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匆匆飛逝,轉眼間夏侯流冽與南盈萱已經離開京都七天了,而夏侯靳臣的生辰也要到了。這幾日夏侯靳臣與連慕臣父子倆都在外麵協助皇上清除枯葉教與淩知著的餘黨。餘妃雪一麵尋著空隙就往邑王府跑,幫助蕭蒲準備為夏侯靳臣慶賀生辰的事,一麵又偷偷回蝶宮找出蒼蓮生前遺留下的一些字畫,精心挑選。不料竟真的被她找到一幅以青綿山為背景,一雙男女在峰頂攜手而立的畫。
“太好了!”她握緊手中的畫卷,眼中的瞳孔流光溢彩。她就記得以前曾經看到師父畫過青綿山,找到這幅畫她的計劃就成功了一半了。她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容,捧起那幅畫卷欣喜地親了一下。
是夜,連慕臣因協助杜力茂重新部署京都的守兵,直至戌時才回到府中。他一身疲倦地走入房中,發現餘妃雪正百無聊賴地擺弄著他書桌上懸掛著的筆。
他有些意外,心中被柔軟的暖意包裹,不禁抿唇莞爾。
“雪兒。”
餘妃雪抬眸看他,綻開一個燦爛如花的笑顏,而後快步走到他麵前。
“你終於回來了!我等了你好久啊.……”
“等我?”連慕臣憐愛地揉了揉她的頭,有些疑惑,“有什麽事嗎?”
“沒事就不能等你嗎?”餘妃雪不滿地斜他一眼,冷哼著別過頭,佯裝生氣。
“我不是這個意思.……”連慕臣無奈歎息一聲,又見下人們端著菜魚貫而入,蹙眉回眸問她,“你沒吃東西?”
餘妃雪聞到飯菜的香味在房內飄散開來,臉頓時繃不住了,一時也忘記了與連慕臣生氣,拽著他往桌旁走去:“下午跟王嬸用了些糕點.……”
“一直到現在?以後不許等我吃飯。”
他略帶斥責地曲指敲了敲她的頭,她委屈地撅嘴呼痛,幽怨地應了聲:“知道了……”
兩人起筷用膳,餘妃雪早就已經餓了,一看到滿桌豐盛的佳肴,也顧不上什麽形象,風卷殘雲地把菜往嘴裏塞。連慕臣也早就餓了,但卻因滿身的疲憊沒什麽胃口,隻用了一些便一直替餘妃雪布菜,靜靜地看著她吃。
餘妃雪注意到他一直往她碗裏夾菜,自己卻不再吃了,一邊與碗中已堆得如小山般高的飯菜奮鬥,一邊抬眸口齒不清地問道:“你不吃了嗎?”
“吃飽了。”連慕臣單手撐鄂,見她雙腮被飯菜塞得鼓鼓的,不由地伸手去輕輕戳了一下。
餘妃雪皺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而後快速將嘴裏的飯菜咽下,緩了一口氣道:“你幹嘛?”
“沒什麽,覺得好玩。”連慕臣淡笑著搖了搖頭,抬起茶杯淺抿了一口。
餘妃雪見他不動筷,也停下手中動作,認真地注視著他。
“師兄,我能要求你一件事嗎?”
“說吧。”他掏出一條手帕,專注地替她擦拭著嘴邊沾染的油漬。他早就猜到她有事與他說了。
“嗯……”餘妃雪沉吟了片刻,不住地偷偷觀察連慕臣的神色,“明天是王叔的生辰,你知道吧?”
連慕臣頓了頓,而後垂眸掩下眼中閃爍的幽光,淡淡地應了聲:“嗯。”
“那……明日我們與王叔王嬸一起吃頓飯,可以嗎?”
“嗯。”
“那……你明日再送個賀禮給王叔,可以嗎?”餘妃雪見他開始蹙眉,心中漸漸緊張起來,慌忙辯解道,“給別人過生辰,送賀禮不是很自然的事嗎?你別變扭啦,這根本就是尋常之事。而且賀禮我都替你準備好了,是一幅畫,那幅畫出自王叔非常喜歡的一位畫家之手,王叔收到必定歡喜。我費了很多心思才找到……你就送吧……”
她搖晃著他的手臂撒嬌,他轉頭瞥了她一眼,見她滿臉都是可憐巴巴的哀求之色,心一軟就答應了。
“好吧,依你。那畫拿來,我看看。”
餘妃雪未料到連慕臣竟然會向她索要畫卷,囁嚅著猶猶豫豫地說:“我……我我沒帶在身上,在家裏呢……你放心,我找的絕對沒有問題,你還不相信我嗎?”
