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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建鄴宗祧

  劉秋再回到建鄴時待遇已和上次大不相同,不僅江邊碼頭張燈結綵,王導亦代表司馬睿率大批官員前來迎接。見到劉秋,王導如同久別老友般上前手挽劉秋道:「將軍這次勝利不僅是南渡后第一次對外大勝,也是大晉對胡人罕見的一次勝仗。雖然殲敵人數不多,但間接讓石勒數萬大軍全線撤退已足夠難能可貴,也讓那些說我們在江南苟且偷安對天子見死不救的人都閉上了嘴,王爺不知道有多開心。」

  劉秋本要上前行禮,又被王導攔著,只見他指著一旁的車馬道:「王爺雖想給將軍晉陞,奈何您現在資歷尚淺,便先賜了車馬以示榮寵。」

  說著便與劉秋攜手登車奔城東而去,車前則有大隊騎兵開道。劉秋見馬車並未入城本想問清要去何處,怎奈王導只用手輕拍自己笑而不語。車隊一直到了青溪東側方才停下,劉秋一眼望見不遠處的烏衣巷便問道:「將軍怎把下官領到尊府上來了。」

  哪知王導指著眼前溪水邊上的一棟新宅哈哈笑道:「這是王爺賜給將軍的新居,以後我們便是鄰居了,大家可要常來常往啊。」

  王導說著便走上前去輕輕將門推開,翾風帶著一眾侍女正在內下拜,劉秋忙謝道:「將軍用心了,煩請代下官向王爺致謝,在下明日就到王府表達謝意。」

  豈知王導將手一攔,「王爺有令,伏波將軍且先在宅邸休息幾日,待日後將軍有令到后再去拜謁。」說完便率衛隊離去。

  劉秋隨翾風進到新家四處打量,雖不及顧榮府邸寬大,但一應布局卻很是用了些心思,不僅室內地面都比外面抬高了一尺多高以避南方潮濕,屋內傢具擺設也都由琅琊王下令揀好的採辦,像是瓷器便都采自就近越窯的青瓷。只是園內多植白梅,一應器具也多用素色,不免讓劉秋覺得詫異。

  到了內室,孫筠居然正在裡面飲茶,一身罕見的素服和家中陳設風格很是相配。劉秋還未多想,身後翾風急走幾步過去拜道:「妾向夫人謝罪,老爺正妻的位置本是夫人的,現在因為夫人身份不便公開,對外反倒由妾頂了您的位置。」

  孫筠把茶杯擱在几上,不在乎地說道:「這本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不必過於放在心上。」

  劉秋也奇怪孫筠怎麼找到這裡,走到近前挽著她的胳膊道:「想不到筠兒比我來得還早。」

  孫筠作了個鬼臉,「人家又是賜車又是給房子,搞了這麼大動靜就怕大家都不知道,我想找不到都不成。不過雖然這次你也算立了些功勞,可是我總覺得哪裡不對,而且哪有一上來就封伏波將軍的。」

  劉秋自己斟了盞茶,細品一口果然不錯,「琅琊王是司馬家皇族旁支,一直不被重視,而且坊間一直傳聞他是夏侯夫人和小吏牛金私通所生,就更加沒多少人願意和他交往,只有琅琊王氏與他交集頗多,所以王爺聲望一直都是靠著王家來支撐。可是他想自立門戶就不能完全依賴琅琊王家,所以才需要江南士族和其他人來平衡掉王氏族人的影響力,故此才有了我這便宜的伏波將軍。」

  翾風顯然也聽過司馬睿是私生子的傳聞,但還是疑道:「私生子的傳聞妾當年在石崇府上也聽過傳聞,只是前次妾隨老爺在下邳時就有疑惑,既然琅琊王無甚聲威而現在的西陽王、南頓王和汝南王又是兄弟叔侄,手上也有兵權,為何還要擁戴琅琊王一同南渡呢?若只是為了避難,三王並不必俯首聽命於琅琊王。而且當初妾聽聞兩個年長的王爺也沒準備擁戴,甚至連王敦都反對南渡。只是後來汝南王司馬亮的老太妃親自帶著兒孫來下邳見了琅琊王的母親才將此事定了下來。兩位太妃雖為姑侄可是也不至於此啊,若琅琊王真不姓司馬這事就顯得更加讓人難以理解。」

