濕潤的山風吹來幾縷輕盈的雲霧,朦朧地籠罩在山頭。傍晚的天色不見彩霞,卻一片陰沉,砸下密密麻麻的雨簾,散去了初夏的炎熱,帶來絲絲沁透心脾的涼意。
連嫣坐在屋前觀雨,上方雖有一小簾遮蓋,仍濺到了點點水花。她看著山間的綠被這清澈的雨水洗得透徹,洗得明朗,心中卻無半分欣喜之意。
夏侯流冽在將信傳回京都的同時,也讓雲時趕回京都主持大局了。她猶記得昨晚雲時走時,她包了些幹糧給他路上吃,他竟沒有拒絕地收下了。
她將頭倚靠在欄杆上,腦子裏全是他策馬下山的背影。他已經走了一整天了,她卻一直在想他,她搞不懂自己究竟是怎麽了。
“誒!”
突如其來的聲音將沉浸在思緒中的連嫣嚇了一跳,她倏地回頭,發現淩曄站在她身後。
“想什麽呢?那麽入神。”
淩曄在她身旁坐下,臉上帶著友好的笑意。偏生連嫣卻不理,將頭一扭,全當他不存在,心中暗暗嘲諷道:想什麽?反正不是在想你。
淩曄見她一臉不豫,將他當作仇人一般,不禁苦笑。好了,如今這小妮子更不願理她了。
“好吧,我知你不願與我言語,但我今日確實有疑,望小姐能夠為我指點迷津。”
“奴婢隻是個丫鬟,當不得大統領這句小姐,且奴婢愚鈍,恐怕無法為大統領解惑。”
她話一出口,句句帶刺。淩曄未想自己軟聲求和,卻被她拒之門外,心頭有些冒火,語氣不自覺地重了些。
“我不是來與你吵架的,你別太過分!”
“奴婢不敢。”
連嫣冷笑幾聲,陰陽怪氣地應完,俯身作了個揖。
淩曄見她軟硬不吃,隻好又堆起笑意討好道:“好嫣兒,你就幫我一回吧。”他見連嫣眼波微動,驚覺有戲,趕緊接著說道:“自從上次爺受傷,我對王妃出言不遜後,王妃似乎不太願意理我……”
他說完側頭觀察連嫣的神情,卻見她唇角一彎滿是不屑。
“我家主子本就孤傲,能入她眼的人沒幾個,大多數人在她眼中都是不存在的。若你不是跟著爺,主子她絕不會看你一眼。就憑你上次在主子難過時說的那些話,想讓主子再理你?難!”
淩曄覺得苦惱極了,這王妃的性格果真是古怪難搞啊。
“上次……我也是擔心爺,一時衝動。況且爺也為此事,罰我們回王府後各領三十鞭子了,王妃也該消氣了。”
“什麽?哈哈哈,你們竟要受罰?爺英明!”連嫣高興得連連拍掌,卻又突然想起雲時,笑意微收了些。“……雲時也要受罰嗎?”
她大眼睛撲閃撲閃地望著他,小巧的嘴角微微翹起,黛眉含俏,綠鬢染春,妖媚無骨入豔三分,引得淩曄竟愣了一愣。
“嗯,爺說我們對王妃不敬,全都要受罰。”
連嫣的嘴立馬不悅地嘟了起來,這關雲時什麽事,雲時明明什麽都沒做!她越發嫌惡地望向淩曄,都是這個人的過錯!
淩曄感受到連嫣不善的目光,有些無辜,他自問除了上回爺受傷,他從未做過得罪王妃的事,怎的王妃與她的丫鬟們對他都抱著莫名的厭惡呢?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你們對我懷著敵意……”
“我們?”
“你與王妃,還有姹兒她們三人。”
連嫣撇嘴,不遺餘力地諷刺道。
“大統領是幽貴妃的好友,我們怎敢對大統領抱有敵意。”
淩曄愣了愣,總算明白過來。原來她們待他不善,全因他與和幽然舊時的情誼。
“我冤枉啊,自從她背叛爺進宮後,我與她再沒聯係。況且之前我也隻是和她比較談得來,算不得什麽好友。”
“哼。”
淩曄一直絮絮叨叨地解釋著,但連嫣卻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她望著陷在雨幕中連綿起伏的山巒,心卻早已飛回了京都。
不知雲時到了沒……
雲時一到京都沒有休息,直接就來到了商封越府上。商封越聽到下人回報一驚,忙請他進來。
兩人在廳內落座,雲時將夏侯流冽手書的信交給了商封越。商封越當即便拆開書信,隻見上麵寫著夏侯流冽有事耽擱,需得三日方可回京,讓他可去找戶部尚書何英彥與將軍杜力茂商議對策。
商封越看完信後心中可謂是吃了一顆定心丸,瞬間安定下來。他就知道雲王爺決不會放任與西域通商一事不理的。
他回過神來後,忙向雲時微躬身道:“請轉告王爺,末將一定會力撐到底,不讓小人奸計得逞的。”
雲時微頷首,麵容平靜無波地道:“將軍有難處可派人來雲王府支會一聲。”
“好。”
商封越將雲時送出了府門,待他身影遠去才轉身回府,心中的豪情更是高漲,既然雲王爺將此事托付於他,那他必不能叫雲王爺失望。
他快步走回書房,還讓人將自己的長子商泉叫來商討對策。
這邊是風起雲湧,而青綿山卻是一派祥和寧靜。
南盈萱坐在屋側的一架秋千上,連姹在一旁緩緩地晃著她。連慕臣走出屋外見她在此,悄然行至她身後,示意連姹不要出聲,接替連姹在後麵輕輕地推著她。
“怎麽你的爺沒陪你?”
