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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驚天發現

  第二天,吃過早餐,劉秋便約上王敦騎馬向西而去。到得城西,四眼井旁人流熙熙攘攘,劉秋拉著王敦在一旁酒鋪買了幾壺杜康。王敦笑道:「怎麼昨天那麼多葡萄酒還沒喝夠?」

  劉秋晃了晃手中酒壺道:「漢末洛陽城西的武庫和四眼井皆廢,後來是曹操將這兩處都恢復起來。因他生性嗜酒,又以這井水釀得美酒杜康,今日從此路過怎能輕易錯過。」

  王敦瞟了他一眼笑著說道:「兄長平日無事從不輕易飲酒,今天怎麼倒掛記起曹公的杜康了。」

  劉秋也不理他,只是悠悠地吟起曹操那首千古絕句,「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二人就這樣騎馬一路西行。出了西明門,城外是一片商鋪和酒樓,街邊遍布各色商販,其中亦不乏各色伎人,熱鬧非凡。

  出了城外三里,集市漸漸消失在身後,眼前漸漸現出樹林,不遠處傳來悠揚的鐘聲。又行了些路,綠樹掩映中現出一座寺廟,廟門上大書三個字「白馬寺」。曹魏以降,白馬寺雖從戰火中重建,不過寺中仍以胡僧居多,廟門前行人稀少。劉秋來到寺外,下得馬來將馬拴在道旁樹上。王敦雖不知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葯,但也只好與他一同坐在道旁。劉秋扔了壺酒給王敦,說道:「此處已至郊外數里,行人不多,這白馬寺外即使偶有人路過也多是胡僧,不會妨礙我們說話。」

  王敦這才明白劉秋跑了這麼老遠居然是為了掩人耳目,「怎麼,跑這麼遠原來是帶我過來說悄悄話。」

  這時寺裡面又傳來一陣鐘聲,劉秋道:「這裡除了鐘聲大概也沒什麼能打擾到我們了,」頓了頓又說道,「處仲雖然內心有些驕傲,但做事從來都有緣故。昨天有汝南王和張侍中在場,石刺史又和我們是舊相識,怎麼一上來就發那麼大火,而且如此絲毫不留情面,眼看著石崇連殺三婢也仍不收手?」

  王敦打開酒壺,品了一小口酒,說道:「昨天你在一旁一直看著不肯說話,其實是想搞清楚為什麼吧?」

  劉秋也打開手中的酒壺喝了一口,「昨天王爺和侍中那麼大的高官都在,石崇和你又無舊怨,你有此舉動誰又知道其中有何深意。直到後來我看出你就是單純地怨恨,為避免繼續有侍女枉死才不得不出手阻攔你。」

  王敦這時忽然悠悠地說道:「有一點兄長沒有說錯,這就是舊怨。」

  「什麼!」劉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王敦和一個幾年來幾乎從不碰面的人何來舊怨呢?

  王敦沒有理會劉秋驚訝的目光,又喝了一口,「四眼井釀出的杜康果然不錯。」然後便又繼續說道:「我這次不光為了我自己,還是為兄長你報仇。」

  劉秋彷彿抓到了一點王敦的思路,「難道處仲所指是我們在江面上被劫的那次?」

  王敦點了點頭,「大哥果然反應夠快。」

  劉秋仍舊不明所以,「那你是怎麼發現的呢?」

  王敦伸出手中的酒壺,劉秋只好和他碰了一下,二人各自喝了一口,這才接著說道:「昨天你可注意過那個美姬夏珠么?」

  劉秋說道:「我本就與她相識,昨天從她一出來,全場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沒怎麼從她身上離開過,怎麼可能沒注意到。」