她拍著胸膛保證的模樣讓他忍俊不禁,想想也是,不過是一個生辰賀禮,又是由她親自準備的,他有什麽不放心的呢?何必一定要親自察看。念此,便也沒有再問。
他不知道,正是因為他太相信餘妃雪了,一點也沒有懷疑她,才有了後來的事。
餘妃雪見他沒有繼續詢問,竊喜著垂下了頭。很好,一切都按照她的計劃在進行著。
第二日夜晚,蕭蒲遣散下人,與夏侯靳臣、連慕臣、餘妃雪四人圍坐在桌旁。氣氛猶如被冰冷凝住了一般,好半天都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動筷。蕭蒲若無其事地瞥了眼夏侯靳臣,又瞥了眼連慕臣,最終將求救的目光投向餘妃雪。
餘妃雪接受到她的目光,連忙清了清嗓坐直身體,幽幽地開口道:“額……雖然這麽問好像有點不好,但我好餓,什麽時候可以吃呀……”
夏侯靳臣愣了愣,朗聲大笑,招呼著餘妃雪動筷。
“哈哈哈哈哈哈,吃吧,別餓著了。”
“謝謝王叔,那我吃啦。”
餘妃雪望向同樣正含笑看著她的連慕臣,嘴角漾起俏皮的笑容。坐在餘妃雪對麵的蕭蒲鬆了一口氣,總算有心情用膳了,剛剛那個氣氛簡直讓她如坐針氈,就算吃著山珍海味也味同嚼蠟。
一頓飯下來,雖然四人皆寡言少語,但氣氛還算溫馨。用過膳後,餘妃雪拿出夏侯流冽早就交托給她的賀禮遞給夏侯靳臣道:“這是哥哥送給您的,”然後又掏出另一個錦盒遞給他,笑得有些得意,嗓音清脆悅耳如出穀黃鶯,“這是我給您的,祝您身體安康,吉祥如意。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好好好。”夏侯靳臣喜笑顏開地接下,不住地點頭,“你們有心了。”
夏侯靳臣不用打開就知道夏侯流冽送他的是端硯,他一向愛收集各地的端硯,而夏侯流冽每年都會送一個做工精良、來自不同地方的端硯給他,作為生辰賀禮。但小雪送的賀禮.……他滿懷期待地笑笑,低頭注視著那精美的錦盒,這丫頭一向古靈精怪,年年都能讓他有意想不到的驚喜。
餘妃雪維持著麵上的笑容,慢慢退到連慕臣身旁,狠狠地用手肘撞了他一下。連慕臣知道她在提醒他,該去送賀禮了,便拿著裝畫卷圓筒走了上去。
夏侯靳臣見連慕臣竟然準備了賀禮,驚訝中又帶著些欣喜,連忙放下手中的賀禮。
“臣兒……”
“這個,給你。生辰快樂。”
夏侯靳臣過於熾熱的目光讓連慕臣有些不自在地垂眸,待將賀禮遞給他後,便轉身回到了餘妃雪身側。
但這已經讓夏侯靳臣很滿足了。他迫不及待地將連慕臣送的賀禮打開,抽出裏麵的畫卷,展開一看,眼眶在瞬間便已濕潤,手也不住地顫抖著。
“臣兒……這是你娘……”
連慕臣聽見夏侯靳臣的話,疑惑蹙眉,詢問地瞥了餘妃雪一眼。餘妃雪眼珠子轉了轉,心虛地別過臉避開了他的目光。
連慕臣一看她那閃躲的模樣,就知道那畫卷中必有什麽貓膩,疾步走上前去察看。隻見那卷上畫著青綿山頂峰雲霧繚繞的景色,一對男女攜手而立的背影就似神仙眷侶般美好……連慕臣繼續往下看去,畫卷的右下角印的不正是他娘的印章嗎?一朵冰清玉潔的蓮花捧著一個小小的“蒼”字,這是他的外公蒼鬱先生親手刻的。
連慕臣這才意識到,他被餘妃雪算計了。
而夏侯靳臣此刻的內心遠比連慕臣要複雜,他既沉浸在連慕臣送蒼蓮的畫作給他的喜悅中,又陷入了畫卷內容帶給他的感傷中。
夏侯靳臣知道蒼蓮畫中的男女就是他們兩人,她將青綿山峰頂畫得雲霧繚繞,而他們身穿素衣,腳踩浮雲,如臨仙境一般,表明她心中的願望就是希望他們倆,能夠拋卻塵世的紛紛擾擾,隱居山林,不問世事,做一對平凡的夫妻。
但他卻連這點願望都沒有讓她實現。
他心中雖然悲痛,但仍舊露出欣慰的笑容望向連慕臣。之前他曾向臣兒多次索要蓮兒的字畫,臣兒都不肯給他,這次臣兒竟然主動贈予他,這是不是代表著,臣兒願意原諒他,願意認他這個爹了?
“臣兒……我好高興……不管你的心裏是怎麽想的,我都希望聽你叫我一次爹,哪怕一次也好……求你了……”
熱淚從夏侯靳臣的眼眶淌下,連慕臣望入他盈滿渴求的雙眸,胸中的情感如波濤駭浪般不斷翻湧。
除了娘,他從未為任何人,任何事流過淚。連慕臣神色複雜地歎息,心中的想法搖擺不定。自己其實早已原諒了他,隻是一直不願承認。
“臣兒……這是我唯一的心願……”
連慕臣被他悲慟中含著期盼的晶亮眸光刺得胸口一痛,萬般滋味湧上,心頓時一軟,薄唇不自覺地緩緩張開。
“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