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掌門
紫垣峰,龍門諸峰中最險峻雄奇者,亦是靈霄派宗門所在。
此時在靠近峰頂的一座館閣內,白驥正端坐客位,目不斜視。
但從他不時抿動嘴唇的動作可以看出,這位龍門派中重要人物的內心其實並不平靜。
又過了大約半刻鐘時間,樓上下來一位藍袍青年,先向白驥施了一禮,才道:「師尊請白長老在樓上露台相見。」
白驥點頭致意,拿起放在桌上的一口木匣,隨青年上樓。
藍袍青年將白驥引至露台入口,側身侍立。
白驥深吸口氣,獨自走了進去。
這露台極為寬闊,在邊沿欄杆處站著一名身著儒衫的中年男子,正背負雙手觀賞山景。
白驥上前彎腰施禮,恭聲道:「白驥拜見掌門師兄。」
那中年男子回過頭來,溫言道:「白師弟免禮。」
他身形頎長,面容儒雅,眉宇間有著濃濃的書卷氣,倒像是位飽讀詩書的有學之士。
白驥聞言緩緩起身,垂手而立,同門二十餘載,他深知這位師兄的手段心胸,對他是既敬且懼。
中年男子上下打量了一番白驥,誇讚道:「白師弟養氣的功夫日益精進,看來不出三年,我靈霄派就又要增添一位先天長老了。」
白驥謙遜道:「承蒙師兄前次指點,回去后自覺有些進益,隱約感應到了那扇'門',但師弟資質駑鈍,亦不知何時才能將它推開。」
儒衫男子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白驥見他不再談論此事,便道:「我今日前來,是有件事情向師兄稟告。」
儒衫男子意味深長地說:「吾等候師弟已經很久了。」
白驥心中一凜,連忙解釋道:「此事蹊蹺,原本早該稟呈宗門,只因心憂侄女傷重,是以拖延至今,請掌門責罰。」
儒衫男子沉默了半響方才出聲:「是欣怡那孩子吧,如今她傷勢如何?」
白驥微鬆了口氣,拱手答道:「我那侄女左臂已殘,雖然保住了性命,但卻……」
當下他把此事來龍去脈以及白欣怡的傷情向掌門一一稟報。
末了,他打開木匣,取出那柄青色短劍,雙手奉上道:「請師兄查驗。」
儒衫男子信手取過短劍,仔細端詳一番后,中指突地往劍刃上一彈。
「錚!」
短劍發出龍吟之聲,餘音繚繞。
「好劍!」
儒衫男子動容道,「若我沒看走眼的話,此劍應名'青墟'。」
白驥大驚道:「秦師兄,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歸墟劍?
儒衫男子看了他一眼,搖頭說:「若是歸墟劍,又怎會落到你我手中?這不過是它的三十六柄仿製品之一,況且已經損壞了。」
「損壞了?」
白驥瞅瞅掌門手裡的寶劍,眨了眨眼睛。
秦師兄看出他心中的疑惑,笑著解釋道:「歸墟劍乃是上古神器,早在千年前的澤州浩劫中就已經遺失,不知去了何處,就連其仿製品也大多損毀,或者被御劍宗這樣的宗門收藏。」
他輕撫劍脊道,「你過來看。」
白驥湊過頭去,這柄短劍他早已看過不下千百次,自忖絕無疏漏之處。
儒衫男子用手指點著劍身上的花紋道:「看出什麼了嗎?」
白驥凝目細觀,只見青色的劍身上布滿著細密的摺疊鍛打花紋,便如葉子的脈絡一般,一直延伸到劍鍔處。
許是年代久遠,好些花紋已經模糊不清,又或是被截斷。
他猛地抬起頭:「師兄,難道這些花紋就是……」
當初他不是沒注意到它們,甚至還仔細地將這些花紋拓印了下來,反覆比對,但卻一無所獲。
儒衫男子點頭道:「相傳歸墟劍有令萬物歸墟之威,仿製品的力量雖然不足其萬一,但仍然是天下人夢寐以求的神兵利器,其秘密就在這些花紋中。」
白驥訝然道:「不是都說這些神兵的劍匣中藏有當初曦皇秘寶的消息么?」
秦掌門聞言失笑道:「以訛傳訛而已!真正的寶物就是這些花紋,可惜仿製品並不能像真正的神器那樣堅不可摧,鍛紋一但受損,便無法修復,也就失去了那種不可思議的力量。」
他有些惋惜地說:「如今這把寶劍和凡鐵已經沒有什麼區別,最多也就是鋒利些罷了。」
白驥悵然若失:「原來這把劍和寶藏並無關係……」
儒衫男子安慰他道:「若真像謠傳的那般有藏寶圖,倒未必是好事,就這樣還累及了欣怡,吾會命冷楓與絕刀門交涉,務要他們就此事給出交待。」
白驥感激地說:「屬下謝過掌門。」
秦掌門擺手道:「欣怡乃我靈霄弟子,如今無辜遇害,門派自當追究——你對此事還有何想法?」
白驥早已盤算多時,就等著這一問,他斟酌著語氣道:「從相關的細節來看,此事似乎另有隱情,不過背後之人異常小心,做得毫無痕迹。」
「哼!好個毫無痕迹!」
秦掌門冷笑一聲,儒袍下擺無風自動,「看來有的人靜極思動,已經迫不及待地要跳出來了!」
白驥雙手抱拳,鄭重地道:「無論何事,白家必定唯掌門馬首是瞻!」
儒衫男子清楚他這句話的份量,當下亦回應道:「師弟放心,只要我秦慕賢還在這掌門位上,就絕不會任由陰邪小人作祟!」
白驥心中大定,微笑著說:「有師兄在,派內自然無憂,不過三宗那邊……」
秦慕賢讚賞地看了他一眼,頷首道:「師弟思慮周詳,此事吾已有對策。」
聰明人之間談話無須說透,兩人相視而笑,神情愈顯親密。
……
「鐺鋃鋃」!