  王敦看了看劉秋又道:「你可注意到她腰上掛著的雙魚佩么?」

  劉秋道:「當然,兩尾魚一尾以白玉打磨,另一尾以翡翠打磨,甚是罕見,下面還墜著一件打磨過的犀角的角尖。」

  王敦沒有說話,只是直鉤鉤地盯著劉秋。

  「玉佩雖然稀罕,也不能說明什麼,犀角,你是說犀角?」劉秋疑惑地問道。

  王敦吁出一口氣,「你看出那犀角是什麼顏色的了嗎?」

  劉秋答道:「當時正值正午前後,我坐在靠窗的地方,陽光射進來多少有些晃眼,看得並不大清,想來總不過是黑色的吧。」

  王敦沒有讓他繼續說下去,「我仔細注意過,是白色的,灰白色,雖然打磨過不大容易看太清楚。」

  劉秋終於搞明白事情的關鍵點原來在這。王敦又繼續道:「這白犀角極為罕見,即使在胡商那邊尋常也不得見,我們上次在武昌接貨時那個波斯商人說過他是跑到大秦時才偶然間尋得一件,本打算要呈給賈妃的。你說石崇得有多湊巧才能再搞到一件白色的犀角?」

  劉秋還是覺得這樣懷疑石崇太過草率,「那萬一是劫匪轉了幾手后賣給石崇呢?」

  王敦於是說道:「那麼罕見的白犀角輕易賣出很容易暴露自己,而且打磨加工也需要時間,現在既然已經做成成品出現在我們眼前幾乎就可以確定石崇就是劫匪幕後主使。」

  「那他就不怕自己暴露么?」劉秋仍有些不明白。

  「常人或許不敢這麼快就拿出來,但這膽大包天的石崇有什麼不敢的?他若不是如此妄為,何至於要強行勸酒,不成就殺侍女。」說完,王敦又喝了一口。

  劉秋心想,看來這事多少要和石崇有些關係了。王敦喝完,又繼續說道:「昨日宴前石崇、王愷以珊瑚鬥富,石崇那兩尺高的珊瑚為陛下所賜,中原罕有,大哥以為石崇有多大本事能拿出那幾株連聖上都沒有的三尺高的大紅珊瑚來?」

  被他這樣一說,劉秋也開始懷疑起來,「昨日我也疑心石崇那幾株大珊瑚從何處得來,幾年前我們押的那兩艘船上倒是見過,只是現在無法確認是否就是當時我們在船上見過的那些。」

  王敦又道:「兄長有所不知,這石崇現在荊州刺史任上,已有數次指使手下劫掠過往商人,朝中早有傳聞,只是聖上還不想對他動手罷了。最近這兩年多的時間裡,他迅速爆富本就讓人生疑惑,更何況他父親過世時兄弟幾個均分得遺產,只有他一文未得,連起家的本錢都沒有。再有,昨天席間那些侍女多用珊瑚、象牙、犀角、珍珠、琉璃等物,這與我們丟失的那兩船來自南海的貨物非常吻合。石崇若是普通致富,何以多用南海之物而少用中原常見的金銀?那麼多的南海貨物如是他自己販得,以我王家之盛尚無法獲得南行的路線和優秀嚮導、船工,他石崇又是如何在這麼短的時間做到的?只有劫掠了那兩艘商船才最為合理,船上十數億計的貨物是進價,到了洛陽便可得十倍、百倍之利。他手中故此才迅速積累了百億甚至千億錢的巨富。」

  劉秋看著王敦一口氣把肚子里的話全部倒完,喝了一口酒道:「看來這次基本就是石崇無疑了,只是他如今為何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當年你我見時他還一心都在軍中,連從王愷手中贖回綠珠所費的十斛珍珠都要別人代出。」

  王敦擦了擦臉上滲出的汗,「大概是之前窮怕了,後來才發現錢財的好處就越發不擇手段吧,很多事只要開了個頭,後面就很難停下來,只知道一味向前,連自己將要去向哪裡都不再知曉。」

  劉秋細細品味著王敦這番話,不由得還是替他昨天的舉動擔心,「不過你不覺得昨天你的表現會讓石崇生疑么?」

  王敦一仰脖喝光了酒壺裡全部的酒,「切,他石崇不過就手上的銅錢多了些,若論勢力,我王家怕過誰來?如果撕破臉更好,我便要到朝中告他,還要讓公主也去告訴聖上這荊州刺史倒底是個什麼貨色。另外,那船上我王家只佔了很小一部分,兩船貨大多是太子妃的採買,他石崇要和賈妃為敵,他要來便來好了。」

