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兒.……”夏侯流冽臉上是濃重的憂慮之色,一步也不肯挪動。
“爺……你走吧,我不想讓你看到我這麽狼狽的樣子.……”
南盈萱使盡全身力氣抬手推了推他的身體,蒼鬱見兩人難舍難分的模樣,快步走過來將夏侯流冽拉走。
“走!你這樣讓她一直分心你知道嗎?”
蒼鬱驟然嚴厲的眼神讓夏侯流冽愣了愣,渾然醒悟過來,緩緩站起身,目光仍然眷戀不舍地望著麵容蒼白的南盈萱。
“萱兒.……”
“爺,不用擔心我……”
南盈萱就這樣看著夏侯流冽在蒼鬱的拉扯下退出了房內,她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腹中又開始絞痛起來。
“夭小姐,來……”燕嬸扶著她躺下,而後看了看她身體的情況,“夭小姐,您還不能生,口開得還不夠大。您現在就忍著些,盡量保持體力即可,這些相信我不說您也是知曉的。”燕嬸知道南盈萱曾為婦人接生過,而且精通婦人生產的醫術,所以也就沒有在她麵前說太多,免得她還要凝神來聽。
南盈萱虛弱地點了點頭,蹙眉合上雙眸,默默地忍受一波波似要把她身體中的每一根骨頭折斷的痛楚。她自小就被師父說是很能忍疼的人,如今她都有些無法忍受這疼痛了。但痛歸痛,該做的事她還是沒有忘記。
“嫣兒.……紮.……紮、紮針.……”
“是,主子。”
連嫣含著熱淚掏出懷中的針包,在蠟燭上燒了燒後,屏息凝神為南盈萱紮針。早在半月前,主子就對她坦白了催產藥之事,在她無比震驚之際,又將紮針封穴的重任交到了她的手上。
她謹慎地紮下每一針,深呼吸後用意念來控製保持著手的平穩,隻紮了兩針,就已經大汗淋漓了,但她就似沒有察覺一般繼續著手上的動作。主子是怕催產會大出血,才讓她紮針封穴的,她不能出一點錯,她一定要冷靜。她不斷地對自己說,她能行的,這五個穴位她已經熟記於心了,而這紮針她也練習了半個月,她可以的。
連紫與連紅見狀有些莫名,想詢問卻被連姹的眼神止住了。
“不要打擾她們,主子做事自有主子的用意。”
聞言,連紫與連紅均抹了抹臉上的淚水,三人一同默默地守護著南盈萱。連嫣剛紮完最後一針,如釋重負地仰倒在地,門外的敲門聲也隨之而至。
在門外敲門的磬竹等了一會兒,便從門縫中看到了滿臉淚痕的連紅,連忙將端著的參湯遞了上去。
“這是先生囑咐要給夭小姐的……”連嫣剛過來通知蒼鬱,蒼鬱就吩咐他去煮了。
“好……”連紅接過參湯,看都不看一眼門外眾人焦急的神情,直接關上了房門。
聞訊趕來與連慕臣一同趕來的餘妃雪望著緊閉的房門,焦躁不安地在院子裏走來走去。連慕臣瞥了她一眼,無奈地歎息。
“雪兒,你別急.……”
“我怎麽能不急!我想進去!”她剛到這裏就想進去了,卻被蒼鬱攔住,且讓她安靜地待在外麵等待。但她.……她等不下去!
“現在房間裏的人已經夠多了,你別進去添亂了。”連慕臣將她按在座位上坐好,認真地望著她,“你安靜點,別打擾萱萱。”
“可是.……我擔心她……”她心中的慌亂幾乎將她的理智奪走,打轉多時的淚珠奪眶而出。
“唉,我們都擔心她.……但我們也要相信她,相信她會沒事的……”連慕臣將餘妃雪顫抖的身體擁入懷中,撫著她的背安撫道。
餘妃雪哽咽了片刻,淚眼朦朧地望著房門的方向。
“生孩子不是很疼的嗎?為什麽萱萱.……萱萱她一聲也不吭,她……是暈過去了嗎?”
“她向來不會因為痛大喊大叫的,你也知道.……”
連慕臣皺眉垂眸,目光中全是憐惜。他的小師妹,自小長在那個毫無親情的家裏,任何痛苦都隻能自己吞下,沒有人會因為她的眼淚而同情她,幫她。所以,她也從不用哭喊換取別人的同情,什麽痛都無聲地忍著。
兩人對話一字不落地傳入夏侯流冽的耳中,一陣猛烈的心慌襲來,令他身子晃了晃。蒼鬱見狀,連忙伸手扶住他,未料竟被他用力地握住了手腕。
“.……冽兒?”