  劉秋和孫筠顯然沒有想過這些,被翾風這樣一說便也疑惑起來。不過孫筠最後還是低聲說道:「妾這次早早回來,除了翾風妹妹知會王爺賜了新邸,也是去歲乾爹病逝,他知我在前方照應老爺一直都沒讓人通知,晚了好久我才知曉。所以這次回來先去他墓前拜謁了下,又幫著看家裡有什麼要料理,正好王爺說要賜老爺新宅,我想著也就全都布置成了素色,也算盡些哀思吧。」

  劉秋臉色也黯淡下來,走到孫筠身旁沉聲說道:「現在想來之前乾爹重病在身,仍然要把東吳舊族召集到一起,和你師父把權力轉交到你我手上應該也是知道自己命數已到。過兩天我和翾風一起到他墓前拜謁一下吧。」

  正說著,宅邸外的水面上飄來陣陣絲竹聲,沒過一會門童便來報說是琅琊王差人來府上看望。劉秋沒想到司馬睿一天之內竟然兩度派人來找自己,但也只好見到再說,於是讓孫筠暫且迴避,自己到門口把人請到客廳敘事。

  這使者見到劉秋深施一禮道:「安東將軍帳下參軍謝裒代琅琊王向伏波將軍致賀。」

  劉秋忙讓他起身就坐,「不想王爺如此客氣,剛遣過王將軍送下官新宅便又派參軍前來致賀,真讓末將惶恐。」

  謝裒在劉秋身旁坐下,方才答道:「將軍在壽春大破匈奴如今已天下皆知,區區宅第算不得豐厚,王爺今番還為將軍又備了件賀禮,只是請先容下官賣個關子,一會才能將這禮物呈上。在此之前,下官想代王爺問將軍一事,將軍可知王爺為何如此看重將軍?」

  劉秋其實已猜到幾分謝裒的意思,但還是故作不解道:「末將愚鈍,還請參軍指點。」

  謝裒顯然看出劉秋的故作疑惑,「將軍一直是琅琊王家座上之客,又因天師道被公卿以神仙相待,怎會不知王爺和王家之間的奧妙。如今江東政務和軍權都在王氏一族手中,足以左右政局,形成尾大不掉之勢。王爺和左將軍兄弟貌合神離已不是一日兩日,伏波將軍總不會一點都看不出吧。」

  劉秋嘆了口氣,「參軍也知如今時局艱難,陛下為人所擄生死未卜,石勒所率大軍在北方如入無人之境又對南方虎視眈眈,荊湘民變久剿不滅,無論朝廷還是江東都可謂內憂外患風雨飄搖,此刻更不宜再起波瀾。王爺和左將軍家與末將相識多年,小臣不願捲入此局,只願能在大江以北擋住亂軍為王爺和百姓謀些福祉便心滿意足了。」

  謝裒聽了又道:「將軍莫見怪,下官此次代王爺前來並非要您與左將軍和振威將軍為敵,只要您能夠保持一支足夠的軍隊而不偏袒王家,便足以形成震懾起到拱衛王爺的作用了。」

  劉秋自洛陽起就一直不喜權臣內部的爭鬥,謝裒的提議自然正合心意,於是說道:「抵禦匈奴是本將軍的職責所在,末將自會做好。」

  謝裒見劉秋並未反對,於是繼續道:「將軍為山陽公獨子,如今斯人已逝,王爺準備按例讓公子襲爵山陽公,如此也可分掉些王家在江南的威望。」

  劉秋沒想到司馬睿現在已經能夠撇開皇帝自行讓自己襲爵,雖然明知道有把自己繼承公爵以地位對抗王家的用意,不過現在並不是自己提出異議的時候。本來還想著虛情假意地感謝下司馬睿,但劉秋很快又想到一直和自己家還有些來往的陳留王,雖然現在曹奐父子都不在了,但還是想知道司馬睿是否也對曹家做了安排,再怎麼說一個王爵總比他們劉家的公爵要有話語權多了,於是就試探地問道:「家父與陳留王關係一直不錯,聽聞如今王爺今已過世,不知琅琊王可有讓曹家後人承襲爵位。」