  劉秋也將自己壺裡剩下的酒全部喝光,「你家代別人買貨,損失了那麼多,那些人沒為難你們吧?」

  王敦嘆了口氣說道:「即使我家勢力再強,人情再硬,也架不住產生了十數億錢的損失,太子妃更是給了我大哥好一陣臉色。幸好有太子手下的諸葛京作證,我和他報官后沿江便有人報告說看到過那兩艘船,只是後來再無蹤跡,想來應是在哪裡轉移了貨物。再後來你病了一年,中間又差點沒緩過來,更讓人相信確實是我們被人劫了,所以只能說我家還沒被逼到無法出來見人的地步。因此昨天我在席上發覺原來石山崇就是劫匪時才無法控制自己的憤怒,本想直接說出來,但犀角在中原本就極少見,知道白犀角極為稀罕的就更沒幾個人了,故此並不足以說服眾人,所以我只好極力壓抑著憤怒不發一言。」

  劉秋晃了晃手裡已經空了的酒壺,「那你準備回去和你族兄說起此事么?」

  「那當然,這十幾億錢讓我王家憋屈了一年多,怎能如此輕易放過。」王敦說罷,把酒壺扔在一邊,起身上馬說道:「我這就回去和濬衝去講,定不放過石崇這個賊人。」說罷揚鞭而去,只剩下劉秋一個人坐在路旁。

  劉秋想想這趟跑出城這麼遠也算不虛此行,基本搞清了昨天王敦在石家莫名其妙發飆的原因,更驚悉原來石崇才是上次劫掠商船的幕後主謀,心下無事,於是翻身上馬又向洛陽城折回。

  劉秋這次從家中出來雖只數日,但無論是金谷園的富麗奢華,還是石崇為勸酒而連殺數名侍女都深深震撼了他;而其後在白馬寺外王敦分析出石崇才是兩艘天價商船的真正劫持者更是讓他難以平靜。這兩天之內發生了太多的事,他一時還來不及消化,於是便迫不及待地回家向父親報告了這趟出門的所見所聞。

  劉瑾半晌無言,只是坐在案旁不停地呷著盞里的水,過了許久,才淡淡地說道:「看來事情可能真如王敦所說的那樣,是石崇派人劫了那兩艘商船,不過這件事我覺得並沒有那樣簡單。石崇是膽大妄為,他父石苞也曾做到過大司馬這樣的高位,不過石苞早死,石崇和幾個長兄也再未做到高官,以他現時的形勢就算再大的膽子也不敢獨自去劫持朝中那麼多權貴那兩艘天價的貨船,此事必定還有其他大人物在背後。」

  劉秋也覺得父親說得有理,「可是王敦已決定將此事告知王戎並將此事上報朝廷呢。」

  劉瑾擺了擺手道:「此事必定沒有如此簡單,你且先不要捲入此事,我想王敦也沒那麼順利。至於之前王家曾許諾的十萬錢貨物,你不要再放在心上,且當它從來沒發生過,而江南顧、陸幾家今後你也不要主動提起南海貿易的那些事」

  劉秋點了點頭,「之前承諾的那些錢和南方的貿易路線我從沒放在心上,舉報石崇這件事我確實很想幫忙,不過若這後面都是朝中權貴,我確實也做不了什麼。」

  家中閑了些日子,這一日劉玫傳來消息,顧榮到洛陽了,而且現下在拜訪王戎、石崇、張華這些朝中重臣和孫秀這曾經的孫吳故舊。雖然陸機和陸雲兄弟來洛陽已經有多半年時間,但二人仍舊沒有得到一官半職,每日只能在王家別墅中虛度時日。這個當口顧榮又從江左跑來,難道真的只是因為江東大族對權力和地位的過於熱衷么?雖是這樣,劉秋也知道想不出什麼結果,依舊閑在家中每日幫著劉玫打點南遷事宜或是幫著父親照看家裡的義診。

  不久,城中下了一場初雪,家中連看病的人都沒了,劉秋於是守著炭火與父親在廳內一邊賞雪一邊閑聊。這時下人忽然來報,顧榮來訪。劉秋與父親對望一眼,疑惑顧榮怎麼來了。也不及多想,讓人請到客廳。過不一會,只見三個頭頂斗笠身披蓑衣的人走至門口,待到幾人解去這身防雪的行頭,劉秋差點叫出聲來,原來另兩人竟是顧雲和陸玄!

