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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風雨飄搖

  當年臘月,洛陽,皇宮。

  惠帝和皇後端坐於式乾殿上,司馬倫、張華、王戎、王衍等重臣都跪在地上。賈後命宮監將一份手書交眾臣傳閱,大殿內寂靜無聲,只有趙王看過後嘴角微微上翹。惠帝見大家都看過,便道:「太子在宮內留下如此狂悖之文讓朕和皇後退位,還威脅若不如此便要將朕廢去。雖是酒後之言但想來應是在心中藏了許久,朕以為這樣的太子不留也罷,殺了便是,不知諸位如何看啊?」

  在場眾人皆默然,片刻張華才向惠帝拜道:「陛下,這手書雖甚像太子筆跡,但殿下他宿醉至今未醒,何以能把字寫的如此工整,臣以為其中必定有詐。且朝中還有善於臨摹他人筆跡者,如黃門侍郎潘安就是此中大家,著作郎陸機亦可模仿他人筆跡,而這些人皆與太子疏遠甚至交惡。太子關係社稷安危,故臣請陛下將此事嚴加盤查后再做決斷。」

  張華話音剛落,跪在一旁的司馬倫就反駁道:「張司空既然連事情的原委都不清楚,怎麼就一口咬定太子是無辜的。司空說與太子不睦的潘安和陸機都擅長模仿他人筆跡,可別忘了你自己也是模仿筆跡的高手,總不會是你模仿太子筆跡反過來說別人誣告吧。」

  惠帝見二人爭執,也覺難辦,只好說道:「兩位愛卿說的都有些道理,張司空是前朝老臣,朕自當信你,可是王叔亦為朕所欽佩,這案子倒是有些棘手了。」

  張華再拜道:「陛下,太子被召入宮卻又無人相見,莫名就被宮女拉到別處飲酒又寫出反語,這顯然是被人陷害。聖上可別輕易就冤枉了您的親生兒子啊。」

  旁邊的司馬倫又道:「太子顯是奉旨前來,一時不被召見也是有的,等得久了吃些酒菜有什麼稀奇,只是司空處處預先替太子著想,如此怎可審案。若如此,直接斷了就是,連證據都不要了。」

  惠帝被兩人這樣一說,一時沒了主意,只好轉身看看身邊的賈後。皇后緩緩起身,跪在惠帝近前奏道:「陛下,此事雖如司空所說有些疑點,可是太子手書畢竟是切實的鐵證,王叔所言不無道理。既如此,不如就將太子貶為庶人,萬一其中真有冤屈將來也可再審。」

  惠帝聽罷大為讚歎,「皇后此計甚妙,既懲治了太子萬一有冤情也還有迴旋餘地,不致冤殺,比朕的賜死強。」

  數月後,洛陽,皇宮。

  一隊官兵闖入,直到皇後宮中,賈後見大事不好,便厲聲問道:「來者何人?」

  為首的將官喝道:「小王是司馬攸次子齊王司馬冏,太子因皇后迫害而死,故奉詔搜捕皇后。」

  賈後冷笑一聲,「所有詔書都從我手中發出,齊王哪來的詔書。」

  司馬冏也不理她,只一擺手,一干兵丁就將皇后拖走,賈後再問道:「今日主事者何人?」

  齊王答道:「是梁王和趙王,皇后謀害社稷,所有宗親都當得而誅之。」

  賈後聽了憤恨道:「他們當年不過是我拴在手中的兩條老狗,只恨我既沒拴好他們也沒預先殺了,才致有今日的後患。」

  齊王冷笑一聲,只說了句「押走」。

  這時賈後回身見宮內彷彿有人影閃過,便高呼道:「陛下,您就眼看著您的皇后讓這班反賊如此對待,只怕下一個就是您自己!」

  凄厲的呼號聲在皇宮中漸漸消失,最後仍舊沒有任何迴音,只留下黑沉沉的皇宮靜靜地佇立在夜空下。

  數日後,洛陽,金谷園。

  石崇正在樓台上觀賞樓下潺潺流水,綠珠正吹著笛子給幾名歌姬伴奏,唱的是新作的曲子,「絲布澀難縫,令儂十指穿。黃牛細犢車,遊戲出孟津。」石崇興緻正高,下邊家人來報司馬倫遣使者來見。不一刻那使者來到樓下,石崇便道:「使君就站在外面說吧,不必再上來。」