“師父,你告訴我,”夏侯流冽抬眸望著蒼鬱,眼神如老鷹般銳利,“你和萱兒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剛剛是他過於慌亂,忽視了一些細節。萱兒的表現從頭到尾都很鎮靜,就似她早就預料到了會提前生產一般。
蒼鬱瞳孔顫了顫,漠然不語,目光深遠地轉眸望向別處。
“唉,早就知道你會看出些破綻……這件事,還是等那丫頭親自告訴你吧。”
她究竟為他付出了多少,冒了多大的風險,該讓她親口告訴他。
房外的眾人都在擔心著南盈萱的狀況,而南盈萱已經被腹中陣陣的劇痛折磨得想要用刀割開肚子。她艱難地轉頭看了燕嬸一眼,無力地問道:“燕……燕嬸,還有.……還有多.……多久?”
燕嬸掀開被子看了看,而後鼓勵道:“快了快了!小姐您再忍忍!”她見南盈萱一直都咬牙挺著,哼都不哼一聲,又焦急地勸道,“您痛就喊出來啊,別忍著,咬著舌頭如何是好?”
“對啊,主子,您喊出來吧……”一旁幫南盈萱拭汗的連紅也帶著哭腔勸道。
南盈萱貝齒緊咬下唇,艱難地緩緩搖了搖頭。她不能叫,她若叫出聲,爺會更擔心她,而且,叫出聲會讓她覺得更痛。
燕嬸看著南盈萱倔強的模樣,也無計可施,隻好讓連紅拿了塊幹淨的汗帕放入她的口中。
接下來的三個時辰,南盈萱仿佛過了兩百年,她的身體猶如被五馬分屍,然後再拚接上,再分屍.……這樣持續不斷循環著,她盡力保持著意識,不讓自己暈過去,但意識卻逐漸開始模糊……
“小姐!小姐!您不能暈.……小姐!可以用力了小姐!您不能暈過去啊……”
燕嬸一直觀察著南盈萱身體的情況,見已經可以生了,麵色一喜正準備叫南盈萱,卻見她的雙眼正在慢慢合上,急忙高聲呼喊道。連紅見狀也用手輕拍南盈萱的臉頰,焦急地呼喚著:“主子!您醒醒!您不能暈啊!”
她身後的連姹、連紫、連嫣三人也心急如焚地幫忙喊著。
“主子,您睜開眼啊!”
“主子,就差一步了,主子,您快醒過來!”
“主子,爺還在外麵等著您呢!”
南盈萱難受地皺了皺眉頭,漸漸恢複了些意識。燕嬸鬆了口氣,連忙坐到了床尾處。
“好,小姐,您現在聽我的。我讓您用力您就用力,什麽都不用管。”
冷汗已經浸濕了南盈萱全身,她緩了口氣,疲憊不堪地點了點頭。
“好,小姐,您現在用力。”
她咬緊口中的汗帕,用力將腹中的胎兒往外送。
“好!小姐,看到孩子的頭了,您再用點力!”
全身撕裂般的疼痛已經吞噬了她的神識,她唯一能夠想起的便是夏侯流冽的樣子,他生氣的樣子,他歡喜的樣子,他溫柔的樣子.……
“小姐!您再用力,還差一點了!”
他說,他會永遠保護她,永遠守在她身邊的。他,他在外麵等她,而她一定要回到他身邊。
“啊——”南盈萱手背青筋凸起,發泄般嘶吼一聲,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她感覺到有什麽在瞬間脫離了自己的身體,而後便精疲力盡地暈了過去。
待她再次醒來,已經是兩天之後了。她睜開眼,正好看見夏侯流冽深邃的雙眸驟然迸出耀眼的光彩。
“萱兒!你醒了!”夏侯流冽見她撐著身體想要坐起,忙伸手去扶她,“你慢點……感覺怎麽樣?”
南盈萱神情恍惚地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夏侯流冽,一開口便是沙啞得如老婦般的嗓音。
“我……我睡了多久……”
“兩天了。”
她望著夏侯流冽憔悴的麵容,有些心疼地抬手撫上他的臉龐。
“讓你擔心了……孩子呢?”她真的……生下來了嗎?
她眼神著急地四處搜尋,夏侯流冽穩住她的身子,吩咐下人抱孩子過來。
沒一會兒,姹紫嫣紅四人便隨著燕嬸一同走了進來,她們見南盈萱已經蘇醒,臉上都帶著喜悅之情。
“主子,您總算醒了!”
“主子……”
而南盈萱目光卻一直緊緊地盯著燕嬸手中的布包。燕嬸看著她望眼欲穿的神情,笑著將孩子交給她抱。
“來,小姐,是個漂亮的男孩。”
南盈萱望著懷中正在沉睡的孩子,紅撲撲的臉蛋,肉嘟嘟的小嘴,還透著淡淡的甜香,她俯身親了一下,眼淚也嘩嘩地往下掉。
這是,這是她跟爺的孩子,是他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