  劉秋忙把三人介紹給父親,又讓家僕奉上幾盞熱水。賓主落座之後,劉瑾便問顧榮道:「前日才聞顧公親赴洛陽,不想今日冒雪前來,不知閣下有何貴幹?」

  顧榮喝了口熱水,答道:「陸機和陸雲兄弟來洛陽已久,一直沒有什麼消息,陸公便和我商量要來京看看情況。這北方諸公中我等也就與令郎有些相熟,來洛陽許久一直沒顧得上到府上拜會,今日唐突前來,山陽公莫要見怪。」

  劉瑾瞧著顧雲的一頭短髮多少有些愣神,稍遲才說道:「顧公這一路北上舟車勞頓,又要去見陸家兄弟又要拜見諸位大人,遲些日子總是難免的。」

  顧榮訕笑道:「此次前來其實也不為別的,只是當日劉公子來我家時對我們頗多體恤,故而小女也總催促我應該到山陽來看看,」

  劉秋在一旁總算聽出原來這次來本是顧雲的主意,於是便朝她望了一眼,不想顧雲竟臉紅起來。旁邊的陸玄看在眼裡,哈哈大笑道:「顧公也莫再繞圈子了,其實就是雲兒非要拉著我們跑這麼遠來來看劉公子。」

  劉瑾不明白兒子怎麼和這麼個髮飾怪異的女子搭上關係,劉秋只好把當年在湖面上如何見到雲兒,如何及時給她救治,後來她又如何在落水后和郎中喬大夫婦一同照顧自己的事情簡要和父親講述了一遍。

  劉瑾雖然對這個不拘禮節的姑娘並沒有什麼好感,不過畢竟是顧榮的千金又是自己兒子的救命恩人,也只好和顧雲打起招呼,「早先就曾聽秋兒說起受小姐照顧多半年才撿回一條性命,今日請受老夫一拜。」

  顧雲連忙起身還禮,「山陽公莫要如此客氣,當年劉公子也曾救過我一命,我不過是報公子昔日救命之情罷了。」

  一旁的陸玄卻又再次戳穿顧雲道:「大小姐怎麼在此處反倒扭捏起來,你不是說劉公子上次在江中失了佩劍,這次還帶了把好劍給他防身的么?」

  顧雲故作憤憤地瞪了陸玄一眼,「多謝陸公提醒,聽聞上次劉公子在江中遇險丟了防身佩劍,正巧前次我在吳郡新得一把好劍,正好配得上公子,故而以此劍相贈。」說罷凌空向劉秋甩來一把劍,只剩下陸玄在一旁暗笑。

  劉秋接過一看原來是一柄兩尺多長的短劍,抽劍出來只見通體密布暗黑色條紋,使它不像普通的劍那樣反射光亮,只從條紋間滲出些幽幽的青光,讓人不禁感受到幾分寒意。劍柄大概是用什麼香料浸過,能聞到一點淡淡的香氣,即使劉秋不知道這劍的來歷也看得出這是一把上好的寶劍。

  大家正在觀劍之際,這邊家僕卻闖進來稟報,伏波將軍孫秀有事來訪。劉秋心想孫秀怎麼會也跟著來了?不料顧雲卻急著對劉秋說道:「孫秀之前一直對我們糾纏不休,此時前來定是跟蹤前來,公子家中可有地方能暫時避一避?」

  劉瑾父子都搞不明白才一到洛陽,位至將軍的孫秀怎麼會對顧榮等人如此糾纏,即使是為了南海的商船也不至於這樣一路尾隨到山陽吧。可是眼下也想不了那許多,劉瑾於是讓三人躲到屏風之後,又命人把他們用過的几案和屋外的斗笠蓑衣收到一旁,這才讓人請進孫秀。不一時只見孫秀大踏步地走到廳內,向著劉瑾施了一禮道:「今日冒昧前來,不想山陽公已有貴客來訪。」

  劉秋心想果如雲兒所說孫秀是沖著她們三人來的。這邊劉瑾卻假裝聽不懂孫秀的話,「伏波將軍突然到來確令我等不勝榮幸,只是將軍此話不知從何講起呢。」

  孫秀並沒有理劉瑾,而是站在廳內四處打量起來。突然,他看見劉秋手裡拿著的寶劍,一把從他手中奪過,仔細端詳后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問道:「公子這把劍是從哪裡來的?」還沒等劉秋回答,孫秀似乎又聞到了劍上淺淺的香氣,他有些自言自語地說道:「是三小姐,這是三小姐。」說罷又緊緊地抓住劉秋道:「這把劍哪來的,哪來的?三小姐來了!剛才是三小姐來過,是不是,是不是?!我看到劉府和客廳門外都只有三個人進來的腳印沒有出去的腳印,他們並沒有走,還在這裡。」

