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邑王府內被布置得喜氣洋洋,鑼鼓與奏樂聲震天,夏侯靳臣就在眾人的目光注視下,穿著大紅喜袍,抱揣著寫有蒼蓮名字的牌位,腳踏繽紛的落英步向喜堂。
他臉上的表情十分虔誠,一步一步走得謹慎又堅定。
蕭蒲看到他認真的神色,心中一痛,目露淒色。他一直想娶的人都是蒼蓮,而今也算如願了。
夏侯靳臣抱著冰冷的牌位,想象著蒼蓮此刻就站在她身側,穿著鳳冠霞帔,含羞地垂眸一笑,豔若桃李,風華無雙,
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他與她站立於青綿山頂峰,他執著她的手,信誓旦旦地說:“蓮兒,我要娶你為妻。”
蓮兒,雖然有點晚,但我來娶你了……
還差幾步,夏侯靳臣便能跨進喜堂了。眾人望著他挺立的背影,覺得有些哀傷。一陣大風驟然吹起,刮起陣陣沙塵,眾人皆微眯眼用手擋著風沙,卻突然瞥見一道白影從天而降,翩然落在夏侯靳臣的麵前,攔住了他前進的腳步。
“你來了。”
夏侯靳臣抿唇輕勾嘴角,目光柔和地凝望著連慕臣,將懷中的牌位緊了緊,心中慨然暗道:蓮兒,我們的兒子來了,我一家三口總算團聚了。
“哼。”連慕臣絲毫沒被夏侯靳臣眼中的脈脈溫情感染,看見夏侯靳臣懷中抱著的牌位後不屑地冷哼一聲。淩厲的目光一閃,在夏侯靳臣尚未反應過來之時,飛快地奪過了牌位,重重地砸到了地上,牌位裂成了兩半。
“你以為隨便找一塊木板,寫上我娘的名字,就是我娘了嗎?可笑。”
“那你將你娘的牌位給我,我…”
“不必了。”
連慕臣冷冷地打斷了夏侯靳臣的話,上前幾步,與他僅隔兩個拳頭的距離。連慕臣比他高出小半個頭,有些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
“我不想再說了,這是我最後一次跟你說這些話。我娘不需要你的惺惺作態,請你做好你高高在上的王爺,不要再來糾纏不清。”
連慕臣語畢,就想越過夏侯靳臣直接離去。但夏侯靳臣往右跨了一步,止住了他欲離去的身影。
“但臣兒,你是我的兒子。”夏侯靳臣抬眸用從未有過的銳利眼神望向連慕臣。“這血濃於水的關係,你永遠也無法改變。”
連慕臣第一次見夏侯靳臣如此犀利的模樣,頓時有些閃神,但沒多久便恢複過來,準備忽略夏侯靳臣繼續往前走。
夏侯靳臣目光一沉,抬頭向隱蔽在暗處的精兵示意。無數的精兵驟然從邑王府四麵八方湧入,將連慕臣團團圍住。
躲在一旁偷看了許久的南盈萱見狀,一激動就想衝出去,卻被夏侯流冽摁在了懷中。她掙紮了幾下,卻不得法,隻得回頭怒瞪著夏侯流冽。
“你幹嘛啊?放手!”
“不放。”夏侯流冽將她扭動的雙手一把握住,緊鎖在她身前。
南盈萱看了看那邊已經和精兵動起手來的連慕臣,心中又急又怒,身子動不了卻還是不死心地想往上蹦。今日一早夏侯流冽就帶她來到邑王府暗處,偷看夏侯靳臣迎牌位的儀式,她還以為夏侯流冽是帶她來阻止夏侯靳臣的,卻未想到這根本是一個陷阱。
他們根本就不是要迎師父牌位入門,而是要以此引師兄出現,將他抓住!
但是夏侯靳臣為什麽要抓師兄呢?
她心中疑惑不已,偏偏夏侯流冽又在此時抓著她不放。
“爺,放手…”她語氣軟下來,低聲懇求道。
夏侯流冽手上動作絲毫未有鬆動之意,深邃的雙眸定定地注視著她。
“你確定,你師兄不需要一個父親?”