南盈萱聞聲,驚訝地回頭,見連慕臣在身後,明媚一笑。
“師兄,你怎麽來了?”
“看你一個人,夏侯流冽呢?”
“噢,他在屋內和先生,還有邑王爺議事。”
“就把你一個丟在這裏了?”
“嗯。”
南盈萱老實地點點頭,並未覺有什麽不妥。她雖然很想一直粘著夏侯流冽,但很明顯是不可能的,有很多事等著他去處理。
連慕臣聽了不悅地皺眉,懷疑地問道。
“今日你生辰,他知道嗎?”
“應該不知道吧,我沒有跟他說過呀。”她想了想,隨意地答道。她自己都忘記了,若不是今早換衣時,姹紫嫣紅四人拿出替她做的新衣,恭賀她生辰,她應該不會想起來。
“你生辰他都不知道?”
“不奇怪呀,我又沒告訴他。我們倆都不愛過生辰,無需在意。”他的生辰是娘親的忌日,而她的出生沒多久就被娘拋棄了,更沒什麽值得慶祝的了。
連慕臣眸中聚起對夏侯流冽濃濃的不滿之色,夏侯流冽每年的生辰萱萱都記得清清楚楚,而他卻不將萱萱生辰放在心上。連慕臣壓下湧起的薄怒,柔聲問道:“今年還吃我的長壽麵嗎?”
以往她每年的生辰,都是蒼蓮下廚為她做長壽麵,而蒼蓮死後,她在中原過的兩年生辰,連慕臣都為她做了長壽麵。
南盈萱想起那滋味獨特,難以忘懷的長壽麵,不禁“噗嗤”一笑,直言不諱道。
“不吃了,師兄做的麵太難吃了。”
“我很努力做的,你竟然這麽嫌棄。”
“我隻是實話實說,哈哈哈。”
餘妃雪看著前方秋千處那笑作一團的兩道身影,突然有些邁不開腳。這兩人相處起來明明如此似柔情蜜意的愛侶,為何心中都另愛他人呢?她還是……有些不相信……
夏侯流冽、蒼鬱與夏侯靳臣剛從屋內走出,就看到餘妃雪愣愣地杵在門口,連喚好幾聲都不應。他們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就看到了屋側秋千處那一推一蕩的兩人,還聽到了南盈萱銀玲般悅耳歡快的笑聲,響徹在山林裏。
蒼鬱眉目間閃過絲了然,又重聲喚了句:“小舞?”
餘妃雪這才反應過來,回身間眸中有些慌亂,她結結巴巴地說了句:“我我我……我有事……”就匆忙地跑走了。
蒼鬱無奈地垂頭歎息,拍了拍還在看著遠處兩人的夏侯流冽的肩。
“若不是你啊,丫頭很可能就會成為我孫媳了,所以你要賠我一個孫媳。”
夏侯流冽收回目光,略帶不解地望向蒼鬱。
“怎麽賠?”
“把你妹妹賠給我孫子。”
聞言,夏侯流冽當即蹙眉,連慕臣喜歡小雪?
此時,夏侯靳臣也朗笑著拍了拍他的肩。
“小雪就嫁我們家了。”
連姹在回頭間瞥見了站在屋前的三人,忙對南盈萱道。
“主子,爺出來了。”
“啊?哪裏?”
南盈萱眸中亮起燦若星眸的光芒,起身就往木屋望去,看到夏侯流冽後綻出比日光還耀眼的笑顏。
“爺!”
她小跑著奔到他身前,結結實實地往他身上撲去。夏侯流冽看她竟跑起來,已是不讚同地眉頭緊鎖,見她撲過來時更是嚇了一跳。他前進幾步穩穩地接住她,又小心地不撞到她的肚子,驚出一身虛汗,立馬厲聲斥道:“都要當娘的人了,就不能小心一些嗎?”
“哦…”南盈萱低眉順目地垂頭,不以為然地應道。
“以後不許這樣撲過來。”
“哦…”
他不忍責備她,揉揉她的頭軟下聲音。
“午膳用過了嗎?”
“沒,等你呢。”
他攬過她的身子,帶著她往屋內走去,行走間狀似無意地問道:“你師兄…中意小雪?”
“嗯?”南盈萱驚訝地側頭望他,“你發現了?”
這麽說,的確是了。他默了一會兒,答道:“……師父說的。”
“噢。”南盈萱恍然大悟地微頷首,“師兄是喜歡妃雪,很久了。”
“那小雪呢?”
“我覺得妃雪是喜歡師兄的,但她似乎誤會我與師兄之間.……有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