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 斷了念想
彼時我還未上山學藝,年複一年樂顛顛兒的睡到自然醒。那一個多月,每次我睡了懶覺起來,都看到樂戎穿著花裏胡哨的衣料,懶懶的倚在我家門前一顆桃樹上,有種說不出的倜儻風流,其實挺好看。
他一看到我,就死乞白賴的拉著與我喋喋不休的回憶夢境。
那些夢都與我的差不多,混亂複雜,無甚條理,但每次都能讓我笑出來。隻記得每個對話無一例外的開頭都是‘小葵葵你猜我昨晚夢到了什麽’,無一例外的結局都是‘你覺得有趣嗎’。隻是其中有一日的卻很是讓我記憶猶新。
他說:“小葵葵,你猜我昨晚上夢到了什麽?昨晚上我夢到你阿爹願意招我做一個上門女婿,待我嫁進來後,才發現北荒宮裏全都是的你男寵,他們幫你生了一地的孩子。我也心巴巴的想給你生一個,但你就是死活不願意見我……說到這裏,以後我們倆成親了,也得要一地的孩子,你可得將名字提前想好,本少主不擅長這些!”
他這個夢離奇古怪,一記便讓我記了一千多年。
後來他大抵日日跑得累了,便直接靠著他妖族少主的身份找大批苦力,在北荒宮門口三下五除二的修了個行宮。早上與我討論夢境,下午便一直問我吃了什麽,問著問著就跟著我和喬冉一道出去。
一道出去後,每次遇到他認識的或者與我打招呼的,他都要將微微上挑的桃花眼笑得滿是風流,一把將我摟過去道:“這是本少主正室夫人。”我自然不從,急忙要掙脫開,他卻隻會摟得更緊,倜儻道:“羞什麽?昨晚不是都說清楚了嗎?本少主回宮還得好好調教你!”
當然,掙脫之後他就會笑著任我一頓好打,但是每次他卻死性不改。於是同他一道出去時,見了我的熟人和跟他打招呼的人我就急忙躲,於是乎,北荒便有了一個傳言,說是荒主的五公主得了惡疾,見不得人。
我聽了又跑去將他毒打一頓,停下來之後他卻又一把拉我在懷裏道:“這樣最好,沒人敢來娶你,你就逃我不脫了!”
雖然知道他是這樣的風流不過是本性,但我豆蔻年華的心,騷動易撩,也還是懵懂的動過。
那時三哥未遇到喬冉,同樣喜歡在花叢裏摸爬滾打,他說他最了解樂戎的心性,越是得不到,越是千方百計。
我又不傻,何嚐不知,是以那段時日,我都盡量避著他,後來又聽喬冉說,他陸陸續續的被他爹帶著相了幾回親,我心裏就更別扭了,而且以往我們三人行的時候,樂戎從未和我解釋過他以往的風流歲月,滿堂姬妾也尚在他宮中,雖然是我好麵子從來不提,但就是覺得煩。
女人嘛,矯情,又總是胡思亂想,這是天性,怪不得誰。
於是我決定不再見他。
在我堅持不見樂戎的那幾天,他依舊日日清晨守在宮門口,隻顧與我敘他的夢境,不管我有沒有出去聽。下午便站在門口,就我吃了什麽這一問題自問自答,問的一成不變,答的卻常有花樣,不過也全是我往日與他說過的花樣。
記得一千多年最後見他的,是我實在憋不住了出宮下凡買折子戲那一次。
我為了避免遇到他,特意起了個大早,卻還是見到他倚在宮門外的桃樹下,平日裏的意氣風發全都換成憔悴,在看到我的那一刹,雙眸裏轉瞬充滿喜悅,道:“小葵葵,這半個月以來我一直想夢到你,越想就越是不得,你說我該怎麽辦才好?”
我笑道:“少主千萬不要夢到我,我怕失眠得很。”
那一天晚上,我邊喝酒邊看著剛買的戲折子,看著看著,裏麵的東西便全數都變成樂戎這兩個字。
我換了一本……又一本……終於忍不住對寫書先生破口大罵,又去尋三哥看這稀罕事兒。
我迷迷糊糊的說:“三哥,這樂戎忒有本事了,你看,這凡界寫書的隻寫他的名字,妖界什麽時候這麽牛了?”
三哥一把奪了我的酒壺,正色道:“五妹,你告訴三哥,樂戎到底又做了什麽混帳事!讓你這樣難過也不願見?三哥去幫你把他宰了!”
我迷迷瞪瞪道:“好!你去叫他做夢不要再夢到我了,這幾日我失眠得很!”
我的一番失眠的醉話三哥雖沒當真,卻當真的去妖界尋了冷辛,約莫幾個時辰後,帶著一個衣衫不整的女子哭哭啼啼跪在我麵前。
我本就醉得淺,此時酒醒了大半,看著那梨花帶雨的美貌女子,笑著說了句:“三哥,我可不喜歡女子!這個我看著模樣不錯,還是你帶回去吧!”
三哥卻滿臉憐惜的看著我,道:“五妹,你不用難過了,我將樂戎那個混蛋好生修理了一番!這女子,你說怎麽處理?”
