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尾聲 東逝的流水
在諸王公和謝裒等人的努力下,司馬睿終於暫時壓制了王敦的野心。而王導和江南士族也同樣傾向司馬氏,這讓王敦不得不選擇暫時隱忍以待時機。司馬睿終於放開膽量按自己的意願行事,數日後即立司馬紹為晉王世子。
晉室在北方的統治每況愈下,西晉在北方的殘留勢力這時也愈發看清形勢不斷向江南的司馬睿上書勸進,慕容廆記掛著南方的妹妹和兩個外甥亦於數月後遣長史王濟從海上南來勸進。
第二年春末,西晉末代皇帝司馬鄴的死訊從北方傳來,司馬睿至此方才登基稱帝並立司馬紹為太子,史稱晉元帝,他所建立的江南王朝有別於定都洛陽的西晉故被稱為東晉。曹勵亦重演當年曹奐禪位故事,將倚天劍再次贈予司馬睿作為鎮殿之劍。
祖逖在豫州以譙城為前進基地逐漸站穩腳跟,不斷收攏周邊流民和豪強武裝,不久大敗石虎親率的五萬大軍。祖逖由此一路北進,一直打到黃河南岸的兗州,憑藉水軍和塢堡與石勒的騎兵在黃河一線形成對峙,終於從根本上阻止了匈奴南下江淮並遏制了王敦的野心。
早春,建康,前湖湖畔。
鐘山腳下的梅花開得正是時候,紅梅、白梅在山腳湖畔間連成一片花海。劉泮帶著曹勵在湖邊嬉戲玩鬧,不遠處翾風望著兩個孩子,手中的笛子緩緩吹出美妙的音韻。再遠處,孫筠正蹲在一塊石碑前拔去近前的雜草,然後擺上香案燭台,劉秋則在她身後燃起紙錢向空中撒去。
孫筠忙了一會見收拾得差不多了,才又抬頭看了看石碑,拿起塊手帕擦去上面厚厚的塵土,露出三個清晰的大字「孫權墓」,而後才燃起香燭跪在墓前。劉秋招呼了翾風和兩個孩子過來,一道跪在孫筠身後。
約摸半柱香后,眾人起身,兩個孩子又跑到湖邊去玩,三個大人就這樣坐在墓前欣賞著眼前漫山美景。劉秋一手攬著孫筠,一手攬著翾風,望著不遠處兩個孩子悠悠說道:「當年我與兩位夫人在山陽之時,每逢春天都可在池畔觀賞如雪的梨花,如今唯有以這漫山白梅替代了。」
「『終南何有?有條有梅。君子至止,錦衣狐裘。顏如渥丹,其君也哉!』妾與夫君和夫人雖是不得已南來,不過終於還是追隨君王的腳步得遇梅花,想起那些已經不在的故人,我們終究還算是幸運。」
孫筠望了眼劉秋,「你真覺得司馬睿能在江南坐穩?」
劉秋眯著眼睛望著遠方,好一會兒才答道:「夫人以為陛下坐不穩的位子他王家就能坐穩嗎?」
孫筠歪頭想了想,「好像王敦的聲望還不及現在的皇帝,至少江南士族和北面的祖逖就不認他王敦。」
劉秋扭頭看著孫筠歪頭的樣子不由啞然失笑,「幾十年前也是在湖邊,夫人當時還是在湖裡嬉戲的孩子,當時就喜歡這樣歪著頭想事情,現在幾十年過去了,還是老樣子。」
孫筠似乎又想起當年湖邊和劉秋初見時的樣子,翹起腳嗔道:「『念此如昨日,誰知已卒歲。』老爺不也和當年一樣還是那個一路從北方南來的那個翩翩少年么?」
劉秋看著兩個孩子,忽然想起了孫川,「有段日子不見川兒了,夫人不會又把他送出海了吧,看來我這山陽公又要無後了。」
孫筠倒是坦白,見夫君如此問就全告訴了他,「王敦那個樣子總不能全家都擠在建康吧,我已派他出海把控南北水路,維繫和慕容廆的聯繫還得靠他。現在吳地已不如從前隱蔽,我又讓川兒帶人沿海路南下在臨海和晉安,在兩地沿海造了幾處塢堡。家門外的游舫我也讓人把裡面重新改裝了下,還開了幾艘小型的戰船偽裝成漁船泊在附近,一旦城中有變我們舉家都可迅速從水路出城。」
劉秋放心地拍了拍孫筠的膝頭,「夫人處事周全,想來讓川兒待在外面確實是最好的選擇,不過我畢竟還是張天師的弟子,或許和他一起隱居或許才是最好的去處。」
孫筠不由得白了劉秋一眼,「仙師當年自給你醫治完后就和諸葛京從海島返回了龍虎山,夫君總不至於帶著全家老小遷到那麼遙遠的江州吧。」
說了些話劉秋有些累了,攥著兩邊夫人的手竟湧上些困意,不覺瞌睡起來。翾風伸手去拾地上的花瓣,這才發現空中飄落的幾點碎雪,不由口中吟道:「北風其喈,雨雪其霏。惠而好我,攜手同歸。」
幾年後祖逖病逝,這讓王敦終於不再顧忌,舉兵反叛殺進建康。此時劉秋已賦閑在家多年,早已失去一切政治和軍事上的影響力。念及多年友情,王敦沒有加害曹劉兩家。不過考慮到劉秋作為祖逖昔年戰友潛在的號召力和影響力,王敦還是叫來王導任命的史官干寶,抹去劉秋所有事迹僅留下個名字。此時孫川早已不在劉家宅邸多年,失去了嫡子的山陽公自此絕嗣。由於陳留王爵位涉及到晉室正統,故而曹勵的王爵被王敦直接除去,找了個人冒名曹過頂替了陳留王的爵位,直到王敦死後方才恢復。
王敦明白要鞏固自己的地位就要動搖司馬家尤其是司馬睿的正統地位,又命干寶將司馬睿出自小吏牛金的傳言寫入史書,以此坐實了「牛繼馬後」的傳言,更加動搖了司馬睿的地位。司馬睿此時雖仍在宮中,但已失去所有權勢,威望地位不斷下降,不久憂憤而死,直到又幾年後王敦病死,朝中權力才重新回到繼位的晉明帝司馬紹手中。
山間,松柏相映,一男兩女三個老人坐在石上,望著山下東去的江水,清幽的笛音亦隨著向遠方飄去。
「我們這麼些年浮於世間,到底還是沒能換來太平盛世,哪怕只是偏安一隅。」
「『天地尚不能久,而況於人乎?』至少他們現在還有力氣去爭奪,還不至於以人為食。天下大勢很難改變,我們多少還是影響了些。」
「只是以後怕是再難看見伊水和洛水的綽約風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