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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孫劉訂婚

  回到山陽時天已擦黑,跑了幾天下來劉秋早已困得直打呵欠,回到家中於是倒頭便睡。第二天一早,劉秋還在睡夢中就被敲門聲驚醒,打開房門一看原來是孫筠,只聽她催促道:「今天是陸公返吳之日,你爹已備好酒準備給他送行呢。昨晚你早早睡下,所以也沒來得及知會你。」

  劉秋用手揉了揉腥松的睡眼折回房間穿衣服,嘴裡小聲嘟囔著:「還真把自己當侍女了。」

  孫筠聽了嬌嗔道:「你說什麼?白瞎了本小姐特地跑來叫你的一番好心。」

  劉秋也不言語,只快速穿好衣服,又漱了漱口便出來跟著孫筠來到府內一處偏僻別院。院子很大但一大半都是池塘,塘邊植滿梨樹儘是雪白,一座小廳從岸邊伸出插入池中,一半在岸邊,一半在水上,石鋪的路從院中直通廳堂,旁人很難靠近窺探。廳內門窗均已開啟,和煦的春日從窗格中灑進室內,送來陣陣暖風。

  大概是要和陸玄談些私密話,廳內的僕人都已被劉瑾遣出,見劉瑾和陸玄都已落座多時,劉秋和孫筠便也連忙入座。陸玄看著兩個年青人心中甚是快慰,便對劉瑾說道:「山陽公,我這一去,三公主便交予你等照顧了。她雖是東吳公主但幼年喪國,後來晉廷將孫吳宗室一概北遷,只有她因年紀尚幼且不象皇子那樣被晉室過多關注,才在一眾兄弟姐妹中矇混過關,被宮人挾帶出宮由我等撫養長大。」

  劉瑾忙還禮道:「大家皆是故國遺民,我和秋兒自會對她多加照拂。」

  劉秋則心中想著,看來這回陸公要將孫筠託付給劉家,孫家三公主的身世他才不得不全部講清。果然陸玄接著說道:「自先父病故后,吳軍由我兄弟五人分別掌握,晉滅吳之戰時長兄二人都戰死疆場,兩位弟弟雖名有兵權但當時年紀尚小,所以這些軍隊最後實際都由我掌管。吳亡后,我既要維持東吳最後的少量水軍以備萬一,又要保護好孫吳遺留在江左唯一的宗室筠兒,故此才向外人隱藏了很多實情,情非得已,請劉公見諒。」

  劉瑾忙說道:「陸公這是抱有十足的信任才會將如此秘辛告我,之前種種作法由我看來再正常不過,陸公不必放在心上。」

  陸玄於是又接著說道:「如今世易時移,我們保留原來的水軍也並非想要復興吳國,南方雖物產頗豐但亦多洪水和蚊蟲,劉公在夏口數年想必能深切體會那種年年耕種年年沖的窘境。更何況晉庭一直奉行打壓南人的政策,南人多不得志,雖然早年滅蜀後用過些蜀漢遺臣,但最後多還是遠放偏遠之地任職,或是像孫秀那樣掛個虛職留在洛陽方便監控。那麼多當年水軍如若放歸鄉里也要艱難生存,如再為盜為匪反倒成了禍患,於是我們便將這些戰船改作商用,利用吳國經營多年通往交廣二州的故道販些海外的奇貨以維持生計。但如今能買得起這些貴价貨物的只有北方這些晉朝權貴,所以今次我北來洛陽實為開闢淮水和黃河一帶的水路以此保持水路暢通。今次既已從孫秀處收了大量熟悉掌控北方水路的人手,又從南方調來了些人過來,事既已成我便要南歸了,留下筠兒在這裡掌控部分北方水路也方便也我們聯絡。」說罷,舉起酒杯向劉瑾敬道:「感謝這段時間對我等在此地行事的照顧,山陽公請飲此杯。」

  劉瑾用餘光看了看兒子,舉杯道:「陸公不必太過客氣。」

  劉秋這時才發現父親不知什麼時候起已經和陸玄深入合作起來,並且還默許陸玄以山陽為據點開展水路業務。

  陸玄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又說道:「今後我長居南方看管這些商船,而顧公則居於洛陽和外面這些權貴迎來送往。三公主年幼時雖挂名在顧府認顧榮作乾爹,對外人則說是親生,不過大半時間還是被我這師父帶在船上,畢竟孫吳的家業總要留給孫家後人。公主年紀雖輕卻也非常懂事,常年在野外水上生活適應水性,也常跟船往來於江河湖泊,小小年紀就能對各類舟船駕因就熟。」

