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箭?”
斯日波似懂非懂地眯眸深思,連他身旁查幹巴日也臉色一變,閔楨則麵色平靜地點了點頭。
“他們不知灑了什麽東西,讓將士們紛紛跌下攻城梯,如此久攻不下,隻會延誤戰機,現在我們隻能放箭射殺城牆上的敵軍,助我軍能夠順利登上城牆,扭轉戰局。”
“但這樣有可能誤傷我方將士。”
查幹巴日眼神嚴峻地盯著閔楨,閔楨垂眸,淡淡一笑,心中腹誹查幹巴日婦人之仁。
“隻能選擇顧全大局,這樣做也是為了不讓更多的將士犧牲。”
“恭王爺說得不錯。”斯日波也讚同閔楨的意見,回過身吩咐道,“來人,讓弓箭手上。”
“是。”
一排排弓箭手整齊地列在前方,嚴陣以待。
“射——”
一聲令下,無數支羽箭破空而出,似一陣猛烈的箭雨灑落在圾寧城牆。大夏的將士一個接一個地被射中,捂著傷口痛苦地倒在地上。夏侯流冽見狀,立馬將南盈萱護在了身下。南盈萱隻能從他手臂與身體的縫隙中,看著將士將那些倒下的將士搬開,又填補到空位上,重新投入到抗敵的投擲當中。他們汗水混合著血跡滴落在城牆的磚上,留下一灘灘刺眼的紅。
她又想起剛剛那些蒙古將士是怎樣摔下攻城梯,怎樣忍著疼痛一次次地爬起,望著這一切的查幹巴日和斯日波臉上是怎樣的漠然,心中湧起一股不可抑止的悲涼感。
這就是戰爭,多麽殘酷而又不通人情。這與她經曆的所有比武和決鬥都不一樣,因為那一切都是她想做的,她是憑借著自己的意願去做,生或者死都是她自己的選擇。但戰爭不一樣,這些將士的生死由不得他們,他們或許家有病重的老母、體弱的妻子、年幼的孩子,他們或許並不想上這戰場,但軍令如山,將軍讓他們前進,無論前路是怎樣的刀山火海,荊棘遍布,他們依舊要無畏地前進。
“我不同意。”
夏侯流冽聽到懷中的聲音,怔了片刻,就感覺到她在用手推開他。
“萱兒!”
他蹙著眉想去阻止她,她人卻依舊靈活地從他懷裏鑽了出來,疾步跑到城牆邊朝下大聲呐喊。
“我不同意!”
夏侯流冽見她不管不顧地衝上前,而那些箭正撲向她。他來不及思考,便隔空用內力將那些箭全部震開了。
城牆下的查幹巴日見她安然無恙,高懸著的心總算落了下來。方才她突然出現令他心中一顫,又害怕她被箭射中,他的心跳因驚恐交織而越來越快,此刻才漸漸慢下來。他鬆了口氣,望著南盈萱的眼神是濃烈的不滿。剛剛那樣的情況,她怎麽能就那樣衝出來呢?若不小心受傷了怎麽辦?
所有的人都因南盈萱突然的出現而怔住了,但隻安靜了片刻便又重新投入到激烈的戰爭中。南盈萱聽著那些刀劍碰撞的“當當”聲,神色似結了霜的湖麵,越來越冷。
她不同意,無論她再想多少次她都無法同意查幹巴日的那番話。的確,一個國家隻有展示出他的強大,才能令別人心生畏懼,才能保證百姓能夠安穩地生活,但絕不是以這種方式來展示他的強大。
蒙古的人民現在生活得非常地平和安穩,若不是因為大汗的野心,這些年輕的將士又怎會來這戰場上送死。什麽為了保衛蒙古,都是假話,一切都是為了他們上位者的野心。
她很喜歡蒙古,蒙古是帶給她安寧的地方,她不希望那裏的和睦因他們的野心被打破。
她單手撐著城牆,身體淩空躍起,如履平地般踏空掠至那最高的瞭望台頂。她抬手摘下頭盔,那如墨般的秀發在夜風中飄揚著,一身銀色的盔甲在黑暗中閃著耀眼的光芒,令人有些移不開眼。
閔楨抬頭凝望著那一抹倩影,不由地有些癡了,眸色也越來越暗。這個女人,簡直是勾魂的陰間使者,即便是地獄,他也願意跟著她去。
夏侯流冽見南盈萱竟然躍上了瞭望台那一狹窄的台頂,也顧不上自己不能暴露,有些著急地厲聲呼喊道:“萱兒!”
斯日波敏銳地捕捉到夏侯流冽的身影,麵上一喜,指著夏侯流冽所在的方向,對著前排的弓箭手著急地催促道:“那個位置!那個位置!快射!”
那些弓箭手得令,正欲拉弓射箭,一陣低沉幽然的塤聲夾雜著莫名的悲傷與淒涼之感,傳入了他們的耳中。他們心中深埋的那些悲痛往事,在瞬間被勾起,眼淚也止不住地奪眶而出。
斯日波捂著被淒婉情緒所填滿的胸口,極為難受地抬頭望著那正在高高的瞭望台頂上吹塤的女子。
“到底是怎麽回事……她到底做了什麽……”自從她開始吹塤,一切就都不對勁了……
“這是……音攻……”
閔楨抹著眼角的淚珠,正努力地用內力抗衡著塤聲進入他的耳中,但他的體內真氣在亂竄,不知道能撐多久。
他費力地擠出一絲笑意,定定地凝望著那正在吹塤的南盈萱。她太厲害了,不禁武功出眾,竟然還會音攻。音攻可不是在哪都能學到的。
他若得了她,閔國若得了她,必定如虎填翼。
“音攻……音攻是什麽……”斯日波難受得嗓音沙啞,“怎麽這麽厲害……”
“王爺您試著運功抵抗,不要聽她的塤聲,那都是迷惑人的。”
“好。”斯日波瞥了眼身側的查幹巴日,見閉著雙眸似正在調息一般,便連忙盤腿運功。這塤聲聽的他太難受了。
南盈萱望著下麵的那一張張麵孔,嘴下塤聲不斷溢出。那些絕望、悲傷、痛苦、掙紮的心情,她全部都融合到了這低沉的塤聲當中。
她厭惡,厭惡這場戰爭。
夏侯流冽看著她吹塤的樣子,心中那片最柔軟的地方再次被觸動,運功扛著她的音攻,安靜地聽著。
她說過,她會再吹塤給他聽的,她真的沒有食言。而且她的塤聲……他嘴角泛起一個淺淡的笑容,寵溺又溫柔,這是他這輩子聽過最動人的塤聲。每一段塤聲都被賦予了生命,就似兩個人在互訴衷腸般祥和,讓人疲倦的心得到了撫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