  來人咽了口唾沫,高聲道:「稟大人,小人奉趙王之命來此捉拿綠珠。」

  石崇聽罷哈哈大笑,「使君這是連話都不會傳了嗎,到底是趙王讓你來的還是孫秀讓你來的,是來捉拿綠珠還是到我這裡強行索要?」

  那使者也不客氣,「大人應知現在孫先生在王爺面前是什麼位置,而我此次前來不過就是求取一個婢女罷了,大人何必如此。」

  石崇一揮手,身邊的欄杆旁頃刻站滿了侍女,個個身披綾羅細紗,身上香麝之氣連使者都可聞到。這石崇便道:「使君既然只是前來求一侍女,我身邊這些絕色佳麗您可隨意挑選,如果都看得上全部接走也不是不可以。」

  使者聞言便道:「大人盛情在下心領了,不過我既奉命來取綠珠,斷然不是其他人可以替代的。君候博古通今,明察遠近,希望三思,千萬別誤了自己。」

  石崇聽罷頓時怒道:「不需要再三思了,閣下現在就可以回去復命。」

  使者聽了,只好轉身返回。石崇望著遠去的背影神情卻落寞下來,對身旁的綠珠道:「此人受孫秀之命有備而來,前次孫秀在宴席上就對你垂涎,現在雖是前來要人確也是試探,如今我算是因你闖了禍。」

  綠珠轉身拜道:「妾這條性命都是老爺當年救下來的,如果您因我獲罪,妾也不會獨活。」

  話音未落,遠遠便見大隊官兵進了園裡向這邊走來,石崇輕撫綠珠青絲上的珠翠,安慰她道:「我最多不過是流放交州、廣州這些偏遠的地方,到時我們還可順道一同道你家中,何必要尋死覓活。運氣好的話我們甚至還能在那裡找到南邊海洋貿易的途徑,反倒因禍得福了。」

  說話間官兵已到樓下,中間閃出一人,正是祭酒孫秀。石崇見他前來,便道:「我家的規矩,孫祭酒有什麼事就在外面說吧。」

  孫秀笑道:「安陽候前日因與賈南風及其黨羽勾結被免了全部官職,如今看來還是輕了,聖上留你在此奢靡享樂看來還是太過寬容。」

  石崇從身旁的姬妾手中接過一盞琉璃美酒,一邊飲一邊朝樓下說道:「石某既無了官職,現在只剩下爵位、美女和府中錢財,看來還是要被祭酒惦記。」

  孫秀陰笑了幾聲,「君候既知被家財所害,為何不及早散掉?」

  石崇攬著身邊的綠珠道:「前次酒宴上祭酒就向我索取綠珠,看來你不光愛財,可惜這許多年來你也只有垂涎的份,如今即便將我流放,府中錢財與美女也和你也無半點關係,就如同眼下你面前的樓宇一般,看得見卻得不到。」

  言罷,哈哈大笑。樓下的孫秀聽了也跟著大笑起來,石崇見狀奇道:「祭酒怕不是想錢想得痴了。」

  孫秀也不理他,忽然正色道:「君候與歐陽健、潘安等人相勾結,唆使宗親謀逆,今特奉聖旨捉拿要犯石崇。」

  石崇聽聞「謀逆」二字臉色立變,手中的琉璃酒杯跌落到樓下摔個粉碎,孫秀見狀大笑,「不錯,謀逆之罪論之當誅滅九族,君候現在才怕已經晚了,府中無數的財寶就由在下接管,至於成群的姬妾你就留在地下享用吧。」

  說完一擺手,身後的官兵分成數隊,湧向園中個處,很快就將石崇綁下樓來推入帶來的檻車中。忽然樓上一聲驚叫,綠珠從上一躍而下,正摔在檻車不遠處。綠珠嘴裡溢出鮮血,微笑著看著石崇,彷彿許多年前阿花墜入水中的模樣,尚有一絲氣息,只口中喃喃道:「絲布澀難縫,令儂十指穿。黃牛細犢車,遊戲出孟津。」

  幾個月來,劉秋安坐家中,朝中的消息卻不斷傳來,除了洛陽的眼線密報,孫秀和慕容荀也派人來過數次。孫秀自然是希望賈後倒台後劉秋能夠憑法術幫司馬倫借天命鞏固權位,雖然此時趙王一黨已如之前賈後般控制朝政,讓惠帝大權旁落、形同虛設,但也仍要同以前賈後般防堵悠悠之口籠絡人心,故而常派曹過來府上邀請劉秋再赴洛陽,可是一概被劉瑾以兒子外出雲遊擋回。至於慕容荀,繼去年誕下長公子后,今年為王府再添新丁,又產下二公子,於是馬升便屢次往來將孕產的消息報給劉府,同時也會將翾風的相思之情說與劉秋,孫筠念在她當年對夫君的照拂救命之恩,不僅不加阻攔,反而大方地一笑置之。