  謝裒沒想到劉秋會去扯上曹家,不覺有些皺眉,但還是答道:「曹家的王爵承襲眼下還有些難度,不過我家王爺自會考慮這些,可是自從陳留王去世后,我們一直沒聽說過有曹家後嗣南來,將軍若知曉他們的下落也可報予王爺,到時再議也不算遲。話說回來,將軍既願為王爺守衛大江以北,我便向將軍推薦一人合作,到時你們可共同北上禦寇。」

  劉秋心想到底司馬睿還是掛著眼前即將面臨的戰事,看來連幫手都幫自己選好了,就問謝裒道:「既是王爺指定的人選,想來應該錯不了。」

  謝裒於是道:「先前祖逖和族人南下,王爺見他願與胡人作戰便許了官職令其暫駐京口。只是他為人頗有豪俠之風,喜歡劫富濟貧,周邊商客都苦不堪言,現在既然匈奴大軍南下,王爺就想讓將軍與他一同北出豫州予以牽制,想來總可成些事情。」

  任誰都能聽出司馬睿是實在找不到合適的人北去只好找了個不要命的豪俠去充數,可見司馬家對待北面威脅的誠意並不足。這樣的提議劉秋當然不會隨口答應,就敷衍謝裒道:「末將感激王爺信任,不過下官剛剛返家暫時還不願考慮向北出兵的事情,如今石勒既然已經向北一路敗退到黃河以北,出兵長江的事宜想來並不十分緊急,且容末將考慮段時間再答覆王爺。」

  謝裒似乎早就預料到劉秋並不急著表態,並沒表現出任何不滿,反而指著門外說道:「既然將軍還沒想好,那麼就先請將軍隨下官出來看王爺的賀禮。」

  劉秋沒想到賀禮還要出門才能見到,但也不能一再拂了謝裒的面子,只好隨著他出了宅邸,可左看右看都終沒發現有什麼禮物,沒成想謝裒卻指著水邊的一艘雙體游舫道:「將軍請隨下官上船。」

  劉秋瞧了瞧這三層游舫,剛才門外隱約的絲竹聲顯然是從這船上傳來的,看來琅琊王連樂伎都替自己背好了,上得船來果然一應設施齊全,連暖閣都配備好了,即使冬天也並不讓人感到涼意。來到頂層,謝裒低聲對劉秋道:「前次王爺聽聞將軍夫人在坊市招募伶人以娛賓客,王爺以為甚妙,特讓下官送上游舫一艘,如此尊夫人便可帶著歌舞姬往來於權臣貴胄之間,小臣也可奉王爺之命在此與將軍聯絡,如此將軍以後也不必專門跑到王府拜見惹人妒忌。」

  劉秋沒想到司馬睿的花樣這麼多,但還是擠出一個笑容道:「王爺既然如此安排,那末將就此謝過了。」

  謝裒走後,孫筠和翾風都已到門口來看司馬睿送的游舫,劉秋讓幾個家僕守住底層,才和兩位夫人來到頂層遙遙望向秦淮河畔。孫筠輕聲道:「想不到司馬睿這麼不信任一力扶持自己的王家,而謝裒居然能替他想到這麼隱蔽的手段與老爺來往。」

  劉秋眺望著遠處的建鄴城道:「為人臣是如此不易了。」

  一旁的翾風則道:「老爺、夫人,妾倒是沒想到王爺的人這麼快就從妾和王老闆開的館舍中發現其中玄機,這游舫送的分明還有些警告意味。」

  劉秋知她一向謹慎,不過這點他自己也早已想到,「既然王爺沒有明著點破,只要我們不負於他想來不會有什麼不妥,如今王家眼看著坐大,王爺還顧不上我們。只是剛才我向謝參軍提出讓曹家後裔承嗣陳留王爵,夫人還是讓人早些通知曹家人才好。」

  一提到曹家孫筠便愁眉不展,「陳留王的兩個兒子現在都杳無音訊,只有曹家族長帶著族人移居到夏口一帶,他們大概是被戰亂嚇怕了,只願低頭過普普通通的安穩日子,誰都不願意出來承繼這個王位。」