  劉秋被他問得一時摸不到頭腦,不過這雪地中三個人的腳印確實成了他們唯一的疏漏,再也難以掩蓋,他只能愣愣地站在那裡,但一旁的劉瑾似乎看出些不尋常,忙甩了甩袍袖示意下人都退到廳外。這時只見雲兒緩緩地從屏風後面走了出來,後面跟著顧榮和陸玄。孫秀看到雲兒便像著了魔一樣,一邊緩緩向她走來,一邊仔細地打量著,彷彿一位老父親看到久未謀面的女兒一般,伸手輕撫著雲兒的肩膀,眼淚大顆大顆地奪眶而出嘴中念叨著:「你是三小姐,不,應該是三公主,是三公主。」說完便跪在雲兒面前。

  雲兒這時多少有些不知所措,只好說道:「將軍不必如此,快請起來。」

  這邊孫秀卻帶著哭腔哽咽道:「這和香混有沉香和檀香還有其他花草香,最難得的是這裡面還摻有極為稀有的龍麝,別說普通大戶人家,就是朝中皇帝也極難搜得,只有我東吳公主才能配出這樣絕世的香料。」說罷又跪伏在雲兒面前,「叔叔當年為時勢所迫做了些糊塗事,但這些年並未做過什麼對不起我孫家之事,還備受北人排擠。好容易等了我吳國皇帝北來居然還是個冒牌貨。」

  孫秀說到此處,劉秋父子不禁瞪大了眼睛。一旁的顧榮不得已,只好小聲對他們解釋道:「其實吳末帝早在晉朝大舉出兵的前幾年就已駕崩,最後北上的只是和他長得酷似的外戚何都。」

  劉秋這才豁然開朗,當年歸命侯孫皓葬禮時他府上的種種怪異之事才算有了答案,無論孫皓夫人還是幾位公子當時不過都是配合演戲而已。這時只聽一旁地上的孫秀哽咽道:「三公主,看在叔叔一把年紀,你不要不認我啊。」

  這邊雲兒也緩緩跪下,撫著孫秀滿頭白髮。劉秋這才發現雲兒也已雙眼通紅、淚流滿面,雲兒亦哽咽地說道:「許多年不見,叔叔也老了。」說罷二人抱頭痛哭。

  這時顧榮和陸玄也走了過來,陸玄這邊把二人扶了起來,顧榮則對劉秋和劉瑾說道:「看來到了現在,我這冒牌的親爹也不得不做回乾爹了。劉公子,我家這大小姐對外雖是我親女顧雲,不過其實是吳末帝的三公主孫筠,竹字頭的筠。」

  剛才聽孫秀之言劉秋已多少猜到雲兒應該是吳國孫家的人,不過聽顧榮這麼一說還是吃了一驚。這邊陸玄又繼續說道:「當初顧公是迫不得已才和你說小姐是因為在水裡方便才把頭髮剪短,其實她是為了亡國之恨才剪掉長發。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如不是此等大仇她也不必至此。」

  劉秋這才明白為何之前在顧家她多半年不下水這頭髮也沒留起來,而這次來洛陽許久頭髮仍舊如此之短,確實不是因為下水方便能解釋得了的。孫秀站在一旁看了看手中的劍,對孫筠說道:「要不是這把劍,我還不能確定是三公主。只是這劍本是先帝孫權從當年吳王闔閭墓中所得,又以匠人精心重造才製得的寶劍『青冥』,成為當年大帝所造『吳六劍』中的一把。后末帝又賜給了公主您,再憑著劍上獨家的和香我才知道是您親自來了。」說到這,孫秀擦了擦眼淚,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劉秋,「只是,我東吳這麼貴重的傳世之物怎麼會落到公子手上?要不是我家公主對你有意怎麼會輕易贈予?聽聞山陽公只有你一位公子卻一直未有婚配,不若就以此劍作為定情之物,由我來作媒成全二位可好?」