  眼看著行將入夏,園中梨花仍開得還盛,劉秋坐於梨花之下,低聲吟誦著那句《北風》,「北風其喈,雨雪其霏。惠而好我,攜手同歸。」

  詩方吟罷,孫筠從外面進來,手中拿著一截笛子,隨手塞到劉秋手裡,「前段聽你常念著當年與石崇和綠珠在南方時的情誼,我便託了洛陽的眼線從金谷園中尋了綠珠的笛子回來,故人已逝,也只能睹物思人罷了。」

  劉秋看著手裡的笛子,嘆了口氣,「當年石季倫可稱得上文武全才、心思單純,沒想到遇上不解世事的阿綠后,兩人在這世俗間只留下這許多污濁,可惜了一對才藝雙全的佳人。」

  言罷眼中滴下兩滴淚來。孫筠見他難過,也走過去,拉著握著笛子的那隻手,輕聲道:「如今朝中變故甚多,很多故人都受了牽連,夫君情重,石崇當年差點要了你的性命卻仍不忘他當年的好處,如此怕是以後還要再替故人傷懷。」

  樹上如雪的梨花有幾片掉落,劉秋的眼淚也跟著又落下,「是啊,如今連張華和潘安也都不在了。潘安詩文當世奇絕,只有陸機可比,現下士衡怕是要倍感孤寂了。」

  孫筠與夫君相處的日子久了,知他雖外表看似平淡但內心實則傷痛,只好再好言相慰,「『念此如昨日,誰知已卒歲。』潘安仁為人性躁近利,有此下場並不意外。不過他雖不在人世,但留下的詩文足以閃耀千古,已不負他滿腹才華。」

  劉秋拾起一片梨花,對孫筠說道:「幾年前金谷夜飲,與潘安曾有一面之緣,當時彩燈美人、醇酒佳肴仍遮不住他的老邁,但仍想不到他依舊如這花瓣悄無聲息地落下了。」

  孫筠見他說起潘安愈發傷感,就說道:「剛才夫君提到張華,昔年可曾見過?」

  劉秋略微沉吟,「我與司空也只在金谷宴飲上見過一兩次,只是他一向為士族典範,受人景仰,這樣的人也會被害,總讓人心生凄涼。」

  孫筠歪頭想了想,「當年在吳時就聽陸士衡常提起過這位司空大人,後來他和士龍北上洛陽自視甚高,尋常儒士都不見,卻和弟弟一同去他府上拜謁,我方才知道這張司空見識廣博冠絕當世。」

  劉秋攬著孫筠,輕輕笑道:「說起來上次洛陽作法用的火浣布若不是我們收去及時,如果事後被他仔細查看,說不定真會被識破。」

  孫筠見夫君心情轉好,忙接道:「火浣布本由西域運來,漢末戰亂多年,致使西域道路不暢,中原許多年不見此物,後來連是否有火浣布都開始懷疑,曹丕也在《典論》中說世上不可能有火燒不壞的布帛,後來魏明帝還把這段話連同他父皇的《典論》作為不朽名言一同刻在太廟和太學門外。可是剛刻好沒多久西域就送來用火浣布造的袈裟,曹叡只好再讓人把刻上去的這段話再鏟去,此事傳到我吳國后被當作笑話傳了許久。」

  劉秋被這一席話逗得呵呵地笑了起來,好一會才問道:「可是吳國並無西域道路,這傳聞既是魏國傳來,你們如何識得笑話的真偽?」

  孫筠輕拍了他一下,「夫君久在家中養病,怎的就養傻了?吳地雖不通西域道路,但有海路南去。火浣布大概產自波斯,既可經西域運來,也可從海路運來,我吳人自然識得,上次我們在洛陽用的不就是南海運來的火浣布么,幸好我手上有些存貨,連夜幫你剪了『晉祚永延』那四個字,你再多一兩個字我都辦不到了。」

  劉秋又摟緊了些夫人,低聲道:「這些年西北叛亂頻起,西域道路又不通暢,朝中怕又是許久沒有進貢火浣布,這才讓我們上次的把戲矇混過關。朝中諸公大概也只有司空這樣的大家才會想到此布,只是他無緣近觀,想來當時也只能將信將疑。」