姜敏雙刀脫手,掉在地上。
蘇樂氣定神閑地拖刀而立,儼然一副高手模樣。
小姑娘嬌嗔道:「不練了,每次都這樣,也不讓著我點!」
蘇樂得意地說:「庖丁刀法講究的是勢如破竹,豈有停下相讓之理?你連我十招都接不住,定是沒有用心!」
「嗤!」
范甑適時補刀。
姜敏大怒道:「死胖子!你笑什麼?」
范甑精神一振,正要啟動「戰爭模式」,突聽身後一個溫和的聲音傳來:「敏敏,他說得不錯。」
眾人聞聲望去,只見姜如松正站在院門處,不知道已經看了多久。
「哥!你回來啦!」
姜敏欣喜地跑到他面前,先打量了一番,才接過兄長手裡的行裝。
不等姜如松說話,她嘟起嘴說:「哥,你都不在家,他們盡欺負我,你還幫著他們說話。」
姜如松寵溺地摸了摸她的頭,誇獎道:「敏敏你的刀法大有長進,看來這段時間的對練很有成效。」
姜敏疑惑道:「是嗎?可是我怎麼感覺不出來,每次連他十招都接不住。」
姜如松微笑道:「那是因為蘇兄弟的刀法造詣遠強於你,且庖丁刀法攻強守弱,一旦被壓制,數招之間便會分出勝負。」
他轉頭對蘇樂說:「蘇兄弟練武的天賦當真驚人,招數精奇,倒像是在這門刀法上下過數年苦功一般。」
蘇樂努力使自己的臉上不要笑出花來,謙遜道:「姜大哥謬讚,我不過是練得勤些罷了。」
「嘔……」
姜敏和胖子都撫胸作嘔吐狀。
姜如松解開十字袢,將背上的雙鐧反提在手中,揚眉道:「練練?」
「唔?」
蘇樂警惕地望向他,「你該不會是想替妹子出氣吧?」
姜如松人畜無害地笑道:「剛才看了你們喂招,有些手癢,磐龍鐧長於防守,正好可以演練攻防。」
「哦。」
蘇樂放下心來,「那我出招了哦?」
姜如松把雙鐧往左右一分,「請!」
蘇樂不待話音消失,猛地撲上,以刀為劍,直刺他前胸。
這一刺並非庖丁刀法的路數,待對方立鐧格擋,刀鋒突然一轉,順著鐧身下滑,直削他手腕。
若是姜敏,必會被少年這一招弄得手忙腳亂,從此便只有防守的份,直至落敗也無力反擊。
姜如松卻不變招,手中渾鐵鐧往外輕擺,便將刀刃磕開,順勢出左鐧砸向蘇樂。
兩人你來我往,瞬息之間便過了七、八招。
表面上看來雙方仍是均勢,但蘇樂卻越打越難受,對方一對鐧當真是水潑不進,無論他如何尋隙而入,姜如松只是簡簡單單的一掛一磕,自己的攻勢便立告終止。
不僅如此,他感到從鐧身上傳來的反震之力也越來越大,每次兵器相格,他都需要花費比對方更多的時間才能回正姿勢。
若非姜如松的反擊只是淺嘗輒止,恐怕自己早已疲於應付,這樣下去必敗無疑!
單刀對雙鐧,在空間利用上本來就處於劣勢,如果不能以點破面,那就沒法打了。
想到這裡,蘇樂大喝一聲,雙手執刀上舉,扭腰返身,斜劈對方左肩。
這正是當日金嵩斬殺白欣怡所用的那一式,威力奇大,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平時經常練習揣摩。
姜如松不敢怠慢,雙鐧搭成十字,打算硬接這一記。
「鏘」!
眼看刀鐧即將相交之時,蘇樂的手臂突然微收,刀尖從鐧身上劃過,濺起幾點火星。
「呀!」
緊接著蘇樂身體傾斜,手臂竭力前伸,單刀直入。
姜如松適才被他誘得雙鐧上舉,胸腹露出空檔,此時正是兵行險著,一舉擊潰他防禦的良機。
「來得好!」
千鈞一髮之際,姜如松右手手腕靈活地向下急轉,彎折成一個奇異的角度,鐵鐧不偏不倚地擊打在刀身上。
「鐺」!
蘇樂手臂劇震,單刀幾乎脫手,他咬牙往後急退,同時竭力保持身體平衡。
姜如松上前一步,左鐧橫掃向少年額頭,轉守為攻。
蘇樂沒有辦法,只能勉強將剛剛收回的單刀上撩,堪堪擋下了這一擊。
「咣」!
刀鐧相交,姜如松順勢一壓一絞,蘇樂本就是倉促出招,刀勢散亂無力,被輕易格到外圍。
少年臉色大變,連忙撤刀再退,但已經來不及,只覺頭上一道勁風襲來,姜如松的右鐧如泰山壓頂般蓋下,懸停在他的天靈蓋上方。
「第十招!
此時姜敏的聲音才剛剛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