  大家想不到孫秀不經意間竟然搞出要為劉秋和孫筠二人保媒的事來,一時都有些不知所措,劉秋和孫筠兩個人的臉更是幾乎同時紅了起來,而劉秋也想不到孫筠甚至能把這麼貴重的寶劍送給自己,於是有些結巴地說道:「既然這劍如此貴重,在下倒不好收下了。」

  這邊孫秀卻徑直走到劉秋跟前,一把將劍塞到劉秋手中說道:「我家公主既如此情意深重,公子怎能輕易拒絕。公子今年已有二十五六,早到娶妻生子的年紀,公主算來也有十七八歲,也正是該出嫁的年紀。娶我家公主難道還虧待了你不成?」

  一旁的陸玄這時又說道:「彥才你有所不知啊,當年三公主在發著高燒昏倒在野外是劉公子發現救回來的,後來劉公子在長江落水昏迷小半年又是三公主晝夜服侍。」

  孫秀登時又來了精神,沖著劉瑾嚷道:「山陽公,聽見了嗎?這兩個年青人早就情投意合,現在又有定情物私定終身。末帝既已殯天,我這族叔作為筠兒長輩,又兼是媒人就同意這門婚事,你這男方家長怎麼說啊?」

  大家都被孫秀這莫名其妙的強行拉婚搞得摸不到頭腦,孫筠和劉秋兩個人又紅著臉彼此不敢看對方,只有陸玄樂在其中,一旁的顧榮則忍不住不時在偷笑。劉秋不時瞅瞅父親,指望著能替自己緩解尷尬。可是劉瑾卻緩緩地說道:「伏波將軍不說老夫還真不知道此事。兒女之事老夫向來不願多加干預,不然秋兒也不至於現在這個年紀還未成婚。不過孩子確實已經大了,總是不成婚我這心裡也確實總擱著一樁事情。」說罷又轉向劉秋,「但凡婚姻大事,歷來講究門當戶對,孫家是故吳宗室,我們是故漢獻帝遺族,我看至少在這一塊上兩家還算是般配的。」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指了指孫秀又指了指自己。

  孫秀這還不心領神會,馬上說道:「臭小子,你看你爹都答應了。你看我們女方家還禮都來了,你們以後得記得下聘禮啊。」

  這邊還未說完,只聽一邊孫筠說道:「叔叔可以了啊,現在滿屋的人光看你一個人表演,你以為這樣我就能把你跟蹤我們的事放在一旁不管了嗎?」

  這一番話出來,孫秀突然就像泄了氣的皮球,頹然坐在一張席前,獨自倒了盞水,喝了一口小聲嘟囔道:「我也只是一開始對顧公冒著這麼大的雪出城感到困惑,這不後來正巧被下面人看到,我就帶人來一看究竟嘛。」

  孫筠根本就不聽他解釋,直接走到孫秀身旁說道:「說得真輕巧,這些年來你跟蹤我們還跟蹤得少了嗎?」

  孫秀頭也不敢抬,繼續小聲說道:「本來這次來四處拜訪的也就顧公一人,我也想不出顧公一個人跑到洛陽要做什麼,所以才讓下面的人跟在後面看看有什麼古怪,不過我確實從來沒做過對大家有什麼不利的事啊。」

  孫筠扭頭看向身後,後面的顧榮於是便說道:「我說孫將軍,這些年你派說客來我家還少了?後來又拉上劉公子想來作說客,這兩年甚至還扯上琅琊王家,你可真是對我們沒少費心思。」

  顧榮這一說,孫秀反倒又有了哭腔,「你不提王家還好,你知道前次長江商船被劫上面也有我的一份貨物,那裡面有近百萬錢啊。」

  孫筠差點沒被他氣笑了,就對他說道:「你這些年來為了些生意沒少費心吧。」

  孫秀這邊哽咽著說道:「小姐又要取笑我,自從當年降晉以來,我雖虛掛了將軍名頭但卻無半點實權,朝中又要受到監視和防範,在同僚中還受排擠和冷眼,連皇帝妹妹嫁給我都罵我是貉子。這些年來官場不得志也就算了,洛陽城中大家士族又積累起巨額財富竟相攀比,我家夫人每每在我面說抱怨用度不夠,比不得其他王公人家的夫人,說是給皇家丟了臉面,讓我在家中也顏面盡失,所以無奈才厚顏到處奔走想要多蓄些錢財。」說完,捂著臉哭得更大聲了。