可笑我此時才反應過來,愣了半天。
“放她回去吧,隻是叫她與少主說聲,我宮門口的桃樹嬌嫩,經不起折騰,我還等著它結果,不能再倚人了。”
沒想到這件事出了以後,樂戎還是厚著臉皮來北荒找我,卻無一例外都要遭三哥和阿爹一頓毒打。
我想,如今他這樣好的身手,大抵是被我北荒的人練出來的。
再之後,便有了他迎娶晚盈的消息。
記得有一日,三哥體貼的跑來問我,說是宮門口樂戎種下的向日葵都發芽了,要不要把他們連根鏟了,我急忙搖頭。
秋收時,果然收成不錯,供我嗑了好一陣日子。
待我將往事簡明扼要的同樂戎捋了一遍後,他滿目悵然,給我倒了一杯酒,我才恍然,原來我在敘事的時候已經喝了這麽多杯了。
樂戎雙唇顫了顫,道:“那名被你三哥抓去的女子,是我絕望時……”
我急忙打斷他,笑道:“君上,你本就是風流心性,不要拿我當借口。再說了,這種事我也沒資格怪你。倒是一千多年前我三哥跑去尋你那日,是我北荒無理了。”
他痛心道:“那你可知,這一千多年來,我從未找過任何女子?”
我斟了一杯酒,沒答話。
沉默良久,樂戎才開口:“當初我不知你怎麽忽然就不理我……那日清晨我終於見你出來,你可知我有多欣喜?……那時我在想,要是以後每天都能胡謅出一些夢境來哄你開心,那該多好……卻不知葵宋上仙一道提議,讓天帝降旨……起初,我還以為是你故意折磨我……”
我將一杯酒送進嘴裏,苦笑道:“你若認為我三哥折磨了你,那你姑姑的事算我還你了吧。”
樂戎頓了頓,“你明知我不是這個意思……你這般性子,瀟灑決絕,是我學不來的。從前每次在你宮門口等不到你,我回去後便日日對著那些不甚像你的丹青說話。還好,我買來的畫裏,你都是笑著的,恍惚中竟覺得那就是你,是你在對著我笑。”
我又斟了一杯酒,笑道:“關於情緒,不是每個人都將之掛在麵上,你隻看到我的瀟灑決絕,卻不知我背後的心酸苦楚。我見三哥拉著你衣衫不整的侍妾跪著時的傷感你看不到,我聽聞你四匹火麒麟迎娶晚盈的無奈你也看不到……你知道的,我一向不喜把悲傷的情緒公之於眾。”
樂戎此時那雙桃花眼有些泛紅,更加襯得他的容貌俊麗。
仔細一看,他與虞冬在眉眼間有幾分相似,不愧是九尾狐族,皮相都是那般出眾,他看著我緩緩道:“葵傾,我們,回不去了嗎?”
這一問,讓我看到,曾經那雙微微上挑的眼角裏的風流,全數被時間一一換成傷感。
“當初,本也就隻是年少時懵懂的動心罷了,如今早已忘個幹淨,對你於情愛方麵早就毫無半分念想,說什麽回去?”我頓了頓,“天色晚了,倒是我那丹青,君上早些還我,讓我回去。”
樂戎又仰頭倒下一杯,“你這毫無半分念想,倒是很能斷我癡念。”
我反問:“這些年你說找我,不就是想要這句話嗎?”語罷我輕笑,道:“你都知道對我是癡念,那便收心吧。其實你我都明白,如今你對我,本就沒什麽感情,有的,不過是一個心結,一種執念。今日,我的話都說清楚了,君上罷手吧。”
他眉頭輕蹙,一眼望住我,道:“葵傾,我的心意你就不要妄自揣測了。我對你的感情,絕不是你說的那般,隻不過是一個未了的心結。你能如此輕鬆的說出這番話,不過因為……你從未真正愛過。很多事情不是自己就能做的了主的,特別是情,要是如你所說這般說罷就罷,那就好了。”
我躲開他的目光,“大抵如你所說,我本就是個決絕瀟灑的性子。”
他沉默半晌,無奈道:“倒也是,這樣甚好。”說完又抬頭看了眼我那副丹青,道:“我心裏雖有你,但日後也不會同一千多年前那般,做出那樣癡男怨女的模樣來。隻是今日,你陪我一道喝一次酒吧。從此以後,過往之事,定絕口不提。”
他這番話很能安慰我,需知我最厭煩的事兒就是吃芹菜和重提這些糟心的往事。這樣的安慰,讓我想起一句我很喜歡但不大合景的詞來。
醉笑陪公三萬場,不訴離殤。
我笑道:“好。”
這個好字之後,果然讓我好好的醉了一醉。
樂戎的酒量真真很是不得了,在我醉得七葷八素之際,他還能將哭著喊著要回家的我穩穩當當的送回北荒。
記得在路上與他一同騰雲那空檔,我的醉後話癆病又犯了,一路上絮絮叨叨,在北荒宮門前正在努力回想自己到底絮叨了些什麽時,卻看到一個讓我刹時醉意便倏地醒了一半的身影。
伏胥怎麽到我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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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長假出遊了麽你們?我在夢遊……Orz……還有啊……留下你們看書的痕跡,安撫下我的玻璃心好嗎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