  說罷深情地看了孫筠一眼,又對劉秋說道:「筠兒這些年除了船工一直和外面沒什麼接觸,我和顧公也總覺將她草草委予一介匹夫未免不妥,今既有幸得遇公子,你們兩人互有情意,劉公亦感滿意,我和顧公也算不負先帝,為筠兒尋得一個好歸宿。」

  劉秋和孫筠不想幾個人早已把兩人大事商量好了,頓時都臉上一紅。陸玄又端起酒杯向劉秋道:「至於你們兩人覺得何時合適成婚,我和顧公就不再干預,只是三公主雖出身皇家但養在水上,很多禮儀無暇習得,公子和山陽公莫要見怪。雖然如此,但人卻如水一般澄澈,故雖無其表但卻有其實。公子且受我這一杯,以後筠兒就交給你了。」

  劉秋沒想到陸玄如此直接,等於變相已將孫筠許配給他,這杯酒飲與不飲似乎都不對,只好望向父親,但見劉瑾微笑向他點頭,於是血氣一涌,便舉杯對陸玄道:「既如此,晚輩定不負陸公所託。」說罷便將酒直接飲下。

  陸玄看罷,又說道:「公子既有此言,我便以滿院梨花為證將公主交予你。」說罷又看向一臉通紅的孫筠道:「筠兒你也來敬公子一杯,一來以後水路的生意還要人家多多照顧,二來也順便敬敬你這未來夫君。」

  孫筠也沒想到這才幾句話就被師父直接「賣」給了劉家,但多年來和師父建立的深厚情誼也不由得讓她緩緩舉起酒杯,陸玄於是又對呆在一旁的劉秋道:「公子,未婚妻敬酒你總不能幹坐著吧。」

  劉秋知道騎虎難下,於是也就再斟滿酒與孫筠對飲一杯。陸玄看罷哈哈大笑,「今天此杯可算做定情之酒,我回到江左也可以向諸位先帝交差了。」

  劉秋和孫筠想不到這麼快就成了定情之酒,兩人都羞得恨不得馬上找個地縫鑽下去才好。這時陸玄又倒滿一杯對劉瑾父子道:「看著兩個孩子終身大事已定,總歸是件開心事,不過我那兩個不成器的弟弟在京城總是讓我放心不下,他們雖文才出眾,但眼高手低又不懂官場生存法則,尤其士衡性燥又喜急進,我真怕他們兩個哪天會誤入歧途做出讓自己抱憾終生的事來。」

  對面的劉瑾勸道:「陸公也不必過於操心,說不定過段時間朝廷還會有重用。」

  陸玄放下酒杯搖頭道:「但願如此吧,如今南方士族多遭朝廷打壓而仕途不順,陸機陸雲雖深知此事,但總還難以割捨。」

  劉瑾又從旁安慰道:「雖然我家在京城人微言輕,但總算多少認識些人,如到時有什麼事能幫上些忙,儘管提便可。」

  陸玄滿懷感激地對劉瑾道:「既如此,我便以此酒敬山陽公以表感激之情。」

  劉瑾飲罷,又說道:「如今皇帝久染沉痾,常不上朝,又寵信外戚楊駿,朝中諸事多委其專斷,只怕內輕外重將來會有禍事發生。」

  陸玄於是接過話來,「太子衷昏弱,太子妃賈南風聽說又為人悍妒,楊駿這未來皇帝的外公將來若想獨攬朝政恐怕也未必會那麼順利。只是將來皇帝百年之後,這朝政必然要動蕩不已了。」

