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注定是孤獨的人
世人都說輔國公是愛玉之人,可他的玉太多了,所以折掉一塊,一點也不會心疼。
但這是她買過最貴的玉器了,哪怕用的是他給的銀子,也是她在清晨去店鋪門口候著,說好話換來的。
結果他說不要就不要了。
長念抿唇,看著那可憐兮兮的斷玉,心裏止不住地難受。
“別蹲著,待會兒靴子又該濕了。”北堂繆皺眉拉她起來,伸手想把那斷玉扔了。
長念握緊,縮回了手。
前頭的葉將白步子邁大,越走越快,轉眼就沒了影子。她收回目光,低聲道:“走吧。”
北堂繆眉心微皺,也沒多說什麽,與她避嫌,前後出宮,又在宮外匯合,一起回北堂府。
大年剛過,空氣裏有各家的臘肉香腸味兒,馬車過處,炊煙不斷,雖然嘈雜,但倒是讓人覺得溫暖。
葉將白麵無表情地靠在車壁上,聽得外頭的雪鬆絮叨道:“老太爺那邊讓人傳話來了,年都過了,您總該回去一趟。”
“之前鬧得不愉快,那也是老太爺一時氣話,您總不能真不回老宅。”
“幾個晚輩還等著給您磕頭呢。”
聽得不耐煩,葉將白低斥:“閉嘴。”
外頭沒聲音了,葉將白低眉看向腰間掛著的半塊冰種,眼裏戾氣更重,伸手解下來就要扔去窗外。
然而,眼瞧著玉也要脫手了,他勾著繩帶,又扯了回來。
玉沒做錯什麽,錯的是人而已。
回到國公府,裏頭各處都冷冷清清的,除了下人,再沒別的了。葉將白獨自坐在屋裏,接了兩疊文書,一一批複處理妥當,又讓良策去辦事,給三皇子那邊送了年禮。
所有事情都忙完了,便盯著屋子裏的屏風發呆。
外頭遙遙傳來熱鬧的鞭炮聲,他身邊卻什麽也沒有,寂靜得像一座墳墓。
不過沒關係,葉將白想,所有想站到最高點的人,都是孤獨的,他就不該嚐到有人陪伴是什麽滋味兒。
“主子。”良策小心翼翼地問,“天色晚了,要派人去接殿下回來嗎?”
“不必。”回過神,他笑道,“我的院子裏不需要外人。”
沒錯,他與她,真的就隻是外人而已。
大年初七,北堂繆將七殿下帶去了巡衛營,雖無聖上明示,但有他這個統領做主,趙長念還是很順利地就接過了副都護的衣裳令牌。
不巧的是,這日三皇子正好也在,與她打了個照麵,皮笑肉不笑地道:“七弟的本事,真是超出愚兄的預料。”
長念惶恐,很想與他解釋,奈何三哥壓根不聽,帶著人就走了。
“將軍。”耷拉著腦袋,長念問北堂繆,“紅提呢?”
北堂繆別開頭道:“總會過來的。”
他派人去接,葉將白卻不肯放人,還得費些功夫。
長念看出了他的為難,想了想,道:“我親自回去一趟比較有用。”
“不必。”北堂繆道,“他若肯放,我讓人去就足夠了。他若不肯,你親去也不會改變什麽。”
可是……長念抿唇,她總覺得,葉將白在等她去認錯,她低個頭,這件事就能過去了,但要是不低……不低會如何呢?
葉良順利地進了巡衛營,因為皇帝的賞識,得到的官職不錯,正好天天能與長念碰麵。
長念小心翼翼地問他:“國公還在生我的氣嗎?”
葉良歎了口氣,道:“主子的心思,我們哪裏知道?但看主子最近狀態不好,大病剛愈就一直操勞,身邊也沒個貼心的人,良策和雪鬆也不敢冒上,隻能任著。”
長念問:“他是不是不舒服也不肯看大夫?”
葉良點頭。
想了想,長念在回北堂府的路上,特意轉了個頭,去京都最有名的懸壺堂裏,求了一瓶子藥,偷偷揣在懷裏。第二日再看見葉良,就塞給了他。
葉良很好奇:“殿下既然還惦念國公,做什麽不回去看看他?”
長念低頭,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副都護的衣裳:“他不會想看見我的。”
沒聽話,擅自入了巡衛營,與三哥起了衝突,也壞了他的計劃,葉將白現在看見她,定不會高興。
她想得沒錯,哪怕是在夢裏看見她,葉將白都是恨得咬牙切齒的。
狗崽子!白眼狼!不孝子!
每天晚上的夢裏看見這張清秀可憐的臉時,葉將白都在心裏這麽罵,但罵歸罵,他還是會走過去,想把人抓住。
然而,趙長念跟長了八條腿似的,每次都跑得飛快。
醒來睜開眼,葉將白惡狠狠地吩咐良策:“午膳煮螃蟹,八條腿的全給我煮了!”
良策瑟瑟發抖地道:“主子,這個天氣沒有螃蟹……”
“那就去買!”拂袖起身,葉將白扯開旁邊的抽屜就甩了一疊銀票出來。
紛紛揚揚的銀票灑落下來,良策感慨地想,他家主子是真的很有錢,也是真的很任性。
這邊鬧騰著,宮裏另一邊卻是出了大事。
五皇子麵壁期間私自出門,與太子再起衝突,導致太子摔下台階,摔斷了左手。群臣紛紛上奏,指責五皇子,帝王亦是大怒,貶了其養母貴妃為良妃,又要將五皇子遠派去昆侖。
良妃跪在禦書房前的雪地裏哭了半個時辰,帝王心軟,暫緩五皇子遠派。然而葉將白又入宮,說巴山有叛賊,官心不穩,需要龍氣鎮壓。
於是五皇子還是沒能逃脫要被外放的命運。
長念很感歎:“輔國公是不是能輕易主宰我們這些皇子的命運?”
北堂繆搖頭,沉聲道:“五皇子有此下場,是皇後與太子的功勞,輔國公至多不過是落井下石。他一介文臣,哪能撼動皇室?”
長念垂眸,若是沒在葉將白身邊待過,她也會這麽想,但如今,她半點不敢小瞧那個人。
“我想去看看五哥。”她道。
北堂繆頷首:“我替你安排。”
五皇子家世顯赫,一直是眾多皇子當中除太子之外最有底氣的一個,長念每次見他,他都高高地仰著頭,孤傲又高貴。
然而如今再見,五哥形容狼狽,華服不減,眼裏的傲氣卻終究是消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