  劉秋沒想到曹家連個王爵都沒人願意繼承,「再害怕總不至於王爺都不想當吧。」

  孫筠只好解釋道:「還不是你那個該死的假弟子孫秀害的,當時曹家很多人都和他有些聯繫,司馬倫這一派倒台時跟著沒少死人。自從司馬家篡魏,曹家有些見識和氣魄的都沒得到好下場,剩下的本來就是些庸碌之輩,現在再被這麼一嚇自然寧可保命,那個王位早成了大家都不願沾染的禁忌。不過我已讓人請了曹家族長前來,再過些日子夫君便能見到,到時就知道了。」

  自從有了游舫,翾風彷彿又來了幹勁,將一些肥庄館舍里出眾的歌舞樂伎盡皆遷到舫上排練,自然也只有那些付得出高價的高門子弟才可登船。天氣越發冷了起來,劉秋和孫筠偶爾也會在沒有客人時到船頂靜靜的欣賞風景。翾風本想把從前洛陽石崇府上的曲子拿來給歌姬們演練,可是孫筠不想觸景生情,連陸機的詩也一併禁了,好在翾風從前所學頗多,便找了其他的曲子給姑娘們排演。

  這日外面下了些小雪,天又極冷,翾風怕水上結冰行船不便,就讓船泊在劉家宅邸門前。三人坐在頂層圍著暖爐賞雪,細聽著二層傳來的輕柔的歌聲,「東方欲明星爛爛,汝南晨雞登壇喚。曲終漏盡嚴具陳,月沒星稀天下旦。千門萬戶遞魚鑰,宮中城上飛烏鵲。」

  正唱著,家中僕人進來報道:「稟夫人,左將軍夫人宋褘求見。」

  翾風看了眼老爺和夫人,劉秋知道是否讓宋褘登舫還得自己拿主意,便說道:「你這游舫如今差不多整個城中都知道了,何苦瞞著昔日的好姐妹,左將軍和我們又沒什麼,不必刻意防著。」

  翾風這邊讓僕人去請,孫筠則識趣地坐到後面,劉秋見她起身就打趣道:「幸好夫人這幾年越發不喜華貴,否則還要次次去換衣服。」

  孫筠沒有答話,只是橫了他一眼。不一時,宋褘便由侍女引著上得船來。幾年不見,宋褘出落得越發雍容貴氣,連劉秋都忍不住多看兩眼。翾風看在眼裡,便出來圓場,「宋褘妹妹跟著左將軍久了,越發傾城動人,連姐姐我都忍不住多看幾眼。」

  宋褘向劉秋行了一禮道:「姐姐莫要玩笑,姐姐面前妾怎敢爭輝。如今姐姐出此奇想以游舫美姬招徠高門子弟,妾久在檐下算是開眼了。不過今日本是受命前來想請姐姐轉一封信給伏波將軍,不想卻遇到正主了。」

  劉秋沒想到王敦還會給自己寫信,就問宋褘道:「不知左將軍有何賜教。」

  宋褘把信呈給劉秋才又說道:「我家老爺和公子本是多年至交,幾年不見倒生分了。如今老爺在江州苦戰數載仍無結果已聲勢大減,倒是不如公子一戰而驅退石勒的聲名大噪。妾今日前來求見只是代老爺想轉達與公子昔日情誼,還請以此為念。」

  劉秋不想現今王敦竟然如此低調,忙向宋褘致歉,「夫人恕罪,想不到還是在下唐突了。」

  說完就展信來看,這邊宋褘又道:「我家老爺知公子之才,欲表您為豫州刺史兼領車騎將軍,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劉秋心裡咯噔一下,忙拒絕道:「處仲既知我,應知我這為兄長的於仕途無太大追求,寧願隨師父隱居修道。只是現今蒼生塗炭,我才不得不獻拙為王爺把守北方抵禦匈奴,官職一事處仲若還當我是朋友便勿再提。」

  翾風見狀,忙知趣地對宋褘道:「這兩日船上的歌姬在排一支新曲子,妹妹可願隨我一同去看?」

  宋褘見翾風給了個台階,也知道劉秋對著提議不感興趣,便向劉秋告退,和翾風一同到二層去看歌舞排練。孫筠見二人不見了人影才從後面出來道:「王敦難得向夫君示好,怎就當著面拒絕了?」