  看著一個五十歲的老人哭成這樣大家一時也無話可說,過了一會,只聽一旁陸玄悠悠地說道:「這些年你在洛陽到長江的水路上沒少安插眼線吧。」

  聽他這樣一說,孫秀突然止住哭聲,抬起頭來獃獃地看了看陸玄:「你怎麼知道?」

  陸玄看了看顧榮,對孫秀說道:「洛陽到淮水有幾條水路,然後還有邗溝的一段,你能維持那麼多人手確實也耗費糜巨。不如這樣,你把這些人手交給我們,你在水上損失的那一百萬錢我幫你出,這些人手就算你在我這出的一份錢,以後賺了錢也分你一份就是了。」

  孫秀一聽,立刻來了精神,忙說道:「你們同意我參與水上的貿易了?太好了!太好了!那些人我都不要了,都不要了,都交給你們,連伊水和洛水甚至黃河上的人手也都交給你們。」

  陸玄想不到孫秀竟如此爽快地就答應下來,顯是平日早已入不敷出,「既然如此,我們這次洛陽也不算白來,此行總算有些收穫。」

  可是這孫秀已經難掩興奮,走到劉秋面前道:「侄女婿,這次多虧你呀,要不是你在這,我侄女也不至於幾個人在這下雪天跑過來看你,這才被我逮個正著。侄女婿你可真是我的福星啊。」

  劉秋心裡既好氣又好笑,這才幾句話的工夫就從做媒跳躍到侄女婿,搞得自己既無法答應也無法拒絕,再看屋內的顧榮和陸玄兩人都在一旁吃吃地暗笑,劉瑾雖在一旁看上去面無表情,但也總給人興災樂禍的感覺,只有孫筠和他差不多,臉上還掛著未完全退去的紅暈。這時只聽孫秀大喊道:「外面還有沒有人,給老子拿壇酒來。」

  不一時,劉家的僕人抱上來一壇酒,孫秀倒了兩盞,遞了一盞給劉秋,「孫女婿,以後你也是我孫家人了,有什麼事我們還要多多合作啊。」說完,也不管劉秋喝不喝,自己卻一飲而盡。

  然後又倒了兩盞送到顧榮和陸玄手裡,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禮道:「兩位,以前我做了很多不得已的事情,多有得罪,二位莫要見怪,今後有什麼事還希望兩位多擔待。」然後轉身又看了看孫筠,「我說侄女,上次你還是個娃娃,這麼多年我們沒見,已經長得這麼大了,你父親都不在了,叔叔我也已經老嘍。」

  一旁的顧榮咳嗽了一聲,打斷了孫秀一個人的即興表演,對劉瑾說道:「山陽公,這次我們冒昧前來其實還有一事想求。」

  劉瑾用了一個「原來如此」的眼神看了看顧榮,說道:「顧公請講。」

  顧榮於是上前幾步,對劉瑾道:「這次我們三人前來雖然有安排好的別館,但陸公和三公主都是混在隨員裡面,一直不是很方便,而且他們還要在洛陽待上很長一段時間。」

  「怎麼,他們待在洛陽不方便?」孫秀問道。

  顧榮輕吁出一口氣,「確實如此,以他們的身份長住京城總是不妥。」

  孫秀又問道:「陸公難道不想在京中也求上一官半職?」

  顧榮淡淡地說道:「士衡和士龍在京中等了大半年最後也不過就是空等,我們南人在這裡終歸還是不受待見。我和陸公已經商議好了,還是讓他回到江左家中再作打算。」

  「所以陸公和公主兩人都準備暫時待在我這兒,是嗎?」劉瑾在一旁說道。

  顧榮於是深施一禮道:「正是,請山陽公幫忙周全。」

  劉瑾眨了眨眼,「如果你們確實需要在我這兒住下,我這邊多餘的廂房和院子還有幾間,之前秋兒在您那白吃白住了一年,你們住在我這也是應該的。我這兒內院平時幾乎沒什麼人來,你們大可安心住下。」

  這時一直沒作聲的陸玄說道:「那就多謝山陽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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