  說罷劉秋又凝眉道:「司空雖然博學,但他身上的神秘傳言過多,讓我一直有些疑惑。據說當年他夜觀天象,看出南方的豫章有紫氣衝天,後來便派人去挖出龍泉、太阿兩劍;另外又有人傳他曾誘殺燕昭王墓前的千年狐精。如果說這些都是旁人謠傳,更離譜的是數年前他主管京中武庫時失火,當時因怕有人乘機作亂竟然先派兵將武庫圍起然後才安排人救火,以致其中收藏的寶物大多被焚毀,連前朝傳下來的王莽頭和孔子屐都沒能倖免,甚至他還報稱親眼見到所藏漢高祖劉邦的斬蛇劍也穿出屋頂飛走不知去向。武庫這次失火詳情最後都被史官錄入正史,當中也包括那些讓人難以相信的奇聞。」

  孫筠並沒聽出些什麼問題,便說道:「這有什麼,最多只能說他有異於常人,更顯得與眾不同。」

  劉秋拍了拍夫人,「師父被世人傳為神仙,我跟隨多年都未見過此等奇事,如今他覺得天下變起也只能提前遠遁避禍。若張華真能觀星象而未卜先知,甚至斬妖除魔而免禍,何至於如今被夷滅三族?古來重臣為人多方正,以此來傳達皇帝旨意為國分憂,同時也可避免為人猜疑。只有民間方士或是奸佞小人才會如同先前賈後和孫秀一般利用我們以所謂法術和異事給自己貼金,要麼就是皇帝假託祥瑞天命來鞏固地位。張華為士族首領又是兩朝元老,身邊屢屢發生異事確實不能不讓人懷疑。」

  孫筠撿起一瓣梨花投入池中,「人都死了還能怎樣,夫君總不會去給他燒紙吧。」

  「夫人果然與我心意相通,我正想是否要去他府上一趟,一方面燒些紙錢祭奠一番,另外也看看會不會發現什麼。」

  孫筠沒想到劉秋竟有這樣奇怪的想法,於是嗔道:「你瘋了!司空府上雖被屠滅可是其他親眷仍有很多入罪被關在府中,哪是你能夠隨意走動的。」

  話音剛落,下人從外面進來稟報馬升來府上求見。孫筠看看劉秋,知道慕容荀那裡定是又出了事情,於是讓人把他請進園中。馬升一進來便跪在夫人面前求道:「我家公主有難,特差小人前來求助。」

  孫筠看著馬升一臉疑惑,「這事你求我有何用,要求就求我夫君啊。」

  馬升作揖道:「公主說了,我們前來相求,找夫人比找公子有用。」

  劉秋在邊上一臉壞笑地拉他起來才又問道:「你且說慕容公主有何事要來找我。」

  馬升這才把事情講述出來,原來慕容荀生的第二個孩子和長子一般鬚髮皆為黃色,司馬睿雖高興府中又添新丁,但王妃虞氏嫁入王府多年無一所出,果如劉秋前次所說一般常與人講慕容荀與二子皆為蠻夷,又說她雖用漢姓荀氏但終究還是改不了粗俗之氣,有時翾風在時因姐妹二人皆胡人便一同被罵。司馬睿雖喜歡兒子,但與王妃感情極好,之前從未納妾,見妻妾相爭便左右為難。慕容荀雖在石府充為樂伎多年,但畢竟自小馬上長大,當年僅有十歲就敢深入扶余刺殺扶余王,怎會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王妃欺負,於是在王府中常身懷匕首在身。司馬睿知道后大驚,便讓人搜去一應兵器將她關在後院,任何人不得接近,馬升這才跑來山陽求助。

  孫筠聽了便說道:「既然王府待不下去,那就出來算了,也不必在裡面受苦。」

  劉秋伸手攔了夫人一下,「難道慕容就沒有低頭向王爺認錯?」

  馬升忙說道:「小人和翾風也曾勸過公主暫且向王爺低頭,但她和王妃的矛盾從生王長子時就已產生,而且她也不是第一回被關進後院,之前也是低過頭的,但這次公主無論如何也不願再妥協,我來時已關了有十日了,這才跑來求公子和夫人搭救。」

  劉秋又問道:「什麼,公主竟然已被關了數次,之前來時為何不見你說?」

  馬升只好再拜道:「小人本來想說著,可是公主和翾風都說家醜不可外揚,不讓公子做無謂擔憂,所以就一直報喜不報憂來著。」

  劉秋拈著鬍鬚道:「人搞出來容易,可是出來后要在哪裡安身,是否還要帶別人一同出來,這都要考慮,不是能輕易決斷的。」

  孫筠看了看劉秋,故意稍稍高聲道:「要帶出來還能有誰?除了琅琊王夫人無非是馬升和翾風,要麼一起搬來住到山陽。」

  劉秋按了按夫人的手臂,「除了這三人,兩位小王子是否要帶出來,按理兩位王子都還太小,理應帶在親生母親身旁,但琅琊王絕不會允許他僅有的兩個孩子被帶走。此外,琅琊王夫人雖是妾室,但沒有特別的借口絕無外人可以收留的道理,收納王爺的妾室等於和王爺為敵,除非……」