  劉瑾又道:「太子愚鈍,年幼時便已見端倪,所以當年朝中重臣張華等人一直希望援引司馬師、司馬昭兄終弟及的例子想讓聖上百年之後將大位禪讓給更為賢德的齊王司馬攸。但陛下卻這位弟弟甚為顧忌,堅持要讓他回齊就國,連齊王請求為母守陵亦不可得,這才使他最後氣得嘔血,三十多歲便撒手而去。而這件事中諸多牽涉其中的大臣下獄、貶官、外放甚至氣死的大有人在,連張華亦被外放北疆去任安北將軍。如今皇帝病重,能夠承繼大統的就只有太子這個人盡皆知的低能之人,早知這樣當年真不如依各位大臣之言效仿先帝傳位於齊王。」

  陸玄於是嘆道:「如今諸王和外戚乘著晉帝病危暗中爭權不已,朝中諸臣則經商占田豪取利益,甚至出現石崇這樣雖在朝為臣又是舉世所罕見巨富商賈,只是不知道這司馬家未來將如何自處。」

  這時一旁的孫筠突然開口道:「師父,說到石崇,前次您和我說石崇乃是劫商致富,又說承露上次差點丟了性命也是因為在江上被石崇劫掠所致。」

  陸玄扭頭笑著看看身旁的孫筠,「怎麼,剛喝完定婚酒就當自己是劉家媳婦啦,連稱呼都變得這麼親切。」看著孫筠臉上升起的兩朵紅霞,又繼續說道:「上次王敦對秋兒所講他在金谷園中所見所感山陽公已告知予我,這一冬我也趁著接收孫秀的人手讓人仔細在淮水和黃河這幾條北上水路上仔細觀察過,的確發現石崇在整條水路上都暗中布有人手和哨站,甚至像沂水、泗水、渦水等幾條從淮水北上的支流也發現石崇手下的蹤跡,有些是當年他在江都任職時留下的舊部,有些則是後來又刻意增添的,想來石崇對他們還有其他打算,而近些年來長江以北水路多發劫盜,石崇又在朝中頂著劫商的名聲,看來王敦所言多半不虛。」

  一旁孫筠臉上的紅暈還未完全退去,卻又搶著說道:「如此,我們便要拔去石崇沿路的這些據點,讓他不能再在水面上做出那些傷天害理的事來。」

  陸玄點了點頭,「我已經安排下人手將各主要據點監視起來,只等一聲令下一併發動,將他們連根除去。只是若要行動,現在我們在長江以北的人手還不夠,我還要從長江以南調些人過來,到時就交由筠兒一併指揮。」說到此處,又對劉瑾說道:「山陽公可能有所不知,這幾年來筠兒進步飛快,已經能夠帶領水軍在江上執行行動,我便只要在後方坐陣,不必親力親為了。到時如您沒什麼問題,可讓秋兒和她同去鍛煉鍛煉,我和顧榮對這個將來的女婿倒是寄予了很多希望呢。」

  劉秋沒想到如此便要和孫筠同上戰場,正思忖著,卻見對面孫筠投來輕蔑的

  一瞥,「不知道公子水戰功夫過不過關呢?」

  劉秋心想若是在地上我多少還能和一幫賊人比試比試,不過水上倒有些說不準了。正想著,突然只見孫筠從座位上突然凌空翻起,然後穩穩地落在劉秋几上,劉秋正驚訝地抬頭,卻發現她手中正拿著一支銀光閃閃的匕首,不由驚出一身冷汗,心想以前數日比試時從未發現她有如此好的輕功,她也從來沒拿出來過短兵器,不是今日怎知她居然會的如此之多。沒想到這姑娘卻笑嘻嘻地對劉秋說道:「要不你拜我為師吧,我教你些水上輕巧的功夫。」

  一旁的陸玄則叫住孫筠不要無禮,這野小子嘴一撇,收回手中匕首又悻悻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這邊劉瑾呵呵一笑,對劉秋說道:「看來秋兒還是要多和筠兒多學些如何行水駕舟、水上克敵的本領了。」

