的。」
「啊…」尉遲榮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勾勾手，「讓他們也別弄得太快，慢慢來。」
「明白。」俞達對尉遲榮的性格非常了解，他輕輕點頭，「我會強調的。」
尉遲榮懶散地靠在座椅上：「一招制敵哪有意思。」
「是啊，欲使其滅亡，必先使其瘋狂。」俞達默契地介面。
杜若坐在一邊，有些懵懂地聽著他們的對話。
「那個帶頭欺負杜若小姐的女學生，名叫王芝芝。家裡是開小超市的，她還有個哥哥。」俞達繼續彙報，「她家重男輕女，父母並不喜歡她。所以她都是在外面混，很少回家。」
「這麼惡劣的品性，原來是因為家人疏於教導啊。那我們就讓他們一家人團聚一下吧。」尉遲榮思索片刻，拍手笑道。
「您的意思是…」
「我要她親自給杜若道歉。」尉遲榮一字一句道，「而且，要當著她哥哥的面。」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睛里閃著狡黠的光芒，如同一個頑皮的小男孩，因為即將捉弄別人而格外興奮。他發覺到杜若看著他的表情，於是朝她溫和一笑：「吃過午飯，好好睡一覺。下午就去學校辦手續。」
下午，杜若背著書包，一個人走向學校。
依舊是熟悉的街景，熟悉的上學之路，然而從明天開始，她就不再是這個學校的學生。上學的學生在她身邊走過，嘻嘻哈哈的學生們並沒有在意低頭走路的普通學生杜若，他們嘰嘰喳喳地談論著考試、明星、喜歡的東西……他們並不知道經過自己身邊的女孩子有多麼與眾不同。他們不知道短短几天時間，她經歷了他們一輩子都不會經歷的事情。
這個世界彷彿變了個模樣，但是又彷彿一成不變。波詭雲譎的鬥爭和你死我活的爭搶如同隱藏在平靜海面的洶湧暗流。她回頭，尉遲榮的車就跟在身後。
從此之後，她將走上和他們完全不同的人生道路。
就在這時，有個尖利的女聲從身後傳來，那刺耳的穿透力讓所有人都停住了腳步——
一個中年女人和一個青年拖著一個女學生，氣勢洶洶地走向上學的人潮，或者，準確地說是走向杜若。
通往學校大門的路並不寬，杜若站在距離校園不過百步的街角，與所有學生一樣，獃獃地看著那個中年婦女拎著女學生的耳朵，大刺刺地站在了她面前。
「你就是杜若？」她大嗓門喊道。
「是……」杜若小聲說，不知道她想幹什麼。
對方立馬變臉，露出討好的笑容：「小姑娘，阿姨帶著芝芝來給你賠禮道歉來了。」
杜若這才認清，那個披頭散髮的女學生就是王芝芝。在眾目睽睽之下，她的臉青一陣紅一陣，看起來非常的窘迫和惱怒。
王芝芝恨不得鑽進地縫裡的痛苦表情和她母親討好的笑臉形成巨大反差。杜若看得覺得心裡不是滋味，她不禁後退了一步。
「小同學，常聽說王芝芝這死丫頭會欺負你，」旁邊的男青年接著說道，「我是她哥，今天我和我媽都來了，就是為了來給你鄭重道歉！」
他們的嗓門太大了，引得很多人駐足觀看，連店鋪的老闆們也探頭探腦地朝他們張望。杜若一個人站在風暴中心，不禁有些發怵，十分尷尬。她的手忍不住動了動，但是卻想起來，身邊沒有好朋友華玖夢，她沒辦法拉著華玖夢的手一起面對。
如果是華玖夢在，她一定會說：「知道她欺負人，那你們早幹什麼去了？！」
這樣想著，她竟然也順口把心裡話說出來了。
王芝芝的母親愣了愣，連忙說：「我們家每天看店真的很忙，我們連去學校開家長會都沒時間去啊！今天也是關了店門，特意來給你道歉的！還希望小姑娘你別和她計較！」
說完，兩個人一齊按住王芝芝的頭，使勁將她的身體往下壓：「還不趕緊給我鞠躬道歉！」
王芝芝被親人的兩雙手狠狠壓制著，那麼多雙眼睛看著他們。周遭是竊竊私語、諷刺的笑意、評頭論足的低語……她的眼睛漸漸泛紅，但是硬是沒有說出對不起。
「給我開口啊死丫頭！」她的哥哥氣得直跺腳，他壓低聲音說道：「店裡的房租快到期了，除非我們給她道歉，否則就會有人直接出三倍價錢買下店鋪，讓我們家滾蛋！」
「店不開了，全家喝西北風嗎？你哥還娶不娶媳婦？！」
這兩個人嗓門都很大，即使刻意壓低嗓門，杜若還是聽得一清二楚。她終於瞭然。看來又是尉遲榮的手筆。
就在她思索的時候，不經意間，她與王芝芝對視了。一時間彷彿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她低頭看著她，而她佝僂著身子，仰望著她。
她的眼神里有憤怒、窘迫、羞惱與畏懼……各種表情交織，唯獨沒有當初欺負杜若時，那囂張恣意的笑臉。
活該！
這是杜若的第一反應。當初她是怎麼羞辱和挖苦自己的，一切都歷歷在目。
她不禁揚起了嘴角。
王芝芝似乎沒想到杜若會笑，她的臉瞬間漲紅了，憤怒地咬住了嘴唇。
從對方不甘的眼神中，杜若彷彿看到了自己上揚的嘴角，諷刺的笑意。
王芝芝的家人察言觀色，立刻賠笑：「真對不起啊，都是我們沒管教好！還希望同學原諒她！」說著，還狠狠打了王芝芝一巴掌，「我們打她給你出氣！」
杜若被那一巴掌打得嚇了一跳！她第一次親眼目睹生身父母打自己的孩子。無數回憶翻轉，她想到了雙親在世時，對她和顏悅色的說教、愛意滿滿的呵護……
她的父母從未打過她，也從未讓她置身於這種孤立無援、困窘至極的境地。
「王芝芝的父母並不喜歡她。」俞達的話在她的腦海里回蕩。
看著王芝芝強忍委屈的強硬表情，杜若上揚的嘴角緩緩下沉，她抿住嘴角，露出了悲憫的神色。
「少爺？」俞達坐在駕駛座，看了看後座的尉遲榮，而後者正透過車窗，觀察著對面發生對於一切。
尉遲榮淡淡應了一聲。
「看樣子，杜若小姐是不打算追究這事了。」俞達接著說道。
尉遲榮無味地聳聳肩，戴上了墨鏡。
「杜若的父母是做什麼工作的？」良久，看到人群漸漸散去，尉遲榮才緩慢問道。
「根據資料，都是教師。」俞達很快回答道，「師者父母心，杜若小姐也是。」
「難怪她不知道尉遲家。」尉遲榮哂笑，「隔行如隔山，不是一個領域的，又怎麼會留心呢。」
「隔行不隔理，人生也就那幾個道理。」俞達耐心笑道，「小姐聰敏細心，將來自然會知道，有時候過分仁慈就是給自己使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