  劉秋把信遞給妻子,「處仲與我相識三十年,之前從未舉薦我為官,哪怕是當年當著武帝和惠帝面前,這頭一遭推舉更多的意思都不在這表面上。且他若真有此意,直接向王爺說便是,我事後必然知道,何必先來遣一妾室通過翾風來問我?倒是我若應了,後面他大可說是與我商議甚至是我要左將軍為我求官,如此反倒會讓琅琊王認為我念及和王家的舊情與他們一黨,這樣就失去王爺信任,無法超脫於王爺和王家間的爭鬥。」

  劉秋頓了頓又說:「夫人莫覺得為夫寡情,現在的王敦早已不比昔年。夏口那邊傳來的消息想來你也知曉了,幾個月前他因私仇便將前去拜訪他的王衍親弟王澄殺害。王敦與王澄不睦已久,從前隱忍只是因為王澄還在荊州刺史任上,這次王澄因故免官失勢王敦便再無顧忌。親族尚且如此,我這個異姓兄弟又當如何?」

  劉秋這話在理,孫筠也不好再反駁,只是問道:「那我是不是告訴翾風以後不要再和宋褘來往?」

  劉秋擺了擺手:「我們既要平衡於二者之間就不能斷了和王家的來往,夫人有空時可讓翾風適度去請宋褘來舫上作客,別生疏了。」

  孫筠點頭應下,又問道:「剛剛你們說話時下人來報曹家的族長已到府上。現在怕是已經等了些時候。」

  劉秋只好起身道:「夫人且隨我回府上一同見見曹家這位老族長。」

  自從離開山陽,劉秋已十餘年未見過曹家族長,如今老人已經滿頭銀絲,見到劉秋和翾風連忙讓跟來的兩個年青人扶著行了個大禮。劉秋慌忙走上前去跪著扶起老人道:「老族長,何至於此。」

  那族長顫顫巍巍不肯起身,而且還要繼續下拜,「小老兒這廂見過伏波將軍。」

  這時連孫筠都有些看不下去,也上去一起把老人扶起。劉秋這才說道:「族長有話便講,為何要如此折煞晚輩?」

  族長仍舊不起,只是說道:「小人代曹家全族求將軍放過。」

  劉秋大概明白了些族長的意思,方才跪在他面前說道:「我請族長來只是商議陳留王位承繼事宜,只是商議,凡事皆可商量。」

  族長這才抬眼看了劉秋一眼,「將軍不是要我曹家一定要選個人出來?」

  劉秋讓兩個年青人把老人扶著坐下才又說道:「唉,晚輩也是好心才向琅琊王提出承繼陳留王爵位以免斷絕,論起來這權力在朝廷,所以琅琊王只是答應考慮進言,暫時還沒有結果下來,故而晚輩只是想先和族長商議個人選出來。」

  老人這時方才長出一口氣,「我還以為將軍一定要讓我前來是要務必給個人出來,沒想到虛驚一場。」

  劉秋命人換上熱好的茗粥讓老人暖著,才又問道:「承繼王爵本是大好事,族長為何如此畏懼呢?」

  族長將茶盞握在手中轉了兩轉,「誰不知道王位好啊,可是現在的世道到處都是叛軍和匪徒,人家來打第一個要抓要殺的就是王公重臣,現在不是連皇帝都被胡人抓走了?曹奐的兩個兒子都沒了,我曹家南遷夏口這些年又遇水患和疫病,曹奐這支還算得上的後人就剩你我眼前這兩個啦,經不起再折損,還請將軍幫忙保全。」

  劉秋聽了有些難過,「可是族長若是如此,白白放棄王位豈不可惜?」

  老人也說道:「這我當然知道,只是實在是保命要緊。本來我也曾想過找個遠支族人甚至是娶了曹家人的外姓暫時繼承,可是他們都讓人放心不下,更有甚者甚至都不願供奉曹家祠堂。這些年人心都不安定,大家都死怕了,現在看來也只有山陽公和將軍值得信任,保全了我家南下。」

