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撥開雲霧
素雲大概三十來歲,形體偏瘦但看起來很精神,素雲那深鎖的眉毛、和被利刃似的寒風轍過的臉、沒有一絲表情。思緒一會子後,才緩緩開口道:“主子,奴婢也是逼不得已而為之,信鴿的事是奴婢做的。”
明月心裏跟明鏡似的,信鴿的事她也有懷疑過素雲,隻不過是沒有去逼問她而已,看著素雲的眼裏透著誠懇,她欣慰的笑了。
“奴婢伺候了先皇十年,伺候主子您三年,但在這些年來,主子待奴婢的好,奴婢的感恩於心,主子愈是待奴婢好奴婢就愈是愧疚,自責,愧疚,奴婢這樣度過每一天。”
素雲的眼神波動,深陷的眼睛似乎有些濕潤了,朱唇微啟,鼻翼抽動,黝黑的眸子閃著淚光,說出來也好,也不需要藏著,掖著了。
可是先皇的遺命她又不得有違,但眼前明月那嫣然一笑,似春風暖暖人心,她咬咬嘴唇再也沒有辦法能說服自己在欺騙她。
她依然搖著手中的羅扇,沒有言語,聽著素雲的話,或許有些高興,終於有人可與她坦誠了,輕輕搖蕩著秋千,耳邊刮過陣陣微風,依然可以聽到天的那一邊載歌載舞,燈火輝煌,歡聲雷動。
“奴婢是先皇的人,而,而如今,卻是為皇上做事。”素雲漸漸說著,伴隨著宴會的歡聲笑語,這一切顯得多麽的諷刺。
明月不明白,她真心相待的素雲,皇兄是怎樣收買她的,來欺騙自己,她無法平靜了而反問著素雲:“皇兄是用什麽來收買你的?”
難道她的真情就這樣的廉價,一個侍女也可以利用?鼻頭微微一酸,又輕輕喚道:“素雲。”
素雲難以言喻,那明亮的眼睛裏流露出對她的關切之情,思前想後道:“皇上從未有收買奴婢,是先皇。。。。”
“你說什麽!?父皇,他什麽! ”她還沒說完,就被明月搶著道,她的父皇是這個世上唯一疼愛她的人,回憶起幼時在父皇懷中蹣跚學步,少時與父皇談論詩書,,,
素雲見她這樣的激動,也有疑惑這樣做到底對不對,是不是為了她好,她隻想說出來,她隱瞞的好辛苦,有些日子裏夜夜睡不著。
素雲急忙的關懷道:“主子。”見明月深鎖眉頭,她有繼續說:“更準確地說,奴婢是為,,,,先皇做事。”
秋千悄悄的停下,她坐在秋千上,手中的羅扇也放在了腿上,焦急的看著素雲,素雲久久不開口,素雲到底在難言什麽,她與父皇還有什麽事瞞著她?
不知過了多久,她這樣看著她,她這樣看著她,互相盯著,槐花樹潔白的花瓣悄無聲息飄零,在天空翩翩起舞像婀娜多姿的小蝴蝶,乘著微風揚長而去,不留下一點蹤跡。
“奴婢奉先皇遺命隨主子來到大韓朝,按著先皇的意思,目的,目的,就是為了今日與皇上來個裏應外合!”素雲目不轉睛的看著明月,她明白先皇對她的重要性,而先皇對她也是利用,利用她的親情,利用她的愛情。
素雲的話句句刺耳,在腦中回蕩,腦袋裏不斷的閃現父皇慈愛的畫麵,安插素雲在她的身邊與皇兄共謀,父皇他在做什麽,如果素雲的話沒有錯,意思就是父皇命她來監視自己,竊取大韓的軍機,最後皇兄聯手,調用她的明月軍?
意思就是隻要她嫁到大韓來,父皇才有足夠的理由讓明月軍進京,意思就是父皇為了一統天下,!而利用她對韓良的感情,!嫁於韓良,明月軍順理成章的來到京都,素雲也輕鬆的進入皇宮!