南盈萱望著他的眼睛,突然想起許久前他曾問過自己,師父是不是真的不想讓師兄與夏侯靳臣相認,當時她的想法是,師父大概是想他們相認的。在他們都還小的時候,師兄是很想見自己的父親的,師兄,妃雪和她,他們都沒有感受過父愛,自是十分渴望的。但後來知道師父與那個負心男人的事後,師兄就沒再提過父親這兩個字了。
在他心底,應該還是需要的吧?南盈萱別開目光,眼神猶豫起來。
“你乖乖在這裏看,王叔不會傷害他的。”
夏侯流冽見她不動了,鬆開她的手將她攬緊,抬頭看著前方正在與精兵周旋的連慕臣,見他在這麽多人的包容下仍不慌不忙地躲避著,那飄逸的輕功令眾人都無法抓住他,眸中不禁閃過一絲讚賞之色。
這邊的夏侯靳臣看著三百精兵仍擒不住連慕臣,內心有些自豪,但眉間又是一緊,眯眼一拂袖,決定親自動手。他身形迅速移動到連慕臣身旁,連慕臣眼波微動,立即便察覺到了,伸手擋住了他的攻擊。兩人躍至上空,赤手空拳地過著招,底下的精兵見夏侯靳臣出手了,都停下手默默在下麵嚴陣以待。
連慕臣也知道夏侯靳臣“青衣戰神”的威名不是白來的,打起十二分精神應對他,雖夏侯靳臣的攻擊全數被他化解,但他卻一直處於下風,因為夏侯靳臣似乎能看穿他的招數。他眸光一厲,越發地不服輸起來,手上的招數越來越狠,卻始終無法傷得夏侯靳臣分毫。
夏侯靳臣瞥見連慕臣急得有些失去了章法,眼中精光大作,將內力蓄於掌中,腳下不停地移動著方位,連擊出好幾掌。連慕臣連忙閃身躲避,落地跑了幾步,發現自己竟然被他逼到了一個角落,而四周皆是持劍以待的精兵,他第一反應便是上躍。當他懸在空中察看著底下的情況,想伺機從上空掠過,未想到一張大網從頭上落下將他罩住。這時,他才反應過來,他中計了。
夏侯靳臣見他掙紮了一會兒,便不動了。麵色寒若冰霜地盯著他,一言不發。雖他是這樣不含一絲溫情的眼神,但夏侯靳臣看他的時候目光還是不由自主地恢複了柔和。
“你武功是你外公教的吧?”
夏侯靳臣在與他交手時就發現了他的一招一式,皆是蒼鬱近些年新創的招數,若不是自己去常去青綿山,恐怕也發現不了。
聽見夏侯靳臣的問話,連慕臣也不回答,不耐煩地移開目光不再看他。
不遠處的南盈萱眼睜睜地望著連慕臣被抓住,心中忐忑不安,卻又猶豫不決,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出手。夏侯流冽看穿了她的不安,將她身子轉過來麵對著他。
“你先回府吧。放心,你師兄絕對不會損傷分毫。”
他安撫的話語卻令南盈萱的眉心深深皺起。
“你不回府嗎?”
“我有事要與你師兄聊一聊。”
“什麽事?”
南盈萱心中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她緊緊地抓住了夏侯流冽胸前的衣服,眼睛瞪得大大的,嚴肅地望著他。
“小事。你先回府。”他摸摸她的頭,卻見她手中沒有絲毫鬆動之意,喟歎一聲。“我不在這裏,誰替你打聽你師兄的情況。”
南盈萱緩緩鬆開了手,仍是狐疑地凝望著他,她總覺得他很奇怪。
他見她緊張的模樣,揚眉淺笑地在她額上印下一吻,才轉身離去。南盈萱盯著他背影許久,才在應續的催促下,惴惴不安地離開了邑王府。
“王爺,世子已經帶入了房內。”
聽著屬下的回報,夏侯靳臣了然地點了點頭。一旁的蕭蒲見他滿臉淡然,心中還是不放心。
“王爺,這樣關著他,行嗎?”
夏侯靳臣抬眸瞥了她一眼,卻又低頭莞爾一笑。蕭蒲被他搞得莫名其妙的,疑惑地問道:“王爺,您這是怎麽了…”
“沒有。我隻是突然覺得冽兒這方法很好。”夏侯靳臣暢然地舒了一口氣,心情甚佳。
“王爺,難道我們就這樣一直關著他嗎?”
“先讓他冷靜一晚,我明天再去跟他聊。讓人看好他,他輕功不是一般的好,走了就難再抓回來了。”
蕭蒲見他說話間眉眼都帶著一絲驕傲之意,心中一澀,麵上若無其事地點了點頭。
“不如今晚就讓我替王叔先去談談口風。”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各懷心思的兩人都抬起了頭,夏侯靳臣看著走近在他對麵坐下的夏侯流冽,目光深沉地揚了揚眉。
“恐怕不是替我探口風吧。”
“王叔洞若觀火,明察秋毫。”夏侯流冽拱手抿唇淺笑,卻也不否認。
夏侯靳臣早知他幫自己是有目的的,頓了頓就轉頭吩咐下人。
“帶雲王爺去世子房間。”
夏侯流冽向夏侯靳臣微頷首以示謝意,便跟著下人來到了關押連慕臣的房間。他敲了敲門,沒有等到房內的回應就直接推門而入。
房內的連慕臣見來的人是他,有些意外,隨即不在意地收回目光。夏侯流冽則幾步行至他不遠處的一張座椅上落座。
“看到不是王叔而是我,失望了嗎?”
“沒有,我隻是在想,有什麽事能勞雲王爺紆尊降貴前來找我。”
連慕臣的臉上和話語中都含著濃濃的嘲弄意味,夏侯流冽瞬間就感覺到了眼前這個男人不喜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