  劉秋經他這樣一說突然有了些靈感,眯著眼睛看了族長片刻,「族長若願意由外人暫代王爵,晚輩倒有一個提議,不知當講否?」

  族長疑惑得看著劉秋道:「怎麼,你總不會是想自己來承襲爵位吧。」

  劉秋回道:「晚輩尚須承襲家父的山陽公爵,族長如不嫌棄我願將犬子過繼給王爺以傳續爵位。」

  這話一出,別說族長,就是孫筠都愣了一下,劉秋只好在幾下輕輕按住她的大腿。族長則從旁問道:「倒不是信不過,我曹家這一路南下全憑將軍一家幫忙才在南方紮下根來,只是聽聞你也只有一個兒子,如何肯過繼給王爺?」

  劉秋則答道:「族長當有此問,只是我的困境和曹家並無什麼分別,想來您也知道,我常年都不在家,這些年都是一眾族人扶持,我早有意收其中佼佼者為義子承續劉家香火。如老族長信得過晚輩,我願將獨子過繼給陳留王,令其在家中建立曹家祠堂供奉祖宗,此外再請琅琊王軍賜下宅第與我比鄰而居,彼此也好照應。將來待曹家再有人選我們便將王位讓出。」

  族長思索了一陣,有些難以置信,「承露,眼下司馬睿只是王爺,並無權利承認新的陳留王身份,最多只是給一個同等的地位和待遇罷了,將來若要計較起這身份問題朝廷還是要來問我這族長的意見,所以老夫也不怕你將來抵賴不肯讓出王位,倒是承露你這獨子若有不慎反而可能連山陽公的爵位都無法承襲。」

  劉秋先是向東南長作一揖,然後才緩緩道:「陳留王和我師父有甥舅之親,先前我沒有照顧好他的兩個孩子心中已懊惱非常,如今能幫些忙替他族人保存好王爵就算藉此彌補之前的過錯吧。」

  族長這時已放下心來,「難得將軍對天師的一片心意,老朽還有一不情之請,不知可否應允?」

  「老族長但講無妨。」

  族長拉著兩個青年道:「如今我曹家僅剩這兩個後人,我想將一人留在這裡另一人由我帶回夏口,以免萬一出了禍事總還能保全一個,將軍以為如何?」

  劉秋微微笑道:「這是應該,未來的王府怎能沒有真正的曹家人,老族長若信得過晚輩還可再遷些族人來此。」

  送走族長,孫筠便問劉秋道:「勵兒雖非我親生,可畢竟是家中獨子,老爺也該問一聲翾風妹妹,如今就這樣過繼出去,劉家今後可怎麼辦?」

  劉秋挽住妻子的手緩緩說道:「我與夫人恩愛多年,也受了孫家和江南士族幾十年的恩惠,一直無以為報。川兒是先前吳帝後裔中現在唯一能找到的後代,我雖不能助孫家復國,但給他一個公開的名分甚至爵位也算我的一點報答吧。」

  孫筠沒想到劉秋竟替自己母家如此著想,不由緊緊抓住劉秋的手,「夫君有這份心意家父在天之靈也算可以安息了。只是以夫君現在的地位收川兒為義子並讓他承繼山陽公爵位難度並不大,但你怎知道司馬睿一定會答應讓勵兒承繼曹家陳留王的爵位?」

  劉秋答道:「眼下琅琊王還無權決定陳留王的王位繼承,只能承認王爵地位,不過現在聖上已被胡人囚禁且北方形勢危急,琅琊王的承認還是算數的。司馬睿向來聲望不足,南渡以來一直憑藉琅琊王氏扶持,如今王家坐大王爺便用江南士族和其他勢力來平衡,南下的司馬家族人不多,現在既然能多出一個異姓王支持琅琊王自然會肯。」

  劉秋的估計果然不差,司馬睿很快就借著新年封賞的機會承認劉勵為曹奐世子曹勵並讓其暫領陳留王爵位,同時還依照劉秋的要求把陳留王府緊鄰伏波將軍府建造,府中建曹家祠堂供奉自曹操以來的先人。劉秋於是讓孫筠以曹勵生母身份入陳留王府持家,仍以曹家族長在王府中管理族中事務;又自領山陽公爵位,對外立翾風為正妻,以劉泮為嫡女,收孫川為養子改名劉川立為山陽公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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