絕對不會,!不可能的!父皇不可能欺騙她,他那麽寵愛她,事事慣著她,他怎麽舍得自己的掌上明珠現身於陷阱,而一切一切都是為了他自己的宏圖霸業!
她驚愕的站起身來,幾步踉蹌的跌到素雲跟前,她扣住素雲的肩膀,雙瞳難以置信的盯著素雲,問:“意思是,這一切都是父皇的意思,!父皇設的一個局!你告訴我,是騙我的!騙我的!”
素雲沒有欺騙她的理由,她很清楚,但是她無法讓自己承認這個事實,這一生最心愛的男子利用她,最敬愛的男子居然也是利用她,一顆顆淚水順著臉龐滑下流進微微抖動著的嘴唇,流淌著串串淚珠,淚水是苦澀的。
半天才從喉嚨裏卡出幾個字來:“素雲,再騙我一次,在騙我一次,好嗎?這不是事實,對嗎?”
素雲將她環抱在懷裏,盡管她的淚水浸透她的衣裳,她知道,愛人的背叛,明月或許可以釋懷,但麵對親情,素雲知道她會崩潰,她會哭的一塌糊塗。
“主子,素雲,是不再忍心你蒙在鼓裏,”素雲撫了撫她長瀉而下的墨發,眼睛紅彤彤的,淚水也包了一眼眶。
“先皇命奴婢做您的侍女來到大韓,就是為了時機成熟時竊取您的流雲鐲,出宮調動明月軍直攻大韓的京都。來個措手不及。”素雲含著淚水,不時也安慰著懷中的明月,說著。
她抬起頭,有些微微紅腫的眼睛裏,眼淚如洪水泛濫衝破江堤滾滾流出,她抽噎著道:“在沒有任何合適的理由能讓自己的軍隊駐紮在敵國裏,!”,忽然轉為憤怒對著萬裏蒼穹的呐喊:“父皇,!為何你也要欺騙明月,!利用明月,!”
她說不下去了,一種又苦、又辣、又像火一樣的燙人的氣體鬱結了她的喉頭,她的聲音嗚咽了,淚水嘩嘩的湧流到她的臉上。
她感覺得自己掉下了一個萬丈深淵裏,黑暗像高山壓著她,像海水淹沒她,話也說不出來,氣也透不過來,世界上沒有任何一種痛苦能夠和他此刻所感覺的痛苦相比。
這種痛苦是那樣銳利,那樣深刻,又是那樣複雜,那樣沉重。父皇的笑容一幕幕滑過眼前,竟然也都是欺騙,她隻是所有人的一塊墊腳石,沒有利用的價值,就可以拋棄了。
素雲沒有再言語了,現在的明月如同站在懸崖邊上,一句話就可以將她打到穀底,素雲輕輕的拍拍她的背脊希望她會好受些,像她這樣的年紀不是在家中承歡膝下,就是與丈夫共享天倫之樂,而她卻體味著常人不能體味的痛苦。
親人的利用,愛人的利用,沒有誰會去考慮考慮她的感受,沒有誰會去在意她,她隻是這場戰事裏的一個交易品,互不能忍讓,你可以利用,她也可以利用。
“哭吧,哭出來就好受些了!”素雲喃喃道。
因為軟弱,才會被人隨意踐踏,因為用心,才會被人處處利用。
槐花樹下,主仆二人相擁而泣,空蕩蕩的秋千隨風搖動,落在草上的羅扇也沒有人去理會它,一旁的宮殿燈火通明,人聲鼎沸,似乎是兩個世界,悲與喜。
“咕咕咕,咕咕咕,咕——————”
明月與素雲同時,抬頭朝聲音的方向望去,不知何時多了一隻鴿子,而鴿子腿上綁了什麽東西,忽然她破涕為笑道:“從此,沒有人再可利用我!”
臉上的淚水還未幹,卻嵌著梨渦般的笑容,那麽冰冷,臉頰上像是多了一層薄薄的青紗,從此沒有人再看清她的真容了。
素雲微微一笑,與她對視道:“素雲定當生死相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