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3 虞冬篇

  我叫虞冬。


  第一次見伏胥,是四萬多年前他帶兵討伐妖族的那日。


  直到如今,我依舊記得那日的場景,灰蒙蒙的天空下著細雨,一派朦朧水霧,伏胥一襲玄色戰袍在陰暗的空氣裏格外耀眼,刹時讓我望不見所有,除了伏胥。


  他在風裏急速翻飛的衣袂,在雨中凜然揮動的軒轅,被我一一看在眼裏。


  彼時我未知,這一眼,便是一生。


  我本是妖族君上唯一的妹妹,此番奉帶兵攻打仙界,奪一聖地,卻在兩軍交戰時,腦中一片空白,隻記得伏胥在誅殺完妖界所有大軍後,用他手中青玄輝映的利劍指著我,背後是墨色高山,頭頂是縹緲雲彩,輕啟雙唇,“你走吧,本上神不對女子動手。”


  他俊朗的眉目在雨中被我看得卻很是真切,我嫣然笑道:“不必客氣,上神不將虞冬當作女子就是。”我話還尚未說完,他便留下一個高大玄色的背影。


  可是,我那時,居然認為他的手下留情是因著對我的不同。


  嗬,真是傻很。


  四萬多年前,修成上神階品的,隻有伏胥。


  我打小就耳聞過他的威名,父神母神留下的唯一子嗣,殺伐果斷的司戰神君,高高在上的伏胥上神。他這樣的威望,使得其住處丘於山,極易打聽,卻很難入內。


  我在他那結界上拚了滿身修為,卻還是無果,隻好日複一日的等著,直到他出來。


  我本為妖界君上的妹妹,從未受過此種待遇,又加上沒日沒夜的等了許久,急忙追上去問他,“伏胥上神,見了麵怎麽連個招呼都不打?我可在你這山外連續等了許多天了……”


  伏胥眼風一瞟,繼續騰雲向前,冷冷道:“不管你是哪方小妖,都莫要纏著本上神。”


  我心涼了大半,卻還是不甘心,“上神怎麽這般忘事?可記得幾日前那泗水一戰?我便是上神留下的那隻九尾狐,虞冬。”


  他聽我說完,卻是一句話也沒有,將我遠遠甩在後頭。


  有時候,人執拗起來真的很不可理喻,尤其是為情所困的,女人。


  伏胥越是對我不理不睬,我就越是好奇,越是想要靠近他,越是要借著他繞過我一命的緣由纏著他。


  而且我總是很自作多情的認為,他放過我是因為對我有些許不同,直到他為了一名叫葵傾的仙子對我毫不客氣的大打出手時,我才知道自己四萬多年的念想是多麽的可笑。


  我說過,我很執拗,執拗的愛著他,執拗的等著他,上癮一般,死活不撒手……如今仔細想來,確實是自己太過荒唐……明明伏胥就對鍥而不舍的我說過,說他不會再愛上旁人,不會再動情愛之心,我卻不懂得就此作罷,以為這都是他哄我放手的緣由,導致空染一腔愁怨……正因如此,我才會在第一次見到葵傾輕而易舉的就進了丘於山時做出那般荒謬的事來。


  我等得太辛苦了,真的,盡管是自己的一廂情願,但依舊有諸多難過諸多不滿,更多的,是痛心,此番種種情緒,我便撒在了葵傾身上。


  葵傾是個伶牙俐齒的姑娘,那日在我洞中時,雖被我捆了手腳,卻全無懼色,更無一分求饒,嘴裏喋喋不休的,全是伏胥對她的好。


  那時,我很傻的想,伏胥對誰也不會動情其實是件好事,至少能在午夜夢回之時寬慰自己。


  所以葵傾向我轉述的那些動情的話便像一把把利刃般,毫不猶豫的捅在我的胸口,瞬間便讓我失去所有的理智,將她打了個半死不活。


  我承認,自己錯得很離譜。


  但是說句心裏話,我不後悔。


  情愛這個東西,一定要當事人親自斷你念想,不然,真的很難真正放下。


  我用我的畢生修為,換伏胥一番決絕,阻止我癡男怨女般的愚蠢作為,我不後悔。


  那日伏胥手握軒轅劍,周身雷霆與怒火的模樣,我從未見過,更未見過的,是他看著葵傾時眼裏的疼惜與寵愛。


  他的眼裏有愛,是那種刻到骨子裏的愛,我一眼便看得出來,隻是,我依舊想要開口問他,問他那句誰也不愛的話是不是真的。


  我好傻,是不是?我自己都不好意思否認。


  隻是我雖然開口問了,伏胥卻未給我答複,答案卻藏在一幅塵兮的畫裏。


  從戎兒房中看到那丹青時,我回想起了沐顏曾對我提起過的靈族女子塵兮,自以為明白了一切的我,便在伏胥生辰那日遇到葵傾時,出於報仇的扭曲心理,將一切都說給了她聽。


  說句極其自私的話,後來引發的神魔之戰我並不在乎,葵傾就是塵兮我也沒放在心上,隻是一點,伏胥死去這一點,讓我一度悔不當初。


  我知道自己已經放下了,知道自己心已經死了,也知道自己並不是個多麽善良多麽悲天憫人的狐狸,但是,我就是想要伏胥好好活著。


  盡管陪在他身邊的不是我,盡管他心上從未有過我,盡管他曾為了別的女子想要隻置於死地……


  我想,這是因為愛過。


  ……


  仔細想想,伏胥已經走了三百多年了,我在西方梵境也待了三白多年了,看慣了生離死別愛恨情仇,心境淡然了許多,就像身上這件萬年不染凡塵的佛衫,寡淡無欲,不悲不喜,除了葵傾那個小丫頭來看我時,會讓我從心底裏染上一絲笑意。


  失了關於伏胥和葵宋記憶的她活潑純真得就像一個孩童,其實……在經曆伏胥和葵宋上仙的仙逝前,她也是這樣的討喜,隻是當初我實在不懂事。


  今日她又來找我,離她上次來有些日子了,可能是一個月,可能是一年,我記不清了,除了凡人隻有短短幾十年的命數外,我們最不缺的,便是時間。


  葵傾穿了一身她最愛的鵝黃,周身靈氣顯現得淋漓盡致,正專心致誌的玩弄著木魚,忽地抬頭問我,“姑姑,佛法好不好玩?”


  她喜歡隨樂戎喚我一聲姑姑,我淡笑,“怎麽還是小孩子心性,凡事都隻求好玩?”


  “對啊……要是不好玩,那還有什麽意思。”


  “若是心態好了,凡事都有意義,你……喜歡現在的生活嗎?”


  她斜睨著黃昏時刻流光溢彩的雲朵,唇角掛著滿意的笑容,“喜歡啊,怎麽不喜歡,又沒什麽煩心事,除了甜久老是捉弄我。”


  “那就好。”


  看她低頭沉思,我忍不住開口,“你來這裏總是嫌無趣,卻每次都來 ,可是口是心非?”


  葵傾眼瞼半垂,緩緩掩了所有悲歡喜怒,聲音古井無波,“我就是想問你一個問題?”


  “嗯?”


  “忘記和放下,哪一個比較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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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幾天我爭取,把它完結!啊……不知道有沒有寶寶在看文,給我個鼓勵好嗎寶貝們嚶嚶嚶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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