  「除非她回到娘家?」孫筠的反應倒是快。

  劉秋點了點頭,「雖然按理說這個時候不應該讓她離開兩個年幼的孩子,可是如今她與王妃不睦又常被關押,就算在家也同樣見不到兒子,以後王爺也會因為慕容曾帶匕首在身上更不願意她親自撫養兩個孩子成年。既然她已持過兵刃在家,出來總要好些,免得日後鬧出不可收拾的局面。」

  馬升聽了忙問道,「不知公子準備怎樣救公主出來?」

  劉秋答道:「想來公主的身份一直沒有暴露,否則給琅琊王幾個膽子也不敢把鮮卑公主關進後院。既然公主在他們眼中只是從石崇府上納過去作妾的樂伎,想來要王爺休了她也並非難事。」

  「什麼,休了?」孫筠有些不敢相信。

  劉秋點點頭,「這樣雖於名聲上不好,但總比我想辦法劫她出去要好,而且後患也少,以後再怎樣都和琅琊王無關,否則我們很容易陷入與他對立之中。如今天下紛亂,真搞出些事情誰都不知道後面會產生什麼樣的麻煩。王敦和王導當年都知道翾風和慕容曾於我有恩,王家尤其王導又與琅琊王司馬睿交情極深,此事我去找駙馬應該可以辦下來。」

  馬升立刻歡喜道:「奇了,臨行前翾風姑娘也是這樣說的。」

  劉秋聽了便訝然道:「此事當真?」

  孫筠推了他一把,「什麼真不真的,總不是你們倆事先商量好的?現在好了,這次既然你們要回遼東,路過山陽便來家中住上幾天,你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商量了。」

  馬升自然知道劉秋和翾風的隱情,便問道:「此事當真?」

  孫筠甩了甩袖子,「你們倆都犯病啦,現在連腔調都一樣了。我說的,當真,好了,你趕快回去和你家公主復命吧。」

  馬升立刻欣喜地再拜,正要起身離去卻被劉秋攔住,「當日你入琅琊王府是通過慕容的關係還是正常被府中招入的?」

  「當時為免懷疑,小人是被管家招進去的,正好當時王府缺了一個車夫。不知公子為何問這事?」

  劉秋淡淡地說道:「這樣最好,這兩日我可能會找你,到時順便借用下王府的馬車。」

  馬升在洛陽這麼些年,自然多少猜到劉秋的用意,於是便留下了聯絡方式和暗號這才離去。

  孫筠見他離去,便問道:「夫君之前說過要去張華府上,這會又借王府馬車,可是想從司空府上帶什麼人出來?」

  劉秋點點頭,「雖然還不知道司空府里什麼情形,可是到時有備無患總是好的。」

  孫筠走過來,拂去夫君肩頭的梨花,「也好,大概這也是最近最後一次陪你出去行動。」

  劉秋一臉疑雲地看著夫人,孫筠則只管抿著嘴對著他笑,好半晌劉秋才反應過來,「你,你有了?」

  孫筠「噗呲」笑出了聲,點了點頭又用手掩著嘴,劉秋立刻將她擁在懷裡,「我終於可以當父親了,我終於可以當父親了!」

  孫筠被摟得有些疼,便又推開,「高興便高興罷了,那麼用力幹嘛?」

  「哈哈哈哈,我終於當父親了!」,劉秋有些忘乎所以,反而又把妻子攔腰抱起漫無目的地在園子里轉起圈來,撲簌簌落下的梨花彷彿在為他們慶賀一般。

  孫筠被他轉得有些暈,便跳了下來用手扶著頭。劉秋忙跑過去攙著她進了池邊的水榭坐下,以免被吹了風。然後才問道:「既然有身孕,這次就別隨我去了,待在家裡養著就好。」

  孫筠輕推他一把,「這才一個月,哪就忽然嬌貴起來了,我們這次是秘密行動,又不是真刀真槍地上戰場,略小心些不打緊。」

  劉秋雙手扶著妻子的肩頭小心問道:「什麼時候看的?可是家裡的醫生看的?父親可曾知道?」

  孫筠聽了便嗔道:「就一早剛剛知道的。府里公公和我都是醫生,還用給別人看?告訴公公他就不會讓我們一起去洛陽了。再說你自己不也會號脈么,不信自己摸摸看。」

  劉秋用手搭在妻子手腕上,過了一會便又露出笑容,重新將妻子摟在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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