  劉秋被父親這樣一說也無法發作,只好拱手對孫筠說道:「還望姑娘日後不吝賜教。」

  陸玄看兩個年青人能處得如此之好,也算放下心來,「既如此,我便放心南下,三公主還望你能與公子齊心協力共成大業。」

  說完,眾人將酒一飲而盡,陸玄看看時辰已到,便登上小船向南而去。

  陸玄走後月余,南方陸續有人北上來到山陽面見孫筠,這位故吳公主便將他們分別安排在沿線各地與先前孫秀的人會合,同時暗中隱蔽熟悉各自周圍環境。

  劉秋想著早先送別陸玄時提過的要向孫筠學習在水上克敵的本事,就約孫筠到附近河中練習。這河水並不大,不過一人多深,才幾丈寬,但也足夠兩人練習了。兩人約了時間來到河邊,各自換上一身緊身衣靠以便下水。劉秋指了指河邊一條小船想在上面練習,不想孫筠卻飛起一腳向他踹來,劉秋本想躲開,可是河邊的鵝卵石讓他腳下一滑直接摔入河裡。此時雖已仲春,但河水還遠未暖起來,冰涼的流水愣是把劉秋激出一個冷戰。不過劉秋還是怕她又有后招,忙反身向河中游去。遊了幾下,再向四周望去卻愕然發現岸邊一個人影都沒有,劉秋雖不似孫筠從小在水中長大,但小時還是會經常去家附近的小河裡游泳,此刻自然明白大事不好。果然,劉秋只覺腳下一沉,這假小子果然潛在他下面用手拉他,然後又覺得腿上有些生疼,是孫筠用劍鞘在他腿上劃過,也虧是在練習,真要在戰場上他這腿算是廢了。劉秋急忙翻身下潛去捉姑娘的手腕,可不想她的手卻像水蛇一樣迅速從他身邊遊走,而且反手就用帶著鞘的劍向劉秋這邊刺來,劉不敢馬虎,忙將自己的青冥帶著鞘來擋這一刺,可是眼看就要碰到迎面而來的劍時,不想孫筠連人帶劍忽然轉了個角度,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時那把劍已經捅在自己肋側,雖然有劍鞘隔著,劉秋還是疼得喝了口水,然後浮到水面上來大口大口喘著粗氣。想想剛才不過就交手了兩招便敗下陣來,不禁有些不服氣。這時孫筠也在幾尺遠處浮到河面,笑嘻嘻地向他看來,劉秋不禁用劍指道「再來。」於是一個猛子扎入水中向孫筠划來,及至將要衝到近身,便將手中的劍刺了出去,可是直到這時才發現筠兒又不見了,在水中四向環顧也不見半點人影,猛然向下看去才發現她已從下方持劍刺來。劉秋急忙將身形一閃躲過這一刺,可是顧筠的另一隻手卻向腳腕抓去。剛才已經被她抓住過一次腳腕,劉秋早有防備,見她在水中手勢一閃,忙弓腰縮腿躲過這一招。這時兩人已錯身而過,待劉秋扭頭回看時又不見了人影,正待轉身忽覺后衣領被牢牢抓住,緊跟著那柄劍又抵在身後。劉秋無奈,只好舉起雙手浮出水面,可是身後的人卻又消失了。四下張望無人,劉秋又忙向自己下方望去,這回卻也沒有人影,潛下水去又轉了兩圈依舊沒有人影,正納悶著只聽見船上有人喊道:「我在這呢。」

  劉秋抬眼一看,見孫筠已換好一套乾爽的便服立在船頭,正用一塊手帕擦著自己的短髮。劉秋有些氣餒,知道自己在水上遠遠不是她的對手,就也向著小船游來。正欲扒著船幫翻身而上,不想一道黑影出現在自己眼前,劉秋定睛一看,原來是一把全身烏黑的蛇形劍,只聽孫筠說道:「能贏了這把劍才能上船。」

  劉秋忙一閃身翻向一旁,不想孫筠出劍也極快,那道黑影如影隨形,又出現在自己眼前,劉秋只好又沉回水中,在水下摸索著找到船的另一頭,看著無人便翻身上船,還沒站穩只見那條黑影又從頭頂向自己刺來,原來孫筠這時正立在船篷之上。劉秋忙一閃身避過這一擊,同時抽出青冥向她揮來。孫筠在水上畢竟不如水中那樣神出鬼沒讓人難以防範,幾招下來劉秋居然還能勉強打個平手,心中不由開始得意起來。不料正在此時,孫筠突然跳到船的另一側將船向河中心划來,剛才不知道什麼時候,系在岸邊的繩子居然被解開了。劉秋心中暗叫不好,忙也跟著向船的另一側跟來,眼看著幾步來到船尾就要來到姑娘面前,不想孫筠卻大喊一聲:「你中計了!」

  緊接著,孫筠手中的船槳帶著水花從水中向劉秋拍來,這槳速度不快,劉秋忙轉身躲過,可是這艘小船如何經得起兩人都站在船尾,於是船尾開始略略下沉,孫筠這邊又將小船左右搖晃起來,讓劉秋在船上完全站立不穩,幾乎要趴在船上。正在此時,孫筠手裡的船槳又夾著水花向他拍來,劉秋忙反手用劍來擋,眼看著馬上要擊在槳上時,孫筠的槳居然又輕巧地從劉秋頭頂不遠處划走。劉秋這時已狼狽之極,身上到處濕透卻又只能半蹲在船上,不知道這假小子又要想出什麼辦法來對付自己。這時只見孫筠咣當一聲將船槳扔在船板上,對劉秋笑著說道:「行了,起來吧,今天先練到這。」

  劉秋在水裡就被折騰了一氣,剛又裹著一身浸透的衣服在船上打鬥,早已有些疲累,於是把劍也扔在船板上,坐在那裡喘著粗氣。剛才這一陣打鬥,船在河中像樹葉一樣已順水飄了幾里,孫筠於是從船身抽出船篙,將船一點向上游撐去。劉秋坐了一會,也返身進了船艙去換身乾爽衣服,換好后也找了根竹篙在船頭撐起來。

  兩人回到府中時日已西斜,劉秋於是拉著孫筠來到上次送別陸玄的別院,又讓家僕送些吃的過來。兩人水下水上打鬥半天早已前心貼著后心,孫筠便不客氣地吃了起來。吃了一半才發現劉秋居然一直盯著自己,不由得有些不自在,便問道:「你不吃飯,看我幹什麼?」

  劉秋便小聲說道:「你能不能把你那把劍給我看看?」

  孫筠才知道劉秋把她拉到這來這麼久還不吃飯的緣故,於是白了他一眼,從腰間解下佩劍遞給劉秋,然後又輕聲說道:「別光顧著看劍,一會飯菜都涼了。」

  劉秋全然沒有聽到孫筠在說什麼,只顧著端詳手裡的蛇形寶劍。孫筠的劍也是一柄短劍,劍身和『青冥』一樣布滿黑色條紋,刃口也同樣一點光都不反射,除了蛇形的外形和稍許不同的花紋,兩把劍很難說又多大區別。再往下看,劍柄比尋常劍更細更薄些,上面纏著數層黑布條。劉秋隨手在空中比劃了幾下,只見一道道黑影在身邊劃過,心中嘆道果然是好劍。不過不知怎的,總覺得這把劍用起來總有點奇怪的感覺,越使越不像一柄劍。不由得抬頭問孫筠道:「這把劍起的什麼名字?」

  孫筠嘴裡正嚼著食物,沒好氣地看過來一眼道:「此劍名為『幽蚺』」說完一伸手,「拿來,先吃飯,吃完再看。」

  劉秋很不情願地把劍還了回去。嘴裡一邊吃著,心裡卻盤算著為何孫家這兩把劍全是短劍。因為劍長曆來和身份地位相匹配,所以漢高祖劉邦初為亭長時因為地位太低只能持短劍,後來貴為天下之尊則令人造七尺劍佩在身旁。然而奇怪的是無論吳帝孫權打造的『青冥』還是身為故吳公主的孫筠所用『幽蚺』,劍長卻都不足三尺,這卻是為何呢?

  孫筠這時已經吃完,看著劉秋沉默不語在想心事,於是便用劍鞘在他面前敲了敲說道:「看你想得這麼認真,不如說出來,或許我還能幫你解答。」

  劉秋於是便將心中困惑對孫筠講了出來,不想這孫吳公主又白了他一眼道:「我當你吃不下飯在想什麼艱深的大學問,原來就是這?水中格鬥因為水流阻擋最適合近身刺出,自然劍越短越利於發揮;而船上由於空間狹窄,也只有短兵器利於搏擊。水戰如果想要遠程攻擊一般多用各種弓弩,包括火箭,我聽山陽公講過你在遼東擅用弩箭便是這種。」看著劉秋一臉恍然大悟的樣子,於是又說道:「『青冥』造成短劍正是我吳國水戰所需使然,而也由於劍身短小因此在『吳六劍』中排在其他長劍後面。另外,這兩柄劍被刻意打造成不反光的樣式正是為了夜戰或是在水下等暗中作戰不易被敵方發現。」

  劉秋聽她這樣說完,忽然間好像又發現了什麼,就笑著問道:「那你是不是該教我用弩了?」

  孫筠瞪了他一眼,「你以前在遼東水上又不是沒用過,而且晉軍之中幾乎各式的弩都有,我這哪來這種朝廷嚴禁的兵器?」

  劉秋這邊卻仍不死心,「你既要我隨你一同對敵,總不能老這樣掖著藏著吧。」

  孫筠無法,只好說:「你且先吃完再說。」

  劉秋一聽,忙把半個餅塞進嘴裡就說:「吃好了。」

  孫筠於是出了別院回到自己的房中,劉秋也在身後一路跟著來到門口。不一會孫筠從房中出來將一把纏著布條的小弩遞到劉秋手中,自己則到他身後把院門關上。劉秋仔細端詳著手中這把比普通的臂張弩要輕巧得多的手弩:弩桿上雖纏著薄薄的一屋布帛但還是能看出並非象普通弩那樣用木料製成,解開纏布下面露出白色的弩桿,彷彿是使用某種動物的骨骼製成,透過杆中縫隙能略微看到裡面些許的中空,劉秋便明白使用骨材可以在保持強度的前提下能夠最大限度的減輕重量。弩弓比平常要短小一些,但輕輕撥動弩弦又覺得拉力並不比一般的弩來得弱。孫筠遞來一支弩箭,朝院子另一頭指了指,劉秋這才發現院牆上藤蔓間竟然隱約現出一塊靶來,仔細瞄了瞄距離總該二百步多些。於是架上箭試著射出一支,只聽嗖的一聲,弩箭在離著靶心不到半指處釘在了上面,這時孫筠又遞過第二支箭,劉秋接過箭來用望山仔細瞄準靶心又射出一箭,這次則正中靶心。劉秋憑著在遼東多年用弩的經驗知道這對於一把如此輕巧的小弩來說已算得非常驚人,就問起這弩的來歷。

  三公主並未馬上回答,只是向他勾了勾手指,劉秋只好把弩交還過去。孫筠嘴角露出一抹笑容說道:「這弩原是故吳水軍中的工匠所制,弩桿用的海中鯨魚之骨做框架,雜以鯊魚骨和海象牙碎片用上好的魚膠貼合;弩弓以竹為基幹,上面貼合海獺筋與鹿筋,再敷以韌性極強的海蛇皮,故而弩弓雖小射程卻不輸普通的臂張。因其多從海中之物取材,故弩名海鮫。」

  劉秋看著這把小弩又聯想到半天前的那把『幽蚺』和自己的『青冥』,心中暗忖不知道現在這支東吳殘存的水軍中是否還擁有打造出這些傳世兵器的工匠,這比前次王家的那個兵器作坊可要強大太多。劉秋不由有些靦腆地說道:「這弩可比普通的臂張輕巧靈活許多,筠兒可有多餘的能否送我一把?」

  孫筠轉身把弩放在一旁,對劉秋道:「這弩所需材料大多出自海中,多極難得,又要像做弓一樣冬季處理鯨骨再粘合上鯊骨和海象牙的碎片做成弩干,春天加工所用到的犀角、牛角等角材,夏天加工鹿筋和海獺筋,秋天把這些材料拼接製成一整把弩,再一個寒冬時把弓臂放置在弓匣內使其定型,嚴冬極寒時修治外表,下一年春天再裝上弩弦,後面還要再放置一年,這樣一把弩只是製作就要三年時間,還不算搜尋那些稀有的材料的時間,我家就算想為你再制一把也不是數月間就可得的。」

  想不到這樣一把弩做工要如此耗時,劉秋不禁大失所望,看來後面南下去打擊石崇是用不上這樣的好弩了。孫筠看著他失望的樣子,又笑道:「你一個大男人好好的要這麼輕巧的弩幹什麼,這本來就是師父想著我一女兒家背著把弩弓行動不便才特意讓人製得,真要用弩到時從船上拿把臂張不就好了,而且射程還要比這把小弩要遠上幾十步。你總不會見到我家的好東西全想著要上一份吧。」

  劉秋被她說得現出些窘態,但也還是說:「這種巧奪天工的稀罕物件讓人見了總會有些愛不釋手。」

  孫筠一噘嘴道:「這難道就是人家說的見一個愛一個么?」

  劉秋知道她這話另有深意,不由得臉上一紅,「小姐這是從哪裡說起,我自打離別師父下山以來,並未對其他兵器如此動心,只有小姐所送的『青冥』終日配在身旁。」

  孫筠看他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緊張的樣子有些好笑,於是噗嗤一笑,「只不過是把兵器罷了,你那麼緊張幹什麼,自己喜歡哪把就用哪把,只是這些日子來一直是我把些家藏的好物拿出來給你看,卻從未見你拿出點什麼好東西來給我看,我只是氣你有些小氣罷了。」說完把頭向上微抬故意不再看他。

  劉秋心想我家裡就算有些值錢的東西也不能和現在仍能維持一支水軍的孫家舊族相比,雖然祖上第一代山陽公漢獻帝劉協時尚有些遺產,不過現在幾代過去已經不剩下什麼,確實難得有什麼好物可讓這孫吳公主一開眼界。正躊躇間只聽頭頂的樹枝上山雀不住地鳴叫,忽然靈光一閃,於是便對孫筠說道:「且稍等一下。」

  於是便向空中打了幾聲響亮的口哨,不一會一聲鶴唳從空中傳來,兩人不禁抬頭望去,只見一隻白鶴從上方飛過。劉秋又向天吹了兩聲口哨,那鶴便在頭頂盤旋兩圈,隨即扇動著巨大的翅膀徐徐落下。劉秋於是走了過去,輕撫著鶴身上潔白的羽毛,鶴也安然自若,彷彿見到了老友。孫筠在一旁早已看傻了眼,於是便問劉秋道:「沒想到你居然還養了只鶴在家中,我在你這住了這許久竟全然不知。」

  劉秋說道:「這大白鶴並非俗物也非我家養,而是先前師父張天師所送,它自小在山上便與我相伴甚是熟悉,後來陪我一路飛來這裡,棲於附近的林中,只要我一吹口哨便會飛來見我。」

  孫筠驚道:「那這豈不就是傳說中的仙鶴,張天師怎麼捨得把這種仙鳥送給你?」

  劉秋聳了聳肩膀,「這仙鶴很懂人性,多年來一直養在師父身旁,只是我也不知道為何他要送我做伴,師父只是說我留著將來或許有用。」

  孫筠看了看鶴,小聲地對劉秋道:「那我能摸一摸它嗎?」

  劉秋看她這樣好奇就答道:「你慢慢地走過來輕輕摸幾下想來應該可以。」

  孫筠於是一點點地蹭來劉秋身旁,可這鶴似乎對她這陌生人持著相當大的戒心,一雙眼睛仍不住地盯著她看,那隻長喙則一直指著她。劉秋於是又輕撫著鶴羽對仙鶴柔聲道:「不要那麼緊張,這是我剛剛訂婚的妻子筠兒,今天特意介紹給你。」

  這話果真有些效果,鶴的眼神看上去不再象剛剛那樣銳利,那隻鋒利的大喙也不再指著孫筠。但剛才的話卻讓筠兒有些無法消受,只能紅著臉扯了扯劉秋的衣袖想讓他別再繼續說下去。可是這邊劉秋卻完全沒有想要停止的意思,而且見了這鶴更像是與多年的老友久別重逢一樣,一張嘴便停不下來,只見他又拿出那把『青冥』道:「你看,這便是孫小姐送我的定情之物。」

  仙鶴彷彿聽懂了劉秋的話,對著他眨了眨眼。一旁孫筠的臉更紅了,不過還是慢慢地把手伸過去,學著劉秋的樣子輕輕地摸了摸鶴的翅膀。這樣過了一會,彷彿已經過足了癮的孫筠對劉秋說道:「有這樣一隻仙鳥陪著,就算不能象你師父一樣成仙,也總能找到些修仙的感覺。可是你跟著張天師那樣的仙人學徒怎麼會被師父趕下山呢?」

  劉秋被她這樣一說,忙急著糾正,「這可不能亂說,我只是在山上的時候到了才下山的,並不是被趕走的,不然師父怎麼會把這鶴送我。」

  可孫筠聽了有些不服氣,「你剛才不也張嘴就來說我是你未婚妻,我什麼時候承認了,這種事怎麼能和別人隨意就講出來?」

  劉秋撓了撓頭,裝作泄氣地對鶴說道:「好吧,剛才是我沒有徵求孫家公主的意見就同你講她是我訂婚的妻子,是我失禮了,不過這樣你也不能讓她再靠近摸你的羽毛啦。」

  這鶴略略抬眼看了看劉秋,然後居然後退了小半步。孫筠一看頓時就急了,連忙踮著腳靠向劉秋道:「你家公子剛才瞎說的,其實我們還是非常親密的朋友啦,你看我連那麼好的劍都送他了。」

  劉秋低頭看著挨在身上的孫筠,「我回家這麼久也沒讓父親知道師父送我的這隻鶴,你這朋友可是真的『親密』。」

  孫筠臉上現出一絲幸福的笑容,不覺間又更靠近了些,嘴上卻說道:「人家訂親都是要男方先下聘禮,哪有我這女方下聘禮的?你未免也太便宜了些。」

  劉秋想了想,「師父的鶴總不能直接送你,可我身上又沒其他什麼好東西,只還帶著之前師父送我的丹藥,前次在遼東給扶余王解毒用了兩粒,我在江南落水后又服了幾粒,如今還剩多半瓶,就都送你作為聘禮吧。」

  說完從貼身衣物里取出一個葫蘆形的青色小瓷瓶遞給孫筠。孫筠接過來放在手裡瞧了瞧說道:「前次你落水時我和江嫂替你換衣服時怎麼就沒看到呢?」

  劉秋看了看她,有些慌張地說道:「難道之前是你們倆幫我換的衣服?」

  孫筠的臉刷地又紅了,輕輕地捶了劉秋一下,「當時你不省人事,喬大忙著配藥煎藥,江嫂一個人又翻不動你,於是才叫上我,不過只有外面的衣衫是我幫你換的,其他都是她自己動的手。不過你還沒說之前我們怎麼沒看到這個藥瓶呢。」

  劉秋嘿嘿一笑,「原來不過是別在腰帶夾層裡面,所以除非拆開腰帶便很難發現。」

  孫筠看著劉秋遞來的瓷瓶,「不過這麼瓶藥丸就拿來當聘禮是不是太寒酸了。」

  劉秋怎能讓孫筠如此如此輕視師父的丹藥,「當時要不是我剛醒時摸到了床邊的腰帶取了丹藥出來,怎麼會恢復得這麼快。我師父煉製的丹藥如你真不想要那我便想些其他的吧。」

  說著就伸手來取她手中的藥瓶,孫筠忙合上手掌把手縮了回去,「誰說不要了,不過你以後再受傷的話還要從我這取,你這樣就讓人覺得有些賴皮。」

  劉秋撫著鶴說道:「那我真要用時不向你討便是。」

  「切!」孫筠又白了他一眼,不過還是把藥瓶收了起來,「這個就算先放在我這裡,以後你有了像樣的聘禮再拿來換。」

  劉秋早就習慣了孫筠這假裝計較的脾氣,便也不在意,想想鶴在這待了已經有些時間,就拍了拍鶴背,「今天叫你前來特意認識下定親的妻子,以後可不要認錯啊。」

  鶴似乎聽懂他在說什麼,於是拍拍翅膀仰頭鳴叫兩聲,接著向前急跑幾步,大力扇動翅膀騰空而起,又在頭盤旋一圈才向遠處飛去,直到消失不見。

  接下來的日子兩人又經常到河邊練習,孫筠也教了些潛水和在水下閉氣的方法,還有如何在顛簸的船上保持平衡的前提下打鬥的技巧。劉秋有時還把之前王敦所贈弩箭拿到水中和船上練習,這樣一個多月下來無論在水上水下劉秋水戰的水平都在突飛猛進,雖然還不能和孫筠這天生長在水中的好手相比,不過應對